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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奥州之章(一)

“宇都宫仕置”,秀吉将从伊达政宗处没收的会津领地转封给了蒲生氏乡,再由浅野长政作为监军一同前往会津。秀吉在前往会津的途中返回宇都宫,而龙之介所在的小队依旧在浅野长政率领的巡查军中。

这次大规模的东北领土的再分配,有人欢喜有人忧,不过如今的天下尽在丰臣秀吉手中,对于各大名的领土处置自然是他一人说了算。

与往年一样,北方的十月,清晨的阳光把群山与大地照得不冷也不热。会津的黑川城中,众人都已经开始洗漱,繁忙而又平静的一天。会津以及其他北方地区的领土交接都已经完成,主帅浅野长政也在数日前就离开会津返往京都,龙之介所在的部队也将在今天下午启程返京。

简陋的军所中,一士兵突然从门内飞了出来,重重得摔在门前的泥地上,紧接着,门内跟着冲出一人来,那人就是在小田原中被秀吉收入军中的龙之介。

龙之介朝着摔在地上的人又是一个飞脚,那人又连滚了好几圈。龙之介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一只手揪住他的领子,狠狠道:“老子可是秀吉殿下亲自允诺过的人,别以为和你们这些无名小辈一样,以后和老子说话恭敬点!”

那人已经被打地嘴角鲜血直流,他只是在催促众人起床时,见龙之介不动就吼了一句,怎知道就这么平常的一件事便遭来这么一顿毒打。

此时,门口已经聚来了很多听到动静而来的士兵。

“看什么看!以后谁要是敢对老子不敬,就是这个下场!”龙之介对着周围士兵一声喝,脚下的力道加重,只听地上的士兵嗷嗷几声惨叫,一口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军中的打架斗殴虽然并不罕见,但像龙之介这样下如此狠手的,他们却是第一次见到,众人眼里虽然皆是愤怒,但再看向地上那个已经不知是死是活的士兵,就没人敢趁现在火上浇油了。

“吵什么呢!”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之后传来一个声音,前面的士兵连忙让出一条道,就见一个小军官打扮的人走了上前。

军官一眼就看到了地上满身是血的士兵,他脸色一变,怒目瞪向龙之介:“是你干的?”

龙之介也不怕他,一脸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样子。

“就是老子打的!”

军官显然怒极,双拳握地咔咔响,朝着身后的众人喝道:“捆起来,一百军棍,打死不论!”

士兵们早就狠透了龙之介,这下一得到上级的命令,立刻一涌向前,几十个人一起扑在龙之介身上,硬是把高大壮实的龙之介按倒在地,捆了个严实。

“你敢这么对老子,老子要见秀吉殿下,老子要见秀吉殿下!”

龙之介大喊大叫之中,不知从哪里跑来一个兵卒,兵卒似乎有紧急之事,根本顾不上眼前发生的事情,忙在军官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军官面色一白,随即就要转身离开。

龙之介不服的喊声还在,军官根本没有理睬。身后,军杖已经重重得打在龙之介身上。

枫叶渐红的京都聚乐第中,由良里手中拿着一封信,目光快速扫着信纸上的文字。她的对面,是丰臣秀吉的正夫人宁宁。已年过四十的宁宁略显丰腴,她并不是样貌出众的女人,即使是在年轻时,她也称不上是个美人。

宁宁出生在尾张国一个普通武士家,本姓杉原。幼年时的她被送入姨母所在的浅野家做养女。在十四岁的时候,养父浅野长胜将她嫁给了当时还只是小步卒的藤吉郎,也就是后来的丰臣秀吉。就是这个普通的女人,一步一步与秀吉一同熬过贫苦的日子,并肩作战创造出了丰臣江山。正因为如此,即使后来秀吉有了无数美艳姬妾,但他对自己糟糠之妻宁宁的尊重是其他女人所无法比拟的。

由良里已经将信看完。

“我听说这葛西与大崎两家一直从属于伊达家,没有伊达家的指示,他们就无法独自向小田原派遣军队,殿下因为未参加小田原之战的事情没收他们的领地,也难怪他们心中不平。”

由良里所说的葛西与大崎两氏是陆奥国中部的两家大名,虽说是大名,但从伊达政宗的曾祖父那一代起就一直附属于伊达家。由于主公伊达政宗在小田原战中迟到数月,使得依附伊达政宗的这两户大名也未能即使派兵赶往小田原。这两家原本领土就不多,旧领十三郡在秀吉的“宇都宫仕置”中被全部处与没收,分别由新主人木村吉清父子接手。拿着秀吉令状的村吉清父子刚进入葛西、大崎两氏的居城寺池城和名生城,就遭到了葛西、大崎旧部的抵抗,从信上看当时参加抵抗的大约有一百名左右。虽然只有一百名,但谁都知道这只是暴动的开始。

再看这封信应该是奥州的将领写给秀吉,再由宇都宫的秀吉派人转送来京都的,秀吉特地将这份信转来给京都的宁宁,可见秀吉对此事的重视。可是,由良里有些不明白,由于领主交接而引发暴动的例子并不少见,为何那位殿下如此兴师动众。

由良里看向宁宁:“某非这场暴动中有什么蹊跷?”

