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狄仁杰去了死牢。”说话的人一双浓眉，眉毛向上高扬，眉身微弯，双目炯炯有神，正是一直跟在李慎身边的贴身侍卫慕封。
“哦？那小东西到底想干什么……”
小东西？慕封一愣，忽然就想起近来市井上的传言，不由心中一惊。
莫非，莫非他家爷真的有这种癖好？
慕封心里虽然波澜壮阔，面上却不敢流露出半分异样，只是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往后退了一步。
李慎皱眉，暗想今日自己没有吃葱蒜，为何慕封会有如此举动，难道是身上有了异味？
他低咳一声，道：“继续看着她。”
“是。”说完，慕封迈着小碎步慌忙走了。
李慎微微一怔，挥手道：“凝冬，沐浴。”
※※※
这边，在牢房里，林嘉南打了个哆嗦。
谭长生？她迅速在脑海里搜索记忆，心里暗暗有了计量。
摆摆手示意狱卒将牢门打开，她走到谭长生身旁坐下来，突然没由头地问了句：“想吃烤红薯吗？虽然是春季，街上的烤红薯还是香得很，一剥开，金灿灿的，让人口水直流。”
都说唯爱与美食不可辜负，她就不相信这人会没有反应。
狱卒率先有反应。他一懵，脑子里转了几个圈，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是想吃烤红薯了？小人这就去买。只是……”为难地看了看谭长生。
林嘉南沉下脸，这烦人的家伙。她瘪着嘴扭过头，示意狱卒有多远走多远。
狱卒没看明白，弱弱地问了句：“买两个？”
林嘉南叹了口气，不耐烦地说：“哎呀，你出去，我呆会。”
待狱卒走远，谭长生眼睛终于转了转，朝林嘉南望去。目光在她面上扫过一眼，停留在她腰际一瞬，又平静地收回。
林嘉南心底咯噔一响，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在里面看不到任何东西。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已经死了，活着的只不过是一个躯壳。
沉默了半晌，林嘉南才开口道：“人不是为了被打败而生的，人可以被尽情地摧毁，但却永远不能被打败。不抱希望是很傻的一件事情。”
这是《老人与海》的名言。还记得当年她读《老人与海》读得热血沸腾，被老人坚毅顽强的硬汉作风所深深折服。
果然，这句话引起了谭长生的注意，他猛地站起来，用震惊的目光盯着林嘉南，开口问道：“你是谁？”
或许是长时间没有说话，他的声音沙哑干涩，是说不出的难听。
林嘉南迎着他的目光：“并州法曹参军，狄仁杰。”
“你为何要管某的事，你可知道某是……”
林嘉南摇摇头，打断他：“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只是翻看了你的案子，觉得有蹊跷，才多管闲事而已。”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谭长生的点，他怔怔地望着林嘉南，片刻又坐回去，垂下头叹道：“你走吧，没有蹊跷，是某害了她……”
嗯？林嘉南眼睛一亮，转身离开了牢房。
※※※
“爷，狄仁杰去了城郊的树林。”
李慎瞥了慕封一眼，终于忍不住问道：“本王身上有异味？”
“啊？”慕封疑惑道：“没有啊，爷为何有此一问？”
“那你站那么远干嘛？”
这不是怕你对我下手么……慕封心里嘀咕着，稍稍靠近一点：“爷，狄仁杰去了城郊的树林。”
“她去干嘛？”
“好像”慕封想了想，露出为难的神色，“好像是去挖坟……”
“挖坟？”李慎猛地扭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嘴角轻挑：“有意思，有意思。”
他不自主地想起初次听到她的声音，是那么的富有自信，条理清晰，不卑不亢；而初次见到她，便见识了她的胆大狡黠，明明紧张还故作镇定……
突然，李慎心弦一颤，陡地直起身子，吩咐道：“派人去一趟华州郑县，仔细调查狄仁杰，尤其他身边的女婢，任何信息都不要放过！”
※※※
第二次来到死牢，林嘉南直奔谭长生的牢房。
谭长生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你怎么又来了？”
林嘉南望着他，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卷宗记载，腊月初十，你抱着一位小娘子前来投案，小娘子嘴唇发紫，全身冰冷，仵作检验为******中毒死亡，死亡时间约有两个时辰。”
“你想干什么？”
“后来在衙役的看管下，你寻了一片空地将小娘子掩埋，归案，至此案结。”
谭长生有些动怒：“你究竟想干什么！”
“你认罪认得坦诚，但是到最后也没有交代杀人的目的。”
“目的？”像是一个皮球泄了气，谭长生扭过头看着地面，没有再理会林嘉南。
