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是有大师之谓也。
这是文心在离家将要去大学报到的前一个晚上,父亲梁尚文语重心长地说给她听的。
文心知晓,父亲离开复旦大学已有二十余年。这期间他几乎每天都在忙着工作,好像从来都没有再回去过。历经二十多年的沧桑,再加上举国上下轰轰烈烈的改革开放运动,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所有的你来我往,冥冥中都注定要在这场声势浩大的洪流中成为历史的一页。
转眼之间,世事化云烟,沧海变桑田。
这所有所有的一切,情何以堪?
然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并不是梁尚文所推崇的;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悌下,也不是梁尚文的悲戚所在。他很早以前或者说是很久以来,就有一个非常远大的追求,那就是凭着自己的一腔热忱,凭着乌镇固有的人文精神和地理风貌,他要把乌镇介绍给全中国,并且推广到全世界,让乌镇千百年来的积淀重新展现在现代人面前,使他们为之景仰,为之神往。
梁尚文大学毕业后,毅然决然地要回到故乡乌镇,他是铁了心地回来了。对于自己当初的选择以及后来的坚持,他也从未后悔过。一位作家在自己的墓志铭上说:活过,爱过,写过,这就够了。梁尚文曾经对文心开玩笑说,他将来也要在自己的墓碑上刻下这样的话:活过,爱过,写过,也做过,真的够了。
文心觉得,她是懂得父亲的心意的,以前懂,现在懂,将来也会懂的。
梁尚文本来是要亲自送文心去学校的,怎奈在临出发前两天的一个晚上,突发心脏病住院了。医生说,那是由于长期的过度劳累和压力所致的后天性心脏病。目前的状况还是比较稳定的,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叫他以后要尽量注意休息,不要再这么操劳了。
梁尚文住院几天后,就回家了。他哪里能安心地放下手里的工作呢?
文心在父亲出院之前,一个人去学校报到了。
作为国内的一所知名大学,复旦大学果真名不虚传。光是整个学校的校舍与校园环境,就已经足够让任何一个初进校园的人流连忘返并乐不思蜀了。
当然,在文心刚参加完全校的新生开学典礼后,她已能感觉到这所学校的深度、厚度以及热度了。
这天傍晚,文心接到雅清的电话,让她五点钟准时到学校北门的门卫处等她。
文心在宿舍收拾好一切后,就挎着背包出发了。
夕阳的余辉斑斑驳驳地洒落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为校园的宁静与祥和更增添了一份特别的风韵。偶尔走过三三两两的年轻人,犹如夏天里的阵雨、冬日里的暖阳,让人在炎热中感觉到清凉,又在寒冷中感觉到暖意。
年轻,真好啊!这是文心多年之后的切身感悟。
文心,你早就来了吗?在文心到达学校北门的门卫处大约两分钟后,雅清来了。
没有!我也刚到的呢,雅清姐!文心回答道。
看来,还是我们俩比较守时啊!雅清一边朝四周望了望,一边拉了拉肩上的手提包,笑着说。
嗯——还有谁要来吗?文心疑惑地看着雅清。
还有啊,就是帮你取绰号的那个社长啊!雅清说完,捂着嘴巴想要忍住笑。
你说社长啊!他也要来吗?文心自己倒先笑了起来。
是啊!我和他约好了,我们一起聚聚啊!雅清向文心解释着。
哦——文心点了点头。
哎呀,都过去十五分钟了,莫旭怎么还没到啊?雅清看了看表,有些着急地说道。
可能,社长他很忙吧?!文心疑问着,又肯定似地安慰着雅清。
哎——雅清,你们到啦?不好意思,我迟到了!莫旭终于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你迟到了十五分钟零八秒!雅清一边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表,一边嘀咕着说。
啊,你不用那么精打细算吧?哦,对了,我还叫了王卉一起过来的!莫旭补充道。
王卉?!我从开学到现在,还没见到她呢!她也来吗?文心喜出望外地问着,不知是因为王卉也要来,还是因为莫旭已经来了。她快乐地看着莫旭,很明显,读过一年大学的莫旭,此刻更加成熟稳重了,再加上他那原本就很瘦长的身材,因此整个人也更透露着帅气。就在他的眉宇之间,文心仿佛突然想到了莫昶。
是的,不过她可能还要再晚一会儿,因为我通知她的时间也比较晚了呢!你不会介意吧,雅清?莫旭用一种商量的语气问着雅清。
怎么会呢?只要你来,就行了!哎,你说的王卉,就是开学那天你负责接待的那个女孩子吧?雅清先是暧昧地说,然后又换了疑问的语气问道。
是啊,就是她呢!我们的学妹!记得那天我告诉过你的吧?莫旭不太确定地问着。
嗯,你是说过。不过,我总觉得有些奇怪呢!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雅清有些纳闷地说道。
奇怪?你是说什么奇怪啊?莫旭不解地看着正发着愣儿的雅清。
王卉!我们在这儿哪!一旁的文心突然朝不远处大声叫了起来。
对不起!我是不是来晚了?王卉小跑步来到门卫处,不好意思地向大家问道。
是我通知你太晚了,不能怪你!莫旭替王卉解释着。
