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夜色很深，并且一路颠簸，小牧却完全没有困的感觉，反倒十分清醒。端木蓉离开后，她看着偌大的房间，莫名地唤醒了她的好奇心，想在医庄内四处转转。当然，这个念头很快被打消了。这个医庄地理位置隐秘，大概是个隐居点。
若是隐居点的话，必然不愿意让人发现。若要防备入侵，四周大概会设置一些奇怪的机关，比如说用一根细如蛛网的线为开关的机械弓弩。
房间呈一个长方体的形状，东北两面墙上各开了一个小窗。窗木被雕成镂空的花木状，还在上面蒙了纱，用来防风。东边的窗靠着床，北边的窗下是一张书桌，桌边有一个不是很大的红色木头箱，大约是用来收纳物品的。木头箱后方是个大柜子，透过柜门的镂空格子，隐隐约约看见柜子里有不少与筷子相似但被切成薄片，又用绳子穿起来的竹片。大约是竹简吧。
小牧打开了北面墙上的窗，放眼望去，眼前呈现着一片静谧的幽蓝色，雾气漂浮在空中，天上的星辰透过雾气，隐约地投影在湖面上。湖面上吹着风，风有些凉凉的，轻轻抚过小牧的脸，十分舒服。在风中，浮于水面上的星辰的倒影晃动着，如同夜西湖的萤火虫。
不过......西湖现在应该也属楚国管理，但由于路程遥远，现在应该还没有被开发成所谓的古代的山水圣地？
但是小牧并没有继续欣赏风景，她本不是那类能盯着一个地方看几个时辰的人。天空中的月亮似乎没有移动，如同时间在偷懒一般，天一直不亮，这就让严重失眠的小牧十分苦恼。想了好久，最后她摇了摇头，自我安慰道：时间总是以它特有的步伐前进。
发了会呆，小牧终于决定要开始看书，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能否识别古代的文字。若识别不了...那么今天的漫漫长夜，大约是很难快乐地熬过去的了。
她有些费力地打开柜子，却发现自己勾不到那放着竹简的上层，只好四处找东西垫脚。最终，她搬来了不远处桌子边的椅子。
椅子对她而言很高，她还没办法很轻松地坐上去，自然没办法很轻松地爬上去。当然这些事情在此时却全部成了浮云。在小牧对某物产生兴趣时，便没有什么可以轻易阻止她的探索欲望。
花了大半身力气，小牧终于取下了一堆竹简，打开，开始阅读。
嗯？居然看得到懂？小牧虽有些惊奇，却也没表现出什么。毕竟听得懂语言，所以看得懂文字应该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不过，至少现在她有可以消磨时间的东西了。
“昔在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登天。乃问于天师曰：余闻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今时之人，年半百而动作皆衰者，时世异耶，人将失之耶。......”
咦，这个是《黄帝内经》吗？小牧有些懊恼。她并不是很喜欢医学，对于用药和治病也没有什么兴趣。不过，消磨时间......还是可以的。她想着老师经常要同学们把数学书当成小说看，倒也不觉得这是件难事。况且这比数学有趣多了。
小牧发现自己不但看得懂文字，而且可以清晰地理解每一句话的意思。若这个水平上考场，考出的成绩大约能把语文老师下一跳？不过多亏了看得懂，在她眼里《黄帝内经》也渐渐地有趣起来。随手一翻，这本书的《素问》篇大多为对话，与故事一样，讲的是养生之道；而《灵枢》讲的则是针灸之术，这倒是小牧喜欢的东西。
为了能舒服地看书，她把椅子搬回了桌前，坐下，拿起桌上的打火石，点亮油灯，认认真真地看起来。
镜湖医庄最东面的房子，一夜灯火通明。
俗话言岳：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镜湖医庄也有自己不成文的规矩。比如，鸡鸣第三声的时候必须起床，完成洗漱，开始干各种杂活，直至早餐。早餐后，孩童或在田间嬉戏，或找个有学问的先生讨教，或懂事地帮父母种地；大人们则各有各的职业，便各做着该做的事。
端木蓉今年十五六岁，是镜湖医圣念端的得力助手。平时每日跟着师傅学医并传最基础的医术给附近村里的小孩子。因为念端立下了“三不救”，而那三不救又是十分奇怪的规矩，需要下山出诊的不救，上山登门求诊的不救，姓盖的不救，导致医庄虽有医圣镇门，却人迹罕至。
其实这么看来，端木蓉后来的三不救倒是合理多了。念端的“三不救”可以概括为一句话，除非你住山里并且不姓盖，否则都不救。但大山里根本没多少人，除了“某家某户需要接生，某家男人被野熊伤到了，某家孩子淘气摔伤了”这些事以为，确乎是没事可干的了。
不过，延续多年不变的习惯在今日突然改变了，原因是医庄新来了个小女孩，且念端看似十分喜爱这个孩子，竟要收她为学徒，与端木蓉一同学习医术。
