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尝试着朝前走出一步,整个人却像秤砣一般朝下坠去,阿雅和林森各自伸出一只手,分别抓住我的一只胳膊,将我拽住,我才勉强在空中站立。
绿色的叶片在树冠的阴影中重重叠叠,偶尔有阳光从叶间的缝隙里弱弱的撒下,在树干上,留下一片两片的金黄,影影绰绰的摇曳,走在其中,好像是走在一条绿色的甬道。
阿雅忽然扯住我,林森也如同松鼠般伏在枝头。
林中一块空地上,一个家伙站在那里,黑色披风,黑色皮靴,一张苍白而没有表情的脸。
一灰,一红那两只鸟蹲在他面前,不停的拍打着雨伞一般的翅膀,萧峰!
鸟是萧峰派去的。
萧峰朝我们刚刚离开的那个方向走去。
“他已经能够召唤古代传说中的妖鸟!”望着他的背影,阿雅若有所思的说,神色变的愈加阴沉。
我们一直从太阳初升走到太阳落山。
开始的时候我因为害怕,倒也不觉得饿,但走的时间久了,就觉的肚腹空空,四肢没有力气,终于双脚一软,从半空跌下,落进灌木丛中。
而阿雅和林森都还好好的悬在半空。
让我不禁为自己的无能又羞愧,又恼火。
“千凝!”阿雅落下来看我,林森也出现在另一边。
“对不起……”我好像已经成了一个累赘,什么也做不好,只会连累别人。
“正好也都准备下来了,”阿雅安慰我说。
我们站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山坳里。
夜幕已经降临,山色更显空濛。
不远处的山脊上隐隐约约的点缀着几点灯火。
我们走向那里。
灯火处,是一户山民的房屋,一个很大的院落,搭着一个茅草棚子,棚子下拉了几个白炽灯泡,摆着几张桌子,后面是青砖红瓦的三间瓦房,门口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住宿休息。
“吃饭吗?”一个模样清秀的小伙子看到我们,迎上来,他穿着一件半旧的体恤和一条破了两个洞的牛仔裤,头发干干净净,皮肤白皙,不像山里人,倒像是从大学里走出来的学生。“凉粉,米饭,野菜,土鸡!”
阿雅探出头,那人看到阿雅,不假思索的转身,朝着屋子里大声喊道。
“爹,来了!”
那声呼唤刚落,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就从堂屋里大踏步的走出来,一脸笑意的站在我们面前。他身上穿着一套浅灰色的中式褂衫,好像随时都要走到门外的空地上,展开双臂,拉起一个弓箭步,打出一套拳法似得。
“陈九!”阿雅看到他,惊叫一声,一脸激动的走上前去,“你怎么会在这里?”
“今天一早,我用蓍(shi)草卜了一卦,却卜出你的一场大劫,故而才在此等候,”他一边说,一边偷偷将我和林森各自瞟了一眼,他的眼睛贼亮贼亮,还在眼眶里滴溜溜的乱转,看起来诡计多端。
“不管怎样,我得替你解了这场劫!”他说,语气斩钉截铁,滴溜溜的眼珠也忽然停止了转动,望着阿雅。
这个家伙虽然看起来狡猾,但对阿雅似乎没有坏心。
“你在这里等我,我的劫数也就解了,”阿雅说,仍旧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不知道他所说的劫数指的是什么,我们这一天已经过得如同丧家之犬,难道还会更糟?
阿雅还是大大咧咧,兴高采烈,她将我和林森介绍给陈九。
陈九对我们礼貌的点头颔首,眼里却充满了戒备。
“对了,你师父还好吗?”陈九忽然冒出一句,阿雅的脸色顿时变的黯淡,她低下头,萧峰两个字,此时对于我们,都是不能提的字眼。
“想想那时候,你师父对你可是真好,我对我儿女可也没有那么好过!”