还好啊!不晚不晚!雅清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起王卉来。今天的王卉穿着一条中短长度的连衣裙,扎着一根高高的马尾辫,脚上是一双印有粉红色小花朵的白色球鞋。她看上去还是一个高中生的模样儿,但是比起她对面的文心来,还是她比较更有一个大学生的姿态。自从上次见到文心后,雅清就觉得她变得比以前更可爱了些,而且还多了一些大方和幽默,这使得她看起来既天真,又懂事。
大家都到齐了,我们出发吧!莫旭打断了雅清的观察与思考,朝那两个正喋喋不休的年轻女孩子说道。
莫旭哥,你要带我们去哪儿啊?王卉牵着文心的手,向已经跨出学校北门的莫旭问道。
是啊!社长,你要带我们去哪儿啊?文心也一边问着,一边和王卉快步跟在莫旭的后面。雅清则走在他们的最后面,好像还在想着什么问题呢。
社长?文心,你也太可爱了吧!王卉失声笑了起来。
我,我真的叫习惯了,改不过来了!怎么办啊?雅清姐!文心转头向雅清求助似地问道。
怎么办?凉拌!呵呵,我看哪,你还是向你永远的社长同志求助吧!雅清朝文心眨了眨那双长睫毛的大眼睛。
社长——文心朝前面的莫旭叫了起来。
哎——小心!莫旭说着,一个剑步冲过来,把就要赶上他的文心拉回到了马路的最边上。
啊——文心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吓得大叫了起来。
哧——一长串刺耳的刹车声在文心身旁慢慢地降低了分贝。
开着快速摩托车的那个年轻人把车子停了下来,看得出来,他也被吓得不轻呢。
喂,你这人是怎么开车的?没看到这里是人行道吗?一向温文尔雅的雅清,从后面跑了上来,大声怒斥着那个沉默的年轻人。
对不起!对不起!那个年轻人此刻好像除了“对不起”,真的无话可说了。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啊?幸好我们让得快,否则的话,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你承担得起吗?雅清从未有过地当仁不让起来,使得一旁的莫旭吃了一惊又一惊。
真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同学,你怎么样啊?年轻人向还在一旁发着呆的文心问道。
文心,你没事吧?莫旭轻轻地松开了拉着文心手臂的双手,轻声地问道。
哦,我没事!就是被吓了一大跳!原来,被吓是这种感觉啊!文心好像突然苏醒了过来,又享受般地抒起情来了。
文心,你真的没事吗?刚才还怒气冲冲的雅清,一下子就又恢复了以往的温雅常态。
嗯,真的没事!雅清姐!文心朝雅清肯定地说着。
你确定吗?雅清仍然不放心地问道。
要不这样吧,我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你们说呢?年轻人想了想,说道。
你带她去医院?呵,说不定你还能把她给卖了呢!雅清又开始刁难了起来。
雅清今天怎么那么得理不让人哪?莫旭想不通,一旁的文心也想不通。这个雅清,今天到底是什么状况啊?雅清的行为,使一直沉默着的王卉看得一愣又一愣的。
雅清姐,我真的没事!我确定我很好!让人家走吧!文心感到不安起来,虽然她并没有错,也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她是不想给任何人带来麻烦。
那么这样,我留下我的地址和号码,你们如果有什么事,就再找我吧!年轻人从背包里拿出一本记事本,匆匆地在其中一页上写了一些字,然后撕了下来,应该是想要递给文心的,却被雅清一把抢了过去。
复旦大学中文系,98届1班,沈思文,手机,13951314520!雅清把那个年轻人所写的全部内容都给读了一遍。
啊,你也是复大中文系的啊?文心听得很认真,于是在雅清一读完,就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
是的,你们——也是吗?那个年轻人似乎也有点儿惊喜了。
是啊!我们都是复大的!莫旭朝那个叫沈思文的年轻人走近了一步,高兴地回答道。
这样的话,我们都是校友呢!沈思文一直紧皱的眉头似乎舒展了许多。
啊,我又长见识了——这个,这个是不是就叫做“不打不相识”啊?文心又一个惊喜地说。
看你的反应,我也敢确定,你是真的没事了!要不,咱们就走吧!莫旭建议大家。
对了,社长——文心突然停下来,想起了刚才的问题,疑问地看着莫旭。
我还是你的社长吗?莫旭微笑着问文心。
是啊!不过,我就是想问你,我现在应该改口叫你什么呢?文心调皮似地问着莫旭。
嗯,雅清以前也是这样,后来花了好长时间才改口叫我名字的,是吧?雅清!莫旭朝雅清问道。
我是改口成功了!文心,你也要加油啊!雅清盯着文心的双眼,意味深长地说。
那,那我也要叫你莫旭吗?文心又问着莫旭说。
你和王卉的年龄相似,你也可以跟她一样叫我莫旭哥哦!莫旭笑着说。
莫旭哥?莫旭?我还从来没叫过谁是哥哥的呢!好别扭啊!要不,我就和雅清姐一样,叫你名字吧?文心想了又想后,对莫旭说。
行!你就直接叫我名字吧!那,我们快去吃饭吧!莫旭对所有人说道。
对不起了,各位!耽误了你们的吃饭时间,要不我下次请你们大家吃饭,以示道歉。今天,我真的还有事情呢!沈思文看了看表,开始着急了起来。
好吧!咱们后会有期吧!莫旭微笑着对沈思文说。
谢谢!谢谢大家了!你们下次定好时间后,一定要打电话给我啊!沈思文背起那只土黄色的背包,跨上了摩托车的座骑。
知道了!你也要小心开车啊!安全第一!雅清在后面嬉笑着说。
好!我记住了!再见了啊——沈思文朝大家挥了挥手,发动起车子,驶入了傍晚下班的滚滚车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