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再没去餐厅工作，辞了职，也没敢和张若昀说，怕他问起，自己没法回答。经过别人的介绍来到城西的一间小饭店里工作，有吃有住，还有钱赚，我决心离开伤心之地，重新开始另外的生活。
小饭店和西餐厅比起来，条件要差好多，可是客人却异常的火爆。我体会了一把脚不沾地的感觉，好在是冬天，再热也不会流汗。虽然每时每刻都在忙着点餐送餐，累到想死，可是只有这样的忙碌，才不会有失去薛姨的痛苦；只有这样的忙碌，才不会有失去希望的光芒；只有这样的忙碌，才不会有失去自己的迷茫。小饭店里落座的多是男子，鲜少有女子，我目光往外看了看，有不少女子竟做起了类似摩托车的行当，在街边吆喝，拉着比自己还重的人就小跑，而男人们就在小饭店里花天酒地。当下有些鄙夷这些让女人在外忙活，而自己神仙快活的懒汉们，有了这样的想法，就不屑一顾了。
这是在北方的小饭店，因而各色事情时有发生那是正常。
自小见过的不平事，多了去，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那女人的哭闹是冲小饭店老板来的，她倒是一派华丽行头，穿着修身的紧衣裙，发髻起盘，脖子上挂着亮晃晃的玉链子，什么都有，就是感觉和这里有点出入，不似寻常家之女。可这耍横气势就让大家闺秀气质全无，她泪流满面地哀求面色早就黑青挂不住的老板，哭的稀里哗啦，“阿翔，你这些天为什么都不去我那里了？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以后不会再要求你与那婆娘离开，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一石激起千层浪，那女人情浓意浓的传情让在小饭店里无趣或是爱看热闹的客人们津津乐道，大家都怀着戏虐的心情去看现场直播的好戏。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老板碰到跳骚似的离那女人远远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我跟你很熟吗？我跟你不熟啊，阿贵，快把这个疯女人给我丢出去！”老板对于女人突如其来的旧情人相认没有丝毫的感动，而是招呼来小饭店里身强力壮的阿贵，把那女人轰出去。
女人死活不肯离开，抱着木质的桌子不走。阿贵到底是个男子，伸手碰那女人的身体时都颤抖，见她这誓死不从的样子，无奈的不好再动手。
老板一挽起袖子，粗鲁的抓起那女人的袖子就往外拖。
在场的观众虽是看好戏，却不敢高声大呼，静待这场好戏的环相险生。果不其然，老板娘的粉墨登场满足了观众的愿望。
北方女子骨子里有的容不下一粒沙子和对别人的水火不容在老板娘的怒发冲冠上体现无疑，说到底，谁的老公外面有了人，谁可以沉得住气？老板娘是绝对的火爆，她原本就不是可以隐忍的人，这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没发作，竟是晃动一身的赘肉慢悠悠的进入硝烟弥漫，不知为何，我就觉得凉嗖嗖的。老板娘果然没让等待看戏的客人们失望，她风一样地飞到老板和那还哭得死去活来的女人身边，先是狠狠地踹了他一脚，然后没给面子的揪他的耳朵，一顿折腾后，她又犀利的盯向那女人，眼里似是要喷出一团烈火。
“你要是来喝酒喝茶，或是寻欢作乐，我们小饭店欢迎，但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事，最好离这里远一点。”
老板娘假媚的笑里，透出无限的咄咄逼人，“最好想好答案，否则，老娘我不会让你高兴地走出这里。”
我心想这女人对老板娘的凶狠应该早就有所耳闻，应该识趣的赶紧跑路。
可有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那女人向上前跨了一步，不屑的予以回击，话语里尽显第三者的无厘头想法：“你开店做生意，你开门让客人进来，我来去自如，你想把我怎么样，或是说，你要把我怎么样？”
老板娘原是要给大家彼此都留个余地的，瞧见自己看着就气的牙齿直打架的女人竟还好意思大言不惭，忍在肚子里的那口气当下就吐了出来：“我给你脸你还不要，你每天跑到外面勾引了多少个男人，你不是夜总会的坐台吗？你这个骚狐狸竟敢白天出门，还敢来我这里丢人现眼。”
结果就是老板娘起先动了手，抓了那女人的头发，咬了那女人的手背，踢了那女人的肚皮，还将那女人赶了出去。
这以后，我看着老板娘就毕恭毕敬的，点头哈腰的听从她的安排，我的乖巧赢得了老板娘的喜爱，把我从奔波于客人之间闲不下来的小伙计提拔为收钱记账的收银员，我为此诚心和老板娘学习如何记账，如何做到最好。我是肯虚心学习的孩子，没几天功夫，就将老板娘的毕生所学都学到手了。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长的一段时间，我知道老板就是一个好色鬼，小饭店里的伙计很多，女伙计也不少，被他偷偷地喈油的也有。大多都会忍气吞声，还没有人敢声张，想是惧老板娘的威严或是怕被老板娘扫地出门。即使是这样，觉得这和我自己关系不大，毕竟自己没有姿色可言。但老板还是找上了，没事干就盯着我看，笑的贼，笑的我心里瘆的慌，要止步于这样的举动倒也无妨，关键是他还有意无意的在我飞快的记账时伸手过来轻轻的触摸，心有余悸。