阿雅的脸色渐渐由黑变白,她和萧峰之间应该有许多故事,但那都与我无关。
陈九还在高谈阔论,没有看出她的神色异样。
“这两年三界太平,日子逐渐好过,前两年那叫一个辛苦,人界战争频繁,妖界群魔乱斗,神界那帮家伙,对这些事情都漠不关心,只顾着享受他们的瑶台美酒和不老仙丹。”
他引着我们在茅草棚下的一张圆桌前坐定,一边跟阿雅说话,一边偷偷用眼睛觑着我和林森。
“可怜我们这些小妖,在山上找不着一口吃的,饿得头晕眼花,为给孩儿们弄口吃的,只得去山下农人家里偷鸡摸狗。”
说到这里,他发出一声叹息,
“想不到给人抓住,送去酒馆厨下,倘若不是你看到,将我从刀口救下,我已经被剥皮剔骨,变作了火上的一锅汤,”陈九一边说,一边就离开座位,要向阿雅跪拜。
阿雅拦住他,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还记得?过去好久的事情了!”
她虽然为妖,但还留存着人类的善良之心,我早就知道,所以她发火,我从来不怕她。
“那是一定要记得的,”陈九摇头晃脑的说,说完,朝屋里喊道,“十二,还不出来给客人倒水,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
瓦房侧屋的竹帘掀开,一个女孩袅袅亭亭的走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只茶壶,四只茶杯。
女孩的漂亮性感不输阿雅,因为林森瞅到她,就开始盯着她看,而他刚刚一直偷偷拿眼睛在观察阿雅。
她给我们每人斟上一杯茶,放下茶壶,就转身离开,离开的时候,却不失时机的朝林森抛出一个媚眼。
林森顿时脸红到了耳根,
她有些得意,扭着腰肢一摇一摆朝屋里走去,黑色伞裙下忽然掉出一段毛茸茸的东西。
“尾巴!尾巴!”陈九皱起眉头,朝她喊道,女孩连忙抱起自己尾巴,头也不回的跑掉了了。
“乡下姑娘,没什么教养,爱在人前张狂,莫怪莫怪!”陈九似乎觉得女孩举止不雅,不停的向我们说着道歉的话。
原来他们是狐精。
“你说你那两条辫儿多好,怎么现在把头发弄成这样,跟我家隔壁山洞里住的那头狮子似得。”
“噗嗤,”林森低下头。
阿雅无可奈何的瞪了林森一眼,林森装作若无其事的转头去看其他的地方。
她就是烫了一个头,而已!
“陈九,你多少年没有离开这片林子了?”阿雅说,她也觉得老狐狸的审美象很久之前的那些人类。
陈九皱起眉头,想了半天,又掐手指算了一算,摇头晃脑的说,“四十三年了!四十三年对人类算长,对于妖,也不过转瞬即逝的片刻,因为时刻都要修行!”四十三年怪不得。
“修行?”阿雅露出一脸好奇。
“我们兽类不比人类,无论成妖与成仙,都需长久修炼,先学人形,再学人语,学人语前还需先学鸟语,学过四海九州的鸟语,才能有功底去学人语,这就是需要五百年之苦;五百年后,修成人形,学得人语,便可成妖,成妖之后,若茹毛饮血,终究做妖;若修心养性,参禅悟道,学至真至善至德之言,便有登仙之机,这需要一千年。一千年后,能否登仙,还得看机缘,凭造化!”陈九说。
“你们还可以修仙,不象我们,只有做妖的份儿,还是几辈子,十几辈子的做妖!”林森听了,神情忽然变的抑郁。
摄魂的魂魄与契约相连,从属于契约,不为鬼,也不为仙,只得长留人间不死不灭。
“这样的话,萧峰好像也说过呢!”陈九又一次提到了那个我们都不愿意提到的名字。
阿雅的脸色又一次变了。
接下来,他说上几句话,就冷不丁的提起一次萧峰,弄得阿雅如坐针毡,面如死灰。
还好林森对修仙极感兴趣,一直拉住他,不停的问东问西,才让他之后再没有提起萧峰的机会。
两只妖说的高兴,陈九于是提议,带林森去看他参禅悟道的地方。
老狐狸走了,世界终于变的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