念端叮嘱端木蓉，那孩子一路颠簸肯定累坏了，早上不用叫她，让她睡到自然醒，她醒了便带她四处转转。
今日的鸡特别勤快，天色朦胧便叫了，还叫的分外嘹亮，让人无视不得。
镜湖医庄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医庄上的大雾不散去，便不能吃早饭，直到太阳从水平面上升起。
这种日子，端木蓉总会特别烦躁。一方面因为肚子饿，明明没有力气却不得不干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吃饭，就算是干活也没什么动力。而且，今天念端要她带个七八岁的小毛孩到处走走，而她最搞不定的便是小孩。平日来求学的孩子只需摆出一脸面瘫便好，而这个孩子却让她感到有些特别。
昨日夜里，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时便被狠狠地吸引了。虽然晚上的镜湖有些雾气，但仍看得出五官十分漂亮，看得出未来一定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她没有看清楚女孩的发色，却自认为那发色必定不同寻常，因为它与夜色很好地融为了一体。
端木蓉磨着药，伴着磨药的沙沙声，她陷入了思考。直到她猛然回头，发现周围亮了很多。已经日出了，可以去吃饭了。
她猜想那个女孩还没醒，便多拿了两个包子，准备给那个孩子当早餐。
她的房间与那孩子只隔了一道墙，她听听没动静，便回到自己房间里，翻起《黄帝内经》与念端亲自编写的关于药草分类的竹简。她不知道，在墙的对面，那个孩子正与她一样坐在窗口，捧着书，身边还有忘记吹灭的油灯。
直到沉浸在书中的端木蓉听到了隔壁传来的一声巨响，她才忙放下书，走出房间。那孩子不会是睡相太差，从床上滚下了了？不过也好，省的等她醒来。
她轻轻推开门，却看见那小女孩顶着一头灰蓝色的长发，坐在比自己还大一些的椅子上，她的右边的地上散落着几十本竹简，大概是看书时不小心碰掉了。小女孩拼命地伸出手想去抓地上的竹简，见抓不到，又推不开椅子，便晃动着小脚，想踢在墙上，从这个十分简单的囚笼中走出去，丝毫没有发现端木蓉已走进了房间。
好小地看着这个小孩子在那里各种努力，端木蓉发觉自己竟有些想笑。想到这里却又打住了：笑，她从小就笑的少。过了不久，她才向前走去并故意发出声音：“小牧，你需要帮忙吗？”
灰蓝色的小脑袋顿了顿，小牧回神，艰难地转身，看到身后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的端木蓉，顿时脸上黑了三分。
呜哇，这么窘迫的样子，居然被看到了！不过，蓉姐姐还真是美人呢，就是不喜欢笑。唔，干脆，逗她笑吧？想着，小牧鼓起小脸，皱着眉，说道：“求之不得！蓉姐姐救我！”
端木蓉第一次发觉，有时候保持面瘫是需要技术的，即使是和她一般冷的人。她习惯性地扶了扶额，快速恢复面瘫，走到小牧身边，拉开了那与桌子靠的过分近的椅子。
发觉端木蓉强忍着笑保持面瘫，小牧很快从椅子上跃下，满眼充满着感激之色，深深鞠了一躬，满脸感激的神色却又顾盼着，过了一小会才开口到：“多谢蓉姐姐救命之恩！”
这小丫头是故意逗我还是天性如此？端木蓉皱了皱眉：“不必多谢，我不过是拉了个椅子。”
唔，失败了。小牧暗自伤心了一下，便蹲下开始整理那一堆竹简。还好，没摔坏。
看着蹲在地上整理的小牧，又瞄了瞄书桌上仍然亮着的油灯，端木蓉猜想，这孩子看了一夜的书。而一般人熬夜后又怎么可能这么有活力？小孩子的精力旺盛，但消耗也快。
小牧拖了椅子到木柜前，取了书放回柜子。
七八岁的年纪虽然是最不怕累的年龄，也做不到死撑一晚上还能上跳下窜吧？移开了打量小牧的目光，端木蓉吹灭了油灯。就算有村民提供的免费灯油，也不能浪费。念端一生勤俭，端木蓉很好地继承了这一美好品德。
柜门被关上了，小牧喘着气，小脸微红，一双碧蓝的眼睛却是十分有精神的模样。
“小牧，你饿不饿？”
“咕~”
事实证明，身体是十分诚实的。
小牧摸着肚子，脸色突然变得通红，一脸窘迫。天呐，今天是怎么回事，出了那么多丑。果然，不吃饱睡足是会被天公惩罚的吧？这房间里似乎没什么好吃的。这下惨了，看天色已经不像早饭的时间，似乎午饭还要很久。饿着肚子，就算看书页不开心啊，人生第一大事，不就是吃吗！
端木蓉还未满级的面瘫功终于被破，露出一丝微笑，说道：“我给你留了两个包子。你洗漱完了，便来我房间吃早饭吧。你隔壁的屋子便是我的房间。”
小牧点点头，目送蓉姐姐离开。唔，果然，蓉姐姐笑起来很好看。今天真是好运气，小牧想着，出门洗脸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