夕阳余辉将大半个子山的影子拉进了青镇,此时千家灯火承接着晌午的热情,农房里飘出的炊烟给镇子上了些许朦胧,深巷里的狗吠也点缀出了不少安逸。
方牧走在回去的路上,神色一如既往地从容,只是他身后跟着的,就没这么淡定了。
“对不起。”墨清踌躇许久,终于提着胆子开口道歉。
方牧听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往前走着。
“对不起,我错了。”墨清跟在后面,又一次开口道。
方牧这才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她。墨清眼神躲躲闪闪的不敢与之对视。
“看着我的眼睛。”方牧皱皱眉头说道。
“哦。”听到方牧的话后,墨清应了一声却没有丝毫动作,依旧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方牧眉头皱的更深了,一把捏住她的脸蛋把她的头提了起来。
被迫抬起头的墨清看着眼前的方牧,一时竟呆住了。
方牧这才发现,墨清的一张小脸蛋憋得通红,加上此时呆滞的表情,小女儿神态毕露,哪还有刚才杀伐果敢的将军气势。
“呵”方牧一个没忍住竟然轻笑出声,墨清这才缓过神来,一把拨开了方牧的双手,只是一张脸蛋更红了。“我也不小了,怎么还捏脸。”墨清小声的嘀咕道。
“嗯嗯。”方牧咳嗽两声正了神色,“错哪了?”
一听这话,刚刚才缓过来的墨清又把头埋了下去,良久方才接道“错在不该让穆习进入暮军。”
“还有呢?”方牧平淡的追问道。
“还有?”墨清抬起头,一脸疑惑的看着方牧。
“哼!”方牧冷着一张脸看着墨清道“暮军建军之初就说过,这支军队只纳有德之人,我们不识权贵,不屈权臣,上监天子,下生万民。”说到这,方牧转过身子负手轻踱,墨清赶紧跟在后面,听得方牧继续说道,“我走时不是说过,今后暮军不设外侵,不染内患,时刻守卫在最后一线吗?”
“我知道。”墨清急忙回道,好似是为自己辩解,“可是。。我。。”
方牧摆了摆手止了她的话,“我明白,毕竟人走茶凉,也怨不得你。我只是有感而慨,发发牢骚罢了。”说到这,方牧沉默了一会儿。
“算了,不提这些了”方牧展颜一笑,理了理情绪“正好,今天你跟我回去,我带你见个人。”
“见人?”墨清好奇的问道“谁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方牧脚下不停,大着步子往家赶。
到了家里,方牧刚推开院门,还未来得及朝里面打声招呼,一个声音就从院内传了过来。
“你回来啦。”文四看着方牧,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客人?”
方牧费了好大眼神才看到暗处的小四“啊,应该吧,你怎么不点灯?”
“哦,今天忘了添灯油了,我这才准备去李婆婆家借些过来。”说到这,文四对着方牧身后的墨清施了一礼道。“真是抱歉,光临寒舍招待不周,您请稍等。”
说完,文四错过身子出了家门。
“果然不愧是先生,家中的书童都如此知礼。”墨清颇有些恭维的说道。
方牧笑了笑,也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进了屋子。
两人没等多久,文四就提着油罐赶了回来,张了屋内的灯。
墨清静静地看着忙活的文四,待屋子亮堂后,刚准备招呼他过来,却被他的相貌喜的没了下文。
“你是。。你是文四?”墨清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文四听她这么问也是微微一愣,“先生确实唤我文四,不知哪里冲撞了姑娘?”
听了这话,墨清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旁边的方牧,想要寻个答案。
方牧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此时抿了口茶,看见墨清求证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
得到答案的墨清再也没能忍住心里的惊喜,扯过文四就搂在了怀里,一时竟有些喜极而泣。
文四被她这一抱,有些不知所措,疑惑的看向方牧,谁知后者竟然幸灾乐祸的笑出声来,文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又看向抱住自己的女子。
“姑娘。。”文四刚准备出声询问,就被墨清打断了,“姑娘什么姑娘,喊我姨娘。”
文四退了少许,“姨娘?”
