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呢，冯阿爷？”漠南受降城外，一支数十人的马队正向着受降城的方向缓缓前行着，马队中的骑手们，穿着厚厚的皮裘，跨在赤/裸的马背上，腰间悬着带鞘的弯刀。
一名面白无须，身材微微发福的汉子，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他的身前，一名半大少年，裹着厚厚的皮裘，正奋力转过身子，扳住汉子的肩膀，眨巴着乌黑的眼睛，嘴里催促着什么。
“诶呦，我的小王子，你坐好了，跌下去怎么办啊！”那汉子虽然看上去颇为壮实，一开口的声音，却有些尖细，隐约像是妇人。
“冯阿爷，你快告诉我，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少年似乎很听汉子的话，扭着身子在战马的脖颈上坐好，靠在汉子怀里，但两只耳朵却支棱着，等着汉子的下文。
“接下来啊……接下来的事情可就有意思喽！那时候中原人的皇帝被冒顿单于杀死后，白登山的汉军，当时就被追杀了大半。冒顿单于正雄心勃勃，打算乘胜而下，击破中原人的北边防线，直取长安的时候……”汉子的声音虽然有些诡异，但少年似乎对他讲的故事很有兴趣，安静地听着。
汉子的声音忽然停下来了，少年连忙催促道：“接下来呢？冒顿单于，他打入中原了吗？”汉子还没有回答，马队中一名骑手，正行进在二人边上，此时忍不住插话道：“怎么可能呢，小王子。如果冒顿单于当时打入了中原，我们现在怎么会呆在北边这荒凉的地方，还要说中原人的话呢？”
“图鲁尔，你走开，我要听冯阿爷讲故事！”少年毫不客气地斥责着那名骑手，那骑手也不在意，哈哈一笑，扬鞭抽了一下胯下战马的臀背，向马队前列冲去。
“接下来啊……冒顿单于可能做梦都没想到，中原人的皇后……真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啊！在汉军战败的消息传到长安的时候，冒顿单于已经深入了中原，他麾下勇士的前哨，甚至已经抵达了上郡和肤施。”感觉到怀里的少年的姿势有些不对，汉子连忙停下口中的话头，扳住了少年的身子——光秃秃的马背，虽然可以乘坐两个人，但总有滑落的风险。
“然后……中原人的皇后，果决地启用了他们之中最会带兵打仗的那个人，也就是当时的淮阴侯韩信，把全部军队都托付给了韩信指挥。韩信带着汉军在上郡迎战了冒顿单于的军队，冒顿单于三战三败，再加上常山王、梁王和燕王的军队，从后面赶上，已经有了合围冒顿单于的趋势，所以冒顿单于只能匆匆北逃。”汉子说到这里，忍不住摇摇头，长叹了一声。
“这……冒顿单于那么厉害的王，怎么会败在一个怀……怀什么的手上？”少年有些怀疑地质问着——这就好比有一天大哥在摔跤的时候输给了自己，除非大哥吃坏了肚子，否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小王子，你要记住，那人叫韩信，淮阴侯是他当时的爵位。冒顿单于虽然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草原上最伟大的霸主，可是在战场上，他远远不是韩信的对手。这位淮阴侯韩信，在那之后，就取代了刘氏，成为了中原人的天子，就像我们草原上的单于一样。”汉子认真地给少年解释道。
“天子？”少年惊讶地扭头问道，“他是刘邦的儿子？”对于天子，少年还是明白的——比如说，自己的阿爷死后，自己的大哥就会顶替成为单于。
“不是……他和刘邦，算是仇敌，也算是君臣，不过不是父子。”汉子回答道。
“那怎么……难道阿爷死后，冯阿爷你能成为我们的单于吗？”少年一头雾水地问道。
“这……”汉子不知道怎么给少年解释，想了半天才说道，“当然是不能的。但若是单于突然出事……你和你哥哥又没有能力压服部族内的众位王公贵族……比如左贤王，休屠王之类的……成为单于也不是不可能。”
“那怎么行……单于一定要阿爷的孙子才能做！如果有人敢不让大哥成为单于……我一定亲手砍下他的脑袋！”少年听了汉子的话，有些气恼地按了按腰间的弯刀，愤愤地说道。
汉子眉间闪过一丝忧虑，但他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缠下去，而是接着讲起了故事：“韩信成了中原人的天子之后，中原人自然就不再自称汉人了。韩信之前的封号是楚王，不过他在齐国呆的时间最长，所以最后他就成了齐王。和刘邦不一样，韩信不喜欢自称天子，他只是把自己当成是诸侯王之中，最大的那个而已。”
“就像霸王？”少年的眉宇之间闪过一丝兴奋，手上还用力地拍打着马背，引得马匹嘶鸣了一声，加快了前行的步伐。
“是啊……就像霸王。不过小王子，你还记得冯阿爷给你讲过的，我们为什么住在受降城吗？”汉子笑着问道。
“冯阿爷……你又考我！不过我可不是大哥，我最喜欢读中原人的书了！“少年略带不满地抱怨着，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汉子的问题，“冯阿爷你说，冒顿单于北逃的时候，很多族人，在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带领下，在这里向中原人的军队投降了，所以这里就叫做受降城。而中原人就管我们叫南匈奴，更北边的冒顿单于的族人，就叫做北匈奴了。”
“是啊……受降城啊！从那之后，南匈奴就一直附庸在中原人的势力范围，替他们挡住北边来自草原的骑兵……到现在，已经过去近百个秋天了。”汉子似乎有些感慨，抬起头，看向已经近在眼前的受降城。
在茫然无际的草原上，一座土城蓦然崛起于其间；土城的城围很广，面向马队的这一面，在汉子的这个位置，竟然望不到两边的拐角；虽然城墙不过一人多高，说是城墙，倒更像是个土围子，可在出了中原这么远的地方，要想聚起这么多土方，也要耗些力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