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杨淑军吃粉
在阿明的记忆中,整个新兵训练期,杨淑军的腿肿得像个棒子,他把手指按下去,腿上的肌肉半天回不上来,卫生队给出的诊断答案是“骨膜炎”。
杨淑军就这样一瘸一拐地渡过了漫长而残酷的新兵连生活,他也因此免去了无休止的跑步训练,不过尽管如此,恨铁不成钢的三班长卢大钢还是不放过杨淑军,腿不行是吧?手行吧,个子小跑不动是吧?上肢不能闲着,国家的大米饭养着我们保卫祖国呢,这个人称“魔鬼钢”的家伙硬是逼着杨淑军练就了一手好器械功夫,当我们在五公里路上挥汗如雨的时候,这小子已经在单双杠上练就了身轻如燕的绝技。
待新兵连结束,他凭着这手绝活也挤进了副班长的队伍,当上了新兵连的副班长。
鲁迅先生说得好:奴隶出身的总管,在鞭响时比奴隶主更凶残。这句话用在杨淑军身上再恰当不过了。
当了副班长的杨淑军把每一寸空间都用到了练兵的舞台上:比如新兵们收到来信,本是一件高兴的事儿,到了他这儿,要做完30个俯卧撑才能看信,你比如站军姿头上顶本书,他就让新兵们顶盆水。
有两个17岁的四川兵,一个叫杜国连,一个叫杨凌,尤其是这杜国连,生着一张娃娃脸,一口娃娃腔,说话奶声奶气,带着这样几个兵,新兵连饱受折磨杨淑军一下子找到了当老大的感觉。
一日晚上,杨淑军带领全班搞完体能训练,杜国连又收到家中来信,杨淑军便带他到螺丝粉店吃粉以示庆贺。在那个年月,训练之余,几个老兵要上一碗螺丝粉,叫上几瓶啤酒,划上两拳是莫大的享受。
喝到兴起处,汗水直往外冒,杨淑军干脆脱掉白背心,往肩上一搭继续喝!
不料他这光溜溜的膀子在灯光下很是显眼,恰遇路过的保卫股长,看到如此军容不整的人,焉能不管。
于是走上前,轻轻碰了碰杨淑军:“唉,你是那个连队的?”
正喝在兴头上的杨淑军看有人用这样的口气问自己,且在自己绝对权威的两个新兵面前用这样的口气和自己说话,简直就是太不给自己面子,于是怒火中烧,腾得一下站起身来怒目圆睁:“滚一边去,再吵老子打死你!”
那保卫股长一看来者不善,于是乎转身骑上破单车,叽扭叽扭落荒而去,但见那杨淑君扯下被汗湿了的白背心往背上一搭,继续对手下两名新兵眉色飞舞。
此时,正在服务社上班的营长夫人上前轻拍杨淑军的背:小杨你还不快走,你知道刚才那人是谁吗?保卫股长!
闻听此言,杨顿时面色一沉,坚起一根手指对着两个埋头吃得正香的新兵吼道:你们两个,一秒钟内,在我眼前消失。
两个新兵撒开脚丫,飞奔而去,消逝在夜幕中。
此时,阿明正和几个骨干坐在晒衣场下聊天纳凉,忽然感到三团黑影闪过,笑:又没人追你,跑那么快干吗?
约十余分钟后,但见保卫股长带领纠查队十余人,人人手电筒武装带,阳台上纳凉的阿明瞬间作鸟兽散去,直到潜伏队电光逐连逐班逐床查完。
当晚,杨三人被关禁闭。次日一早杨淑军这“英雄事迹”迅速在连队炸开。
自此,老乡聚会,必谈当日杨之英勇,兴至所致,必学杨淑君口气竖一根指头:再吵,老子打死你。一秒钟内,在我眼前消失。
十七、胖子请客
李胖子叫啥名,大家都忘了,从第一次老乡聚会到退伍离开军营,大家伙都没叫过他的名儿,胖子就成了他的名。
他是阿明当兵那会儿见到过最胖的新兵,165的个头,足足有两百斤,而阿明180个头才130多斤,俩人坐一块,就是一碟菜:豆芽炒黄豆。
据说胖子爸是个土财主,耐火厂的老总什么的,不过这些到了军营,五公里、四百米考核的标准可不管你爹是什么人。尽管胖子通过他爹的关系把他弄到了炊事班,可在应急作战部队,炊事班照考不误。
按照编制序列和惯例,阿明所在的团队考核完后,才轮到胖子所在团。
每到这时候,胖子就会请老乡们吃饭,寻求一切替考的机会,说是吃饭,也就是在营区的小店里请上一碗螺丝粉,顶多加个卤蛋,放上几瓶啤酒。
这胖子下到炊事班后,看到大家训练生龙活虎的,总觉得愧疚,于是就想办法给大家改善改善伙食,比如他把家里奶奶给做鸡蛋汤的方法弄到炊事班,大家直夸胖子好手艺,被夸了的胖子又想招让大家吃得更好点。
结果他到七连炊事班串班,把人家灶台上小半包糖精给顺(偷)回来了。
结果放了糖精的鸡蛋汤让全连七名战士食物中毒品住进了卫生院,胖子被隔离审查,当月受处分。
挨了处分的胖子就想着戴罪立功,马上面临年终考,胖子就把步兵团那几个军事素质硬的老乡请回了连队,向连长表决心:连长,我那几个老乡都是飞毛腿,如果能替考,他们都愿来帮我。这个时候,连长面前的胖子得意的像力拔山兮的将军,胖嘟嘟的小脸笑成一朵花,只是找不着了眼睛。
几杯酒下肚后,先考完的老乡们就讲各自的战绩,比如张云州会讲,翻越高墙不用手,穿越矮洞空中鱼跃后脚才沾地,大家都会瞪大了眼睛听;比如阿明会讲,我就靠这两长条的腿了,我抢了炊事班的锅头,到了最后面扛了三条81杠(81步枪),边跑边和黄永泉猜码。你想想五公里跑到了最后,大家累得球长脖子细,上气不接下气,他扛了那么多的东西,还边跑边猜码,那是多么地令人羡慕。
胖子听完阿明的描述,也来了劲儿,抿了一口酒说:“我们连今年的新兵素质忒差,有些都跑在我后面!”
