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城将军府，此时一片灯火通明。这不是第一天如此，自从三天前郡师都尉斐映被杀死的消息传来后，将军府便已连续三个夜晚灯火不熄。
杜景行震怒，斐映做为他最信任的心腹，在执行他下达的最为隐秘的任务时，竟是死在外面，还是死在一个郡师的军营里，杜景行的愤怒可想而知，整个将军府笼罩在他的怒气中，没有人敢大声说话，连脚步声都轻得不可闻。
“废物！找一个人找了三天都找不到吗？！竟敢告诉我没有任何线索，那我养你们何用！”杜景行愤怒地将茶杯砸出去，正好砸在地上跪着之人的额头，鲜血顿时顺着脸颊流下，他却不敢抬手擦拭。
“禀将军，我们搜遍了整个苍梧郡，都没有找到竺音尘的踪迹，日影教的人也抓得差不多，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甚至很多人声称，竺音尘做为十二使徒之首，在日晷宫坠落时，他已经死在那场灾难中。”斐映死后，罗客明作为副都尉暂代其职，他虽然跟着斐映一起出任务，却只听令行事，对全部事情并不了解，然而此时，却要承担杜景行的全部怒火。
“莫笑生如何说，人死在他的军营里，他总该有个说法。”杜景行端坐椅上，一手扶着把手，表情阴沉，声音冷的如冰渣。
罗客明的头垂得更低，“莫将军说人是斐都尉带去的，看押的人都是斐都尉安排的自己人，他们军营里的人奉命不得靠近。出事后，搜查全营，营中所有人都在各司其职，没人靠近过那里。”
“各司其职？”杜景行冷笑一声，“莫笑生他还真敢说。堂堂郡师军营，有人在里面杀了人还大摇大摆走出去，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我看他这郡师统领也是做腻了。”
罗客明低着头不敢搭话。
“日影教余孽抓了多少？”
“现在关押着一百三十四人，其中二十三人供出另外三十九人藏身所，正派人前去抓捕。”
“既然已经问不出什么来，抓来的人全部杀了。”杜景行语气淡然，谈论杀人如同谈论吃饭般随意。
罗客明为他语气里的森冷杀意惊到，微微一颤，头垂得更低，几乎快要触到地面。
“是。”罗客明应声后顿了顿，有些犹豫，知道说出来后定然会触怒杜景行，然而他更不敢隐瞒，于是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将军，州师来人，问询九嶷山倒塌事件，以及我师擅自出动，在他郡用兵之事，说、说希望将军给一个交代。”
书房里寒气骤然加重，半晌之后，杜景行冷声说道：“就说邪教蛊惑人心，残害百姓，用残忍手段杀害我郡学院学子——这个理由，够不够？”
罗客明根本不敢搭话，额上冷汗直冒，血与汗混在一起，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那些学生都是被南黎人所杀，而日影教教民多为本地苗寨人，两者根本毫无关系，杀了始安郡数十名学院学生的事怎么也栽不到日影教身上去。然而杜景行这样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没有飏州州师统帅的命令，他调派军队前往他郡，在帝国律法上是不被允许的，没有特别理由，他这个郡师统领是要接受军法制裁的。好在此次是秘密行军，虽然在苍梧郡爆发了那么大动静，但只有没抓到实质性证据，又未造成任何军事冲突——灭掉一个民间教派，甚至毁掉一个山头，那当然算不上什么军事冲突——所以，只要有一个明面上过得去的理由，即便是州师大将军也不会太过为难于他。
如果不是因为斐映之死而致使杜景行暴怒，在苍梧郡对日影教进行血腥清洗，或许，也不会惊动州师。
“给我继续找，一日找不到竺音尘，你的项上人头便只能算是寄存，不要让我等到彻底失去耐心的时候，那样的结果，绝不是你想看到的。”杜景行最后对着罗客明冷冷地说了一句。
“是！”罗客明以额触地，双手趴在地上，声音发颤，“下官定不让将军失望！”
罗客明退下去后，杜景行一个人坐在书房坐了很久。直到夜深之时，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杜景行忽然动了下，放下撑着额头的手，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问道：“樵老，鉴古如何了？”
这句话之后，房间里忽然多出一个人，一名白发老者，他双手拢在袖中，像个田间老庄稼汉一样。
“公子天赋极高，又肯吃苦，最多三个月，便能突破精微五段。”
杜景行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十七岁的精微五段，放眼整个始安郡也不过寥寥数人。东门世家的东门有怀，据说也是在刚过十七岁时突破的精微五段。”
老者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杜景行看向他，神情颇为恭敬，此时的他看不到一丝之前暴怒的神态，完全是一个为儿子成就而骄傲的父亲，“明光学院的另外六人，据说实力也不弱，那个白云岫已是五段中级的修为。如此阵容，应能在大赛中占据一席之地。只要能进州赛八强，那事便能成。”
樵老闻言，微感疑惑地问：“州赛八强队伍能进军队，最后获得前三的队伍可凭积分兑换军功，个人前三甚至能获得军中职位。今年的学院大赛，变革非常大，军部的人什么时候有了这种魄力？”
杜景行讥讽一笑，“哪里是军部的提议。学院大赛向来是礼部协同军部负责，是替帝国选拔人才的一种特殊方式。大赛优胜者获得进帝国学院修行的资格，随着军事学院地位一落千丈，这种比赛几乎成了各大世家子弟的表演秀，虽说有随军出战的比赛要求，但哪一个敢真刀真枪的上？几年下来，大赛中脱颖而出的人又有几个是有真本事的。上一届的十强学生，竟在战场上被敌人的喊叫吓得摔下马背，直接摔死了。”
杜景行说到这里双手一摊，露出个极为嘲讽的笑容，“如果这是帝国新一代的优秀代表，那谁敢将帝国的未来交到这些人手里。陛下为此特意申斥了两部尚书，加之北疆之地长城之外的域民又开始蠢蠢欲动，一旦与北域之民开战，必将是震动整个帝国的大事，若无可用的新生代人才，大隋又如何能在战胜敌人的同时，震慑住那些别有用心之辈。”
杜景行看着樵老，缓缓说道：“所以，不管出于哪方面考虑，陛下都不允许此次学院大赛流于表面，而陛下的态度足以让整个朝廷的人拿出魄力。”
樵老听了，沉默半晌，“以明光学院的实力，竞争州八强确有可能，只是——”
他没说下去，但杜景行明白他未尽之意，明光学院虽然有白云岫与杜鉴古这样的少年天才，但放眼整个大隋，他们却又显得不是那么突出了。光是飏州便有颛孙顼，仅仅十六便拥有精微六段的修为，更加说帝都萧家那个，十五岁的精微七段，与这样真正的天才相比，旁人如何优秀都只是陪衬。
不过，杜景行并不想要自己的儿子在帝都大出风头，帝都那种地方，不是他们这样人的易居之地，那是真正的权贵之乡。他这样一个地方将军放进去，连个水漂都打不起。他曾经在那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自然了解地十分清楚，所以在他还没有做好充足准备之前，并不想轻易踏足。
“现在，州八强已经足够用。”杜景行只说了这么一句。
樵老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