“你说你害了她……”林嘉南凑近谭长生的耳边：“我不知道你和那位小娘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昨日我去挖了那小娘子的坟，里面是空的！”
谭长生骤然弹了起来，一把抓住林嘉南的肩膀，用震惊的目光盯着她。
“我也很吃惊，但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若不信，可以跟我去看，再说我也实在没有骗你的动机。”
约莫过了一刻钟，谭长生松开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林嘉南，问道：“你想怎么样？”
林嘉南揉着发疼的肩膀：“是你想怎么样。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能知道的情况太……”
“某跟着你。”谭长生打断她，“你既然是法曹参军，肯定知道如何查案。”
谭长生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庄严，似乎在做一个很慎重的决定，隐约间又带着些骄傲，仿佛他跟着林嘉南是林嘉南莫大的福气。
林嘉南瞪大了眼，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收到个小弟，她还没有来得及说“你就跟着我吧”！
真是捡了****运了！
不不，一定是她的人格魅力深深地感化了他。
林嘉南低咳了一声，夺回主动权，直白地问道：“你会什么？”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谭长生却是一愣，似乎没有听清楚这个问题。过了许久，他才动起来。
这一动，便是惊世骇俗。
林嘉南张大嘴看着眼前的人化作一团雾，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柄短小的剑，也不用手握剑，而是横在他的肘下，只在肘端露出半寸长乌黑的剑尖，随着他游走的身形如毒蛇般不断吞吐，如行云流水。
这，这是传说中的武功啊！
上一次逛窑子，她就在李慎身上见识过，可是当时只顾着生气没有意识到，后来才猛然醒悟，这一次，她则是直面传说中的武功，不得不震惊。
待谭长生停下，林嘉南冲上前握住他的手，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这，这，这太厉害了。我跟着你，哦，不，你跟着我，实在是太好了！”
本来以为是捡到个可以跑跑腿的人，却不料发现了一座金山啊！
这真是天大的****运啊！
不，这真是天大的人格魅力啊！
谭长生低头看着林嘉南的手，抿嘴思索了半天，开口道：“某，是四川……”
林嘉南一挥手打断他：“我不管你以前是谁，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人了，干脆，以前的名字也改了。”
谭长生一愣，神色颇有些呆滞，他看着林嘉南，似乎不太能跟上这话题变换的速度。
“就叫元芳吧，怎么样？狄仁杰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元芳呢。对，还得跟我姓，林元芳。”林嘉南忍不住面露喜色，为自己这个主意啧啧称赞。
谭长生一脸惊诧：“你不是姓狄？”
“哦！”林嘉南脑筋一转，理直气壮地拍了拍谭长生的肩膀，“我妈姓林，哈哈，我妈姓林。换名字嘛，代表着新生，从今往后你便是林元芳了，是我赋予你的新生命。”说完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
※※※
晚饭时候，林嘉南看着眼前梳洗打扮后的人，眼前一亮。
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是非常俊美的一张脸，眼角有浅浅的细纹，却看不出实际年纪，反倒添了几分岁月沉积的魅力，因为长期待在牢房里，面色白得几近透明。
极品女王受啊！
察觉到林嘉南热烈的目光，林元芳微微沉下脸，他能分辨出来眼前的人是位小娘子，虽然惊奇这小娘子居然作男装打扮还任法曹参军，却到底没有开口询问。
这是一种相互之间的信任，就好像她也没有过问他的身份及过去。
只是，最近年轻的小娘子都是这么肆无忌惮地盯着别人的脸看了么？
林嘉南收回视线，欢天喜地拉着林元芳开饭。
思索片刻，林元芳开口问道：“你为何住在纪王府上？”
夹着的鸡腿一下掉在桌上，快乐的心情烟消云散，林嘉南沮丧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唉。”
见林嘉南不愿多说，林元芳也没有追问，他安静地咀嚼着嘴里的米饭，长叹一口气。
兜兜转转，竟然又绕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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