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松大概是半夜醒了爬回床上的,我被渴醒出来喝口水,没在沙发上见着他。
之后大家每天都很疲累,于是一到歇工就各回各家,半点不停留,阿松也是,没在我家住。他说他身上
衣服一股子味儿,再不换就得洗褪一层皮。我笑他娇,男人哪来那么多洁癖,不学好。
阿松诧异瞪着我:“哥,这可不像你说的话,一点不文雅。”
“文雅做什么,又不是诗人。”
“哦,我懂了,大湿真乃非一般人。”阿松只是停顿半拍便又冲我挤眉弄眼,不坏好意眉梢一挑,我便
知他话里绝对有深意没好意。
周二的时候,公司那边又催着开会,让人莫名其妙,除了出重大问题,那个项目都要收尾了,去哪整这
么多会开?不敢抱怨,接了通知就往过赶,等到会议室,人差不多都齐了,探探口风竟无一人知道究竟是如
何,公司要整大发了。
组长,就是企划总监兼副总,一进来就是一阵子黑风,稳稳坐下才开金口:“今天把大家临时找来,就是
要通知一声,项目要停工,暂时不动。”
各人神情各异,不明白这是闹哪出,有得直接提疑:为何停工,那我们的结款如何?其实大家关注的不过
最终结果,切乎自身利益关系的,忙了这么久被吊着也这么久,当时的协议有一条为项目全部完结,包括上市
宣传施行结束为止。目前的情况于众人都为不利,并且,无论如何是自己手中一步一步设计出来,说没感情,
自己都反驳不了。
也有人好奇,怎么说停就停,一开始不说,这都要收尾了才喊停,不是洗涮人麽?不过毕竟不敢直言,
副总脾气一般,但要在他不高兴的头上,脾气简直不一般。
会议室里一阵沉默。会议室以前是市场经理的办公室,后来他搬到楼上,这间屋子就分配给我们这种半
流动员工,勉强挂了会议室的名牌。地方不大,坐十来个是没问题,一张长桌加十多把椅子就占满了,玻璃
倒是安了很多扇,把外面的阴天映得清清楚楚,屋里灯不得不亮着。
会议就是个临时通知,我们得了半准的话:该做什么照样做,该得的也都会得,这是上边的事,所以上边
怎么安排我们怎么执行。得,这是这么回事,有人忍不住要去打听,我不想搀和,道听途说来的,未免心里
更加不安。
等副总人一走,叽叽喳喳炸翻了天,可我耳朵里一句进不去,跟旁边的人说了声我先回去了,也不知道
他那句敷衍的应了声到底是听没听见,还是忙着和其他人兢兢乍乍该是如何。
该是如何?想是如何便能如何,便是如何,便如何。
我拦了车,稀里糊涂回到家,明明才刚到中午,天气就这么败坏。陈姐装修那边也不打算去了,就当给
自己偷懒放个假,其实本来我是不用天天蹲点去,所以我就这么有睡过去了,有了理由,名正言顺的。
等第二天去东区,发现阿松没在,我才知道他昨天接了个电话匆匆忙忙便走了,听另外几个人说,他当时
像丢了魂一样,然后胡乱慌张。
我一听立马心里开始着急,阿松竟连通电话都没给我,说明真是重要至极让他顾不上其他,我连忙给他
拨过去,关机。
我又拉住他同事问:知道他去哪了吗?
不知道,他没说,不过好像听到增市医院之类,我也不大清楚。增市?我们长大的地方,我想也没想就
往车站跑,等排队买了票在候车室才想起来,我不知道去哪找阿松,那么多医院,一间一间找不合实际,况且
我更加不知道是谁进了医院,要找的是什么人。就算是他家,我也从不知方位,就算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也许
已经搬了,听说增市拆迁了许多地方,也许我会认不出。
离开车还有半个多小时,阿松电话打过来了,他说哥,我现在在老家,有点事,这两天回不去,走时候
没跟老板娘联系,你帮我请个假吧。
我没插上一个字,他又接着说:走得着急,没跟你联系,电话没电了,才充上,我过两天就回去。
“你,还好吧?”明知没多少意义,但是也只能如此。
“嗯,没事,会好的。”从耳中传来对方的疲累,让我再说不出更多的字,会好的。
“是...听说在医院,那是...”
“嗯,我妈。”
“阿松,我...”我想说我买了票待会就会上车,可是我突然觉得这张车票也许该作废。
“没事,真的,你自己多注意点,别太拼,我过段时间就回去。”
“好。”
我照阿松的意思跟老板娘告假,对方应该知道了大概,跟我说了些宽慰的话。不知何时起,我和阿松竟
是别人眼中的一家人,但他的痛苦和疲累却不是我担的一部分,除了苦笑,我只能接受着别人的好意。
阿松不在,我连着他的份一起干,其他人说不用,估计是看平时阿松对我的照顾,认为我不怎么吃苦。
到后来他们也习惯了,分下来的活各干各的,忙不开连我也招呼上,物尽其用。
公司那边一点动静没有,据说停下来是要受检查,这么大的牌子说停就停,说检查就检查,事情到底有
多严重,大家心里都明白。但只要没盖棺定论,总会有转机,更何况那么多的事在人为,上面的人不可能
放过任何缝隙去弥补。人这张大网,揽得多补得勤,事事都在不期然中透着早已众所周知的结局。
一个星期就好像过了一个月,醒来,上工,吃饭,睡觉,能拖着一副躯壳到处行动,其实已经算人类一大
奇迹。想得少的时候,脑中的劳累最少,身上的疲累最重,人才活得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