“殿下怀疑此事与伊达家有关联。”宁宁也看着由良里的眼睛,声音虽然温柔,却透着精明。

“伊达政宗?”

由良里微微拧眉,虽然她与那个叫伊达政宗的人未有过交集,但在小田原战结束后听到关于此人不少流言。而且,在北条家的三年中,她也得知伊达家与北条氏十分交好,所以,她曾经也一度想过,伊达政宗之所以没能应秀吉的命令及时攻打小田原就是这个原因。

“要是正与那人扯上关系,事情就真的不好解决了,长政已经折回福岛的二本松城,殿下那边也让三成带了人马赶往奥州。”

由良里低头想了想:“照信的时间来看,动乱开始是在十月初,算上送信时间,现在已经下旬,看来三成他们应该快赶到了,姑姑告诉我这件事,是有什么打算吗?”

“你不想去奥州看看吗?”

宁宁这句话说得极为云淡风轻,她顺手拿起案上的茶杯,却又没有送到嘴边,只见她又看向由良里:“我知道你一直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总是呆在这伏见城中也不是你高兴的事,去奥州走走也好,正好试试你的忍者众。”

“真的?”由良里眼睛一亮:“姑姑是说我可以去奥州?”

宁宁笑而不语。

由良里忙从席上站起:“那我立刻去准备!”说完掩饰不住兴奋的神色,忙地跑出了院子。

宁宁的贴身侍女孝藏主正从屋外进来。

“才回来几天,您又舍得让她走了?”孝藏主早年就随在宁宁身边,是宁宁的心腹。

宁宁摇了摇头,苦笑不已:“本想将她像个普通女孩子一般养大,没想到成了这样,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十月二十六日,伊达领的黑川郡下草城内。

主位上坐着的是黑川郡的主人——伊达政宗。客席上则是“宇都宫置仕”上接收伊达政宗“摺上原之战”中私占土地的蒲生氏乡。

蒲生氏乡因为随秀吉征伐小田原有功,这才获得了原属于伊达政宗的四十二万石的广袤领地,后来又增至九十二万石。秀吉将蒲生氏乡封到奥州自然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监视伊达政宗。

与蒲生氏乡一起受秀吉命令压制伊达氏的还有木村吉清,就是这次暴动发生地的领主。就在十日前,大崎氏旧部岩手泽城的旧城主氏家吉继的家臣伙同领民,蜂拥而起将城池占据,紧接着,暴乱由泽城扩大到了领内全域。木村清久正赶去寺池城与父亲商讨对策,却在返回名生城的途中被暴民围困在佐沼城内,赶去救援儿子的木村吉清也被围在佐沼城。暴民乘此将寺池城和名生城从木村父子手中夺回,木村领全域混乱。

此时,蒲生氏乡面色十分难看,不仅因为暴动,被封到北方这件事本身就让他憋了一肚子火。从表现上看,他确实是封得了大量的领地,但谁都知道北方这种边鄙之地气候严酷文化落后,怎么能和近畿比,他宁愿要近畿的十石,也不愿要这里的一百石。这一股火还没压下,又发生了这劳什子的暴动,此时的

蒲生氏乡俨然已经成了一个火药桶了。

相较蒲生氏乡,主座的伊达政宗倒是悠闲地很。他一手撑着案几,一手拿着烟枪,正斜靠着桌案抽着烟草。伊达政宗很喜欢烟草。

“请问右京大夫(伊达政宗此时的官位)准备如何处理此事!”看着伊达政宗在那吞云吐雾,蒲生氏乡实在忍不住了。

“弹正少弼(浅野长政)不是下令让政宗与大人您一同将木村大人父子救出吗?”伊达政宗吐了两个烟圈,那烟圈正好飘向蒲生氏乡的方位。

蒲生氏乡被熏得一阵咳嗽,气得眼睛都绿了,三十四岁的蒲生氏乡顿时感到自己正在被这个二十三岁的乳臭未干的小子耍弄,一下从座上站起。他一手指着伊达政宗,眼看脏话就要骂出来了,但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武将,手指了半天还是将怒气努力压了下去。

伊达政宗这时也不再抽着烟草了,他盯着蒲生氏乡看着,看了半天也不说话。

蒲生氏乡被他这么一盯,脸上由绿转红,继而又转黑,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了,就要张口便听到伊达政宗的声音。

“看来您真的很生气啊。”

“嗯?”

“氏乡大人生气的样子倒是挺可爱的。”伊达政宗竟笑了起来。

蒲生氏乡现在连砍人的心思都有了,脸上青筋暴现:“氏乡今日是来与右京大夫商讨镇压叛乱之事,如果右京大夫只是想拿在下取乐,营救木村大人父子之事氏乡会自己去办,只是到时秀吉殿下责问起来,还请您想好措词!”说罢,蒲生氏乡甩袖就要离开,身后的伊达政宗这时却再次开口,这时,他的口气已经不似方才,而是严肃威厉。

“营救之事以下月的十六日为宜,到时候希望氏乡大人能协助政宗。”

蒲生氏乡皱眉,他回头看了伊达政宗一眼,此时伊达政宗虽然仍旧坐着,但脸上的神色俨然已经让氏乡看到了一种威慑,氏乡有些不能相信现在他所看到的人居然和方才的是同一人。

氏乡手一握拳,道:“好,下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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