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庭院,阵阵蝉鸣夹杂着沙沙的树叶轻响。
陈弓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在喝酒,他嗜酒如命,林森说,他不是喝酒,就是在走去喝酒的那条路上。
我在他身旁坐下,他就将手中的酒壶递给我。
一股冲鼻的呛人酒味从酒壶里涌出,似乎是浓度很高的烈酒,我想拒绝,但又不想被他小看,于是接过,仰起脖子,硬是往喉咙里灌下一口。
“好喝吗?”他问我。
“不好喝!”我说,没有办法再让自己硬撑下去,喉咙和鼻子都积满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呛辣,呕吐的感觉像海潮一般,不断涌起。
“跟这漫长的生命一样!”陈弓说,仰头望着灰色的天空中,将半个身子藏进云里的月亮,“虽然觉得无趣,但又不忍放弃。”
“我师父和萧峰,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您一定知道!”那口酒让我头脑发热,想问的话冲口而出。
陈弓被自己喉咙里的酒呛到,使劲咳嗽起来,然后他转身望着我,被酒精熏灼的发红的眼睛里,带着惊讶和疑惑,好像坐在他面前是一个他没有见过的怪物。
“如果你真的关心她,”他从台阶上站起,将酒壶盖了,挂在腰间,看来是准备回去睡觉的节奏,我只好也站起身,“就去那里看看。”他的眼睛望向远处一个方向。
那里?
等我回过神,他已经进了里面。
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欲言又止的东西。
我朝他指着的那个方向走去,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一个妖的影子也看不到,到底要我看什么,我感觉自己被骗了,要往回走,却有些不甘心,于是继续朝前走去。
远处的海滩上,我终于看到一些闪烁的灯火。
五六团蓝盈盈的妖火漂浮在半空,妖火照亮了半个海滩,也照亮了海滩上的两个影子。
一个是站在海水中的萧峰,一个是跪在海水中的阿雅,阿雅的手绑在身后,海水已经没过了她的肩头。
我想起阿雅眼中浮起的那种让人害怕的绝望,那不是因为萧峰的冷漠,而是因为他所要带来的惩罚。
“我给过你机会,你却不肯珍惜!”萧峰声音,虽然缓慢,但字字都像出鞘的利刃,一片片的切削着从海面上飘来的海风,“疏忽大意,渎于职守?”
“这是水刑!七天七夜之后,全身脏器都会被海水充满,变成一个巨大的水袋,痛不欲生。”林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他是跟着我走来的。
“那你就杀了我,我的命是你给的,你就收回去吧!”阿雅还在梗着脖子,不愿意认错,她的声音哆嗦着,在翻滚的海潮之中听起来有些瘆人。
萧峰向她抬起手,他的脸上充满杀气。
还好我已经来到他们面前,在阿雅身边跪下,顺便举起手撑住了萧峰落下的手掌。
海水同样没过我的肩头,拍打着我,许多灌进耳朵和嘴巴,阿雅在海水中瞪大眼睛望我,我唯有对她微笑。
不等那七天七夜结束,我应该已经魂飞魄散,还不如陪她。
萧峰的手一直停在半空,我从他眼中看到了惊慌,他知道我是谁,没有惊慌,我告诉他不要他出现在我面前,他也是淡然,但这一次,他却乱了阵脚,
“萧大人!”一个声音说,封则,他刚刚似乎不在那儿,我差点以为那是我的幻觉。
“还是留着她吧。”封则的衣服是黑色的,黑色和周围的黑暗几乎融成一片,所以即使他就站在萧峰附近,在夜色中也不容易被看到。
萧峰眼睛望着阿雅,“如果你做事谨慎小心,多用一些脑子的话,……”他只说出上半句,就不再往下说,甩了甩手,跟着封则身后走了。
阿雅眼睛一直望着海面,他的训斥似乎并没有在她身上起到应有的作用。
看他们走了,我和林森才帮着她解开绳子,将她送回房间。
第二天早晨,当窗外投进的阳光暖暖的照在我身上,我才从睡梦中醒来。
这里的床很舒服,有种躺在自己家中睡觉的感觉,好像在周末的早晨,赖床赖了很久,吃早饭的时间早已经过去,虽然喉咙发干,肚子空空,却又懒怠去动,只想那样躺着。
阳光中,我看到一些蓝色雾气,正飘向半开的窗子。
窗外,一个体型象西红柿,满身疙瘩的妖怪飘浮在半空,就像吸汤一样在吸着那些从房子里飘出的白色雾气。
噬魂怪!
它在吃我的魂魄。
“砰”的一声,噬魂怪的身体忽然象气球一样爆炸了,顿时,无数白色和蓝色的光,向着四面八方涌去,萧峰站在窗外,气喘吁吁的望着那些光,一些白色的光点落在他的肩头和发上。
陈弓死了,他是在酒醉之后,被噬魂怪吸走的魂魄,虽然封则杀死了那只噬魂怪,但那些魂魄的碎片已经无法收拢在一起。
“好喝吗?”我似乎又看到他在我面前,提着那只雕刻精美的银酒壶,弯着眼睛,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顶着一张孩子的脸,满面笑容的望着我。
没有魂绳的我,魂魄随时会离开躯体,如同婴儿一般脆弱。这是阿雅说的,她就像一个忠实的守卫,呆在我身边,一脸警惕,似乎随时会有类似摄魂怪的东西出现在我面前似得。
“人有三魂,即天魂、地魂、与命魂,”封则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异常的清晰,他应该在烧纸钱了吧,我记得他手边放着一些枯黄的之前,“人死之后,天魂归天路,地魂归地府,命魂徘徊于墓地之间。”
他那么说,我竟然有种要死去的感觉。
“摄魂的魂魄与人类相同,但称作元神、阴神与阳神,元神不归天路,阴神不入地府。由此摄魂获得永生,在人间长留。”他的视线扫过林森和阿雅,最后停留在萧峰身上,“这样的永生并不是一劳永逸,唯有通过魂咒与魂绳。”他眯起眼睛,陷入沉思,“倘若有一天,魂绳解下,魂魄会从躯壳散出,因为虚弱,不能附体于人的话,应会烟消云散,”他特特的将我着意看了一眼,那一眼,似怜悯又不像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