众人一听,乐了。“你后面?你后面还有几个人?”
胖子幽幽地回答:“一个。”
众人不约而同把喝到口的酒喷了出来,张云州指着胖子:“一个……”
十八、夜地“菜农”
就在部队即将开赴驻训场的前三天,阿明在器械场苦练单杠五练习挂腿上时,把腿拉伤了,阿明本来的想法是野外没器械场,好不容易找到的感觉等回来就生疏了,没想到操之过急拉伤了腿。
看到他下楼都用手撑着楼梯靠右腿弹着走,连长就任命他为留守小组组长,留守的主要任务就是给连队那一百多垅菜地浇水。
早上不到八点钟,太阳已经露出火辣辣劲头儿,连队出去的第八天,阿明的腿渐渐有所恢复,区区七个人外加一个做饭,一个养猪,人少活多,阿明也不好意思连队呆着,抓起一顶草帽拐着腿下了副业地。
阿明在家就是农民出身,所以干起活来从来不惜力,在部队这些日子,他早已经习惯了干脆利索干完休息。火辣辣的太阳下,焉不拉叽的队伍看到拐着腿的阿明也上了场,那些个想偷懒的也不好意思再磨叽着干,大家肩挑手提齐心协力,一挑挑一瓢瓢浇灌过去。约十点半,百余垅菜苗含着湿气在晨风中整齐列队,抹着额头的汗水,看着一颗颗菜苗迎风招展,阿明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愉悦。
细心的阿明发现尽管他和留守的战友们很是努力,早晚各为菜苗淋一次水,效果还是不理想,尤其是下午4点多钟那次浇水,这边刚淋完,那边很快就被晒干了。
阿明召集大家讨论,最后决定:从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五点半统一休息,六点钟开饭,太阳下山开始淋水。
这是他当兵入伍以来第一次做决断,这样决定的好处是既避免自己晒太阳,也提高的菜地里的湿水效果。不好的地方是全团统一规定了上下午的淋水时间,如果团里组织检查,只有五连没有按时搞副业,岂不捅了大篓子。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淋着淋着,就听到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三班许昭辉悄声音议论:莫非不是偷菜的吧?阿明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想早点淋完回去休息,懒得多说一句话,再说了这几个大活人在地里站着,小偷吓也吓跑了。
“小伙子,你们是几连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暗夜中飘过来,阿明一征:政委,是团政委刘进步的声音。
“报告首长,我们是五连的,我是一班副班长赵明月。”
“好样的,好样的,你们辛苦了!”
原来是刘政委中途返回团队办事,顺便检查团队管理工作,毕竟留守人员主要靠自主管理,刘政委本来是散步,结果发现五连副业地里有声响就奔他们走了过来。
“完蛋了,这政委回去一讲,连长准批评我们,眼看这党员就要转正了……”
第二天一大早,阿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带领留守队员下了地。
正挑得起劲儿,营部通信员过来冲着地里喊道:阿明,连长电话。
阿明放下挑子,就奔营部跑去,心想这下坏了,抓起电话的手都在发抖:连长,我赵明月。
电话那头,连长扯开了嗓门:你干得不错啊,政委今天回到驻训地全团干部大会表扬,说五连留守人员晚上十点多钟还打着手电搞农副业生产,干劲很足,号召驻训场官兵要学习留守部队的工作热情。
放下电话,阿明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这一次懒偷得值,不仅避免了晒太阳,还捞了个全团大表扬!
当晚,阿明在日记中写道:完全地毫无疑义地执行上级的指示,等于低标准执行指示,只有把上级指示与实际相结合,才是合格的执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