我也惧老板娘的威严，我也怕被老板娘扫地出门。还想在这里好好的生活，不想自己流落街头。我尽量避免和老板打照面，遇见了也是能躲就躲，躲不过就跑。
我以为我的意思够明显了，可是这却让老板穷追不舍。一天夜里，我经过老板和老板娘睡觉的地方时，听到了他们的一番谈话。
“我就知道你和那天那个死女人有染，给过你教训我就不再计较了。谁知道你还是死性不改，一而再再而三的勾搭起自己小饭店里的伙计，你不怕左邻右舍的闲言碎语，你不怕被口水唾沫星子淹死，老娘我还怕呢！李阿翔，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吃我的，你睡我的，你用我的，你还能和一个卖**人做出苟且之事，死不要脸的还找上门来给我气受……”
“老婆，这事过去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作罢，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少跟我来这一套，你这几天和新来的我小丫头眉来眼去是怎么回事？你不要以为我人到中年就眼花心老，任你宰割，你想给我找个不靠谱的话，我就立马刀割脖子死在你的面前。”
“我说老婆，我们都快半百的人，都没有一儿半女，我们忙碌这么些年，赚的这些钱又有何用，没有孩子，我们这个小饭店该怎么办？”
“没有孩子是我一个人的错吗？李阿翔，你现在是埋怨我的问题吗？”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激动，我都想好了。”
“想好什么了？”
“我们既然生不出孩子就去领养一个。”
“领养？”
“这次你就不要再阻止我了，我都打听好了，孩子是王婶介绍来的，她愿意无偿把那孩子给我们，是个小男孩，孩子今年五岁，可爱的很，我见过了。”
“她不会是骗你的吧？她凭什么要无偿的把孩子送给我们？难道你和她也有一腿？”
“你是脑子有病，还是疑心病太重？老王婶比我大，又跟黄花菜似的，我就是再饥不择食也不至于找这样的。”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她才会这么好心的？”
“她那里不缺钱，缺的只是有姿色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
“我见小听那个小丫头倒是有几分，我带王婶偷偷看过，她一见就欢喜万分，立马就应了我的心愿。”
这以后，我就有意识的避开，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尽早抽身，也暗自庆幸自己偶然路过听到了他们阴谋。回想起前些日子老板娘无缘无故的殷勤，当下了然于胸了。
为免打草惊蛇，我不动声色的做着本分的工作，不让别人看出端倪，好可以脱身。
我的惊恐在看到王婶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滴溜溜乱转的时候就彻底爆发了。那是赤裸裸的交易，我千万遍告诉自己，镇定，镇定。回去宿舍以后，把门窗关好，又将唯一的一把木椅子堆在门后，要是有人破门而入，还可以知觉，夜里睡着，甜美梦乡，怎会察觉？就这样，我神经兮兮，胆战心惊的过了几天。我思来想去，觉得目前能救自己的只有一人。
我还在为自己的安危苦恼，法子没想出来呢，老板就有了行动，他把我锁在了小饭店的二层，阁楼最靠里的那间房子，少有人走进。我就这样被他们囚禁，与世隔绝，今后要任人宰割了。我绝望的待在阴暗潮湿的房间，木头年代久远或岁月侵蚀残余的腐朽味道充斥了我所有的神经，选择一个角落让自己有点安全感，我饿着自己，让自己保持清醒，我不要被命运摆布。
我知道他每天的这个时刻就会从阁楼的这个角度走过，于是尝试着把屋里有的东西往下丢，以引起他的注意，可是有什么东西可以丢，瓶瓶罐罐的落地，只会暴露自己，让自己的境况雪上加霜，于是，我就只能死等。我在等自己等不下去的那一天，也就是我不成功便成仁的时候。
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我冲着楼下的他大喊“救命”，他听到了也看到了也知道了，我以为自己就要被解救了，结果不是，我被老板娘狠狠地扇了两个耳光子，还不给我饭吃，水喝，门外还加了两道锁。依我的意思是，我是小饭店里的人，生死都由他们说了算。
我还在窗口等待他，等了两天，他就出现了。这一次，我拼尽全力去喊“救命”，我不怕被毒打，宁愿信这一回。他听到了看到了也知道了，还是头也不回的走掉了。我全身都软了，绵绵地趴在地上，落了眼泪，这一回就是肝肠寸断，也没有人会救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