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北地之风,如痛苦的孩童般哭喊着。巴掌大的雪片夹杂在风中簌簌落下,落在被鲜血染红了的湿滑山麓。
“杀!”一声嘶哑的吼声,从一位赤着上身的壮汉口中发出,他左手持着一柄半人高的大盾,右手的短戟狠狠地劈向了对面的敌人。
和壮汉对战的,是一群穿着皮裘的胡人武士,他们手持着五花八门的武器,踩着脚下有些打滑的、被鲜血和融化的雪水覆盖了的山体,奋力向上攀登着。
壮汉身上的黝黑的肌肉紧绷成一个个硬块,那粗壮的臂膀显示着主人的孔武有力。再加上居高临下的优势,壮汉用短戟只一击,就将一名胡人武士的左臂卸了下来。
没等那名胡人口中的惨叫声喊出来,壮汉就奋力地用左手上的盾牌将那胡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失去平衡的胡人武士,顺着山路滚了下去,但他的位置很快被其他同伴顶了上来。
不过壮汉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他的身边,一群穿着铁甲,裹着黑色披风,里衬棉袄的汉人军士,正奋力地和对面的胡人武士厮杀着。
汉人军士手中的环首刀,略显单薄,虽然在突刺的时候十分轻便,但在正面搏杀中,还是有被重型武器击断的危险。
不过正在试图突破汉人军士防线,向山顶攀爬的胡人武士们多数没有披甲,手上的武器也相对简陋,汉人军士又占着地利,因此虽然人数偏少,却艰难地顶住了胡人军队的进攻。
“嘶~”持戟壮汉口中发出一丝轻哼,但手下的动作却丝毫没有迟疑,径直将手中的短戟插/入了面前一名胡人武士的脖颈中。
“嗬嗬。”那名胡人武士松开了还卡在壮汉肩头的短斧,下意识地想用双手去捂自己的喉咙。可是他终于没有做到,而是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山道上,然后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鲜血从胡人武士的喉咙不断涌出,原本列队在他身后的一名胡人武士脸上露出了狂热的神情,挥舞着手中的粗劣砍刀,嗷嗷叫着向持戟壮汉扑去,同时,也无情地踏过了那名已经死透了的胡人武士的尸体。
壮汉现在已经没有短戟了,他想抬起左手上的盾牌去抵挡敌人的进攻,却因为肩头的伤口而用不出力气。眼看着那粗劣砍刀朝着自己的脑门砍过来,壮汉有心闪躲,却只感觉一阵疲倦——他有些脱力了。
“樊哙!”随着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大吼,一柄长剑从壮汉身侧飞快地捅出,将那名手持粗劣砍刀的胡人武士捅了个对穿。
“陛下!”壮汉有些无法置信地扭过头,他的身旁,是一位穿着铁甲,手持长剑,虽然苍老,却神采飞扬的高大老者老者。
“你这狗屠户,我和你说了多少遍,战阵凶险,要穿上铁甲,你却执意不听,这下尝到痛了吧?你要真是有个好歹,我怎么回去和皇后,还有你家那个凶婆娘交代?”高大老者一脚踢在那名已经被长剑刺穿了的胡人武士身上,将已经死去的敌人踹下了山路,然后挥舞着长剑迎上了下一个对手,口中还哈哈大笑着说道,“如何,狗屠户,还能再战否!”
“陛下都亲身杀敌,樊哙怎能落后?不然,回去如何向我家的凶婆娘,还有皇后交代?”经过一小段喘息,壮汉感觉自己身上又有了力气,他甩掉了自己左手上的盾牌,从自己左肩拔出了那把胡人武士的短斧。
赤红的、冒着热气的血液溅在壮汉自己的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双手握着短斧,抢到高大老者身边,奋力地向一名冲上山来的胡人武士劈去。
“哈哈!樊哙!你知不知道,我一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就想起了当年在鸿门的事情。”高大老者手中的长剑再一次娴熟地抹过了一名胡人武士的咽喉,然后停下来,拄着剑柄,微微有些喘息地说道。
“鸿门?”樊哙抢到了高大老者前面,眯起眼睛看着正在奋力向上攀爬进攻的敌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高大老者的话。
“是啊,鸿门……有六七年了吧,那时候在项籍面前,你拿着盾牌,吃猪腿的模样,我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啊!”高大老者歇息了一下,再次挺起手中的长剑,来到樊哙身边,和他并肩站立,在两人身侧,大队的汉人军士也被二者的身份和行动所鼓舞,口中爆发出激励的呐喊,用力把手中的武器砍向对手。
“哈……陛下还记得这样的事情!”樊哙似乎有些兴奋,一边和已经冲上来了的胡人武士搏杀着,一边大笑着说道,“其实,樊哙那时候心里也是怕得凶……那可是项籍啊,要是他一发怒,樊哙被杀死了还不算什么,连累了陛下,那可就难办了!”
高大老者虽然岁数大了,但搏击的技巧依然娴熟。他一边轻松地应付着和胡人武士的打斗,一边豪气十足地说道:“可是最后我们还是没有死!从那天之后,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项籍都敬为‘壮士’的人,却来给我刘邦赶车,我刘邦真是得天之助啊!”
“哈哈!”樊哙大笑着,砍倒了一名胡人武士,神情有些激动地说道,“陛下,你知道樊哙想到了什么吗?”
不等高大老者回答,樊哙就自说自话道:“樊哙想起了奉春君。”樊哙的话让高大老者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脸色也有些难看。
过了好一会儿,高大老者才重新开口道:“是啊……那个齐国腐儒……想不到还真被他说中了……唉,别提他了,如果我们能够活着回去,我就放过他,不拿他的脑袋做夜壶了!”
就在高大老者和樊哙有一茬没一茬的聊天中,本来还嗷嗷叫着向山上进攻的胡人武士,忽然潮水般地退了下去。没有精力向山下追赶,高大老者和樊哙,就像那些普通士兵一样,很没出息地一/屁/股坐在混杂着鲜血和雪水的山体上,大口喘着粗气。
“又挺过了一天啊!”良久,高大老者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是啊,陛下。只要我们多挺过一天,等武威侯带着援军赶来,山下的胡人自然会自己退却。”樊哙安慰着高大老者说道。
“但愿吧。”高大老者眉眼之间闪过一丝忧虑之色,看了看周围和他一样瘫软在地上的大批军士,心中不祥的预感逐渐加深,最终长叹了一声,“留侯说汉得土德,当服黄,我觉得黑色好看,没听他的话,现在看来果然是我错了……如果有机会回到关中,一定要让所有军士改穿黄色的衣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