“哎。”墨清喜滋滋地应了一声,“文四可不是先生唤的,这名字还是我给你取的呢。”
墨清长舒了一口气,她觉得过去九年的欢喜都及不上今天多。“你不记得自己娘亲是谁了吗?”墨清问他,而后恍然道,“对了,你被抱出宫的时候才两岁多,一转眼都这般大了。不过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是你姨娘就行了,对了,你知道自己娘亲是谁吗?”墨清语无伦次的自言自语道。
“不知道,先生不许我问。”文四还没有适应自己突然多了个姨娘,颇有些局促。
“行了,你先把他放下,看你把他吓的。”看着尴尬的小四,方牧终于忍不住把两人分开了。
墨清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文四,看着墨清如此神态,方牧颇为好笑的道,“好啦,时间还长着呢,你慢慢心疼你的外甥。”
“小四,准备了晚饭没有。”方牧摸摸肚子,“我可是饿了很久了。”
“哦,准备了,在锅房里,我这就端过来。”文四连连点头,逃难似的离开了屋子。
“他跟我来到这已经九年有余,想着,也到了约定的时日。”桌子上摆了几样小菜,方牧斟了两杯浊酒,“他的身世,我一直没肯跟他说,他倒也耐得住性子,呵”说到这,方牧轻笑一声,“正好,今天你跟他说了吧。”
“哒,哒”此时,院外突然传来了叩门声。
文四听到声响,起身去开门。
“是李婆婆来了。”回来的文四让进来一个老妪,五十多岁的年纪脸上纹路却不深,此时脸带笑容,慈眉善目的。
“是李大娘啊。”方牧连忙起身招呼,“怎么这大晚上还劳您出来?”
那李婆婆进门才发现屋里还有个姑娘,一脸诧异的问道“这位是?”自从九年前方牧搬到这里,她可从没见过有姑娘出现在他家里。
“哦,”方牧看了墨清一眼“这位是小侄的客人,多年不见,今天来我这叙叙旧。”
今天跟方牧回来的时候,墨清换上了一身常服,却是没敢继续穿着铠甲。
“这样啊。。”李婆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而又笑着说道,“小四刚才不是去我那借煤油嘛,我寻思着你们还都没吃饭,正好家里卤了点肉,我就想给你们送些过来。”说着,李婆婆把手里的篮筐放在了桌子上。
“那多谢李大娘了。”方牧也不做推辞。这些年,李婆婆过来送东西也不是一次两次,一直说文四要长个,得多吃些好的。却也不怪老人家,她儿子年方二十就去参了军,没能留下个香火就去了。一家只剩下他们老两口,可早就把文四当自己亲孙子般对待,一开始方牧还担心把那小子给宠坏,可文四却淡然的过分,只是对老人家颇多亲近,方牧不忍之余也就随他去了。
“对了方先生”李婆婆好似不经意的提起了一个话题,“上次我跟你商量的的,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上次?”方牧一时没想起来上次商量过什么事。
“对啊,”李婆婆看到他这副模样,突然神色一正,“就是张家小姐,你不会忘了吧。”
“哦,对了。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方牧恍然的拍了拍自己脑袋,脸色却很是怪异。
“想起来就说说,考虑的怎么样了。”李婆婆白了他一眼,“你啊,就是不替你自己着急,多少回了,推三推四的。我可跟你说啊,那张家小姐就认准你了,你说你还有什么可考虑的,画像你也看过,不敢说闭月羞花,怎么也是贤惠持家。而且人家家里虽然有钱,又不是让你当上门女婿,这可是给足你面子,我跟你说啊,那到张府提亲的可多了去了,你要是不抓紧点,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店了。”李婆婆苦口婆心的劝说着方牧。
见方牧一直不答话,李婆婆微微叹了口气,“行了,今天天也晚了,改天我再跟你好好絮叨絮叨,老婆子我也就不多话了,我这先回去,你们慢慢聊。”
说完,李婆婆一把拉过方牧,“来,你出来送送我。”
“哎,好。”方牧堪堪应了一声,却又听到李婆婆在他耳边嘀咕道,“这姑娘长得可是标致,怪不得你一直看不上我给你介绍的,有了这样的美人,咱还要那张小姐干嘛。加把劲,争取早日把婚事定了,大娘好给你操办。”
声音虽小,又哪里逃得过墨清的耳朵,一张俏脸却是越听越红。
送了李婆婆出门的方牧连喘了几口粗气,这可真是比带兵打仗还要累的厉害。
待其回到屋内,发现墨清满眼笑意的看着他“还从来没见过先生如此窘迫”墨清调笑道。
一听这话,方牧更是尴尬。摸着脑袋干笑了两声。
见方牧这副模样,墨清终是没能忍住笑出声来。文四却十分淡定的看着他们二人,自去寻个瓷碗盛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