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人生得意须尽欢
杨渥如愿以尝，嗣位为淮南节度使、东南诸道行营都统、兼侍中、弘农郡王。正式就任的这天，看着跪在地上黑压压的一群将领大臣，杨渥高兴得哈哈大笑，也不管这还是服丧的日子。这些日子，先是守着重病的父王，大气不敢出；后是给先王出殡，像个木头人一样任人摆布，说应该这样、那样，不应该这样、那样，没有一点乐趣。从今天开始，就应该是自个儿作主了，得该寻些乐趣了。一说到乐趣，杨渥节制了好多天的酒瘾再了节制不住了，肚子里的酒虫全都活泛起来了。他可不管眼下还是在服丧期间呢。
古代有服丧传统，也就是带孝守丧，即在一定时期内戴孝，通过穿孝服﹑佩黑纱或戴白花等形式对死去的长辈或平辈亲属表示哀悼。《晏子春秋·外篇》有云：“其母死，葬埋甚厚，服丧三年，哭泣甚疾。”《后汉书·桓典传》也有记载：“典独弃官收敛归葬，为丧三年，负土成坟，为立祠堂，尽礼而去。”罗惇曧《文学源流》里同样说到了服丧：“而墨子服丧三月，则薄葬短丧，皆夏制也。”
而在江淮一带，带孝守丧之风更甚，期间还有许多禁忌。这一带亡故者亲属在服丧期间，服三年或一年之丧者，在服丧初三个月内，应当停止宴会与娱乐，与及一切喜乐之事；在服丧初六个月内，宜停止嫁娶。服九月以下之丧者，在服丧初一个月内，停止宴会与娱乐。於期满除服之日．宜对亡故者举行家祭。不管服多久的丧，三年还是一年，头三个月内是绝对禁止喝酒的。杨渥对此习俗很了解，王府的人在他耳边啰嗦了好多遍，背也背得下来。可是，他对酒更了解，或是说酒对他更了解。没有酒，人生又有什么乐趣呢？人生没有了乐趣，当这个节度使，还有这个王爷，又有什么意义呢？
因此，杨渥决定今晚再怎么也得喝几杯了。就几杯，不多，就几杯。几杯？人生得意须尽欢，为了“尽欢”两字，一杯接一杯也不为过啊。就这样，杨渥一个人喝酒，一杯接一杯，不知喝了几杯。
醉意正浓的时候，有人来报，说是左、右衙指挥使张颢、徐温来见，有要事相商。唉，这两位老头子，还真以为自己是辅政大臣？没事天天来烦，也不让人安生。可想是这样想，杨渥嘴里还是一付殷勤的腔调：“快请，快请！”同时，酒杯也没空着。
今晚，张颢、徐温来见杨渥，是因为细作来报，杭州城里军马有异动，恐对湖州不利，因此特来求见，商量怎样整军备战。说实在的，他们对刘威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尽管调了徐知诰过去以为协助，可他年纪轻轻的，能制衡得了刘威？那家伙目空一切，可是不太听人劝的。如果杨渥同意，最好将刘威调任他职，派稳重些的将领去湖州任剌史。比如朱瑾，比如周本，比如李遇，哪一个都比他刘威更合适。
可是，他们一进王府，就看到少主杨渥竟然在饮酒，见有人进来，也不停不歇。张颢、徐温大惊，漫说是新继位的王爷，就是普通百姓，也知道服丧期间是严禁饮酒的，这传出去可是会让人指着脊梁骨大骂。于是，他们的脸色暗了下来，直愣愣地看着这位少主。是看，也是劝，更是谏。有时，眼神是会说话的，说的话可能比言语更犀利，更让人受不了。
可杨渥受得了。他还在自顾自地喝酒，一来酒瘾上来了，挡不住，拦不住，也不想挡，不想拦；二来他也是故意这么做的，就是想挫挫这两位老东西的威风，这些天，天天看他们脸色行事，听任他们摆布，早就受够了。凭什么啊，他们不就是父王手下的将领吗，从前归父王管，现在就得归自己管了。对了，这里现在是自己的地盘，自己已经当家作主了，再也不用像前段时间那样谨小慎微地活着，也该为自己好好地活一次了。
“殿下，您身上可还穿着丧服呢，自古以来服丧期间最初的三个月内是禁止饮酒的，想来您可能不太清楚，恳请殿下您立即收杯罢酒，免得传出去引人非议。”张颢压住心头的火气，低声劝说道。
“我知道啊，我很清楚，可是，本王素无其它爱好，就好饮几杯，没有这杯中物，想来必定会死的，难道你们眼睁睁地看着本王死去。”杨渥嘻嘻一笑，一仰脖，又一杯酒干干净净地下肚了，酒杯里滴酒不剩。酒杯里滴酒不剩，可酒壶里还有啊，刚刚添满的。于是他又倒了一杯，斜着眼望着眼前的这两位，心想：“甭用叔父辈来压我，甭用辅政大臣来压我，只要我高兴，你们就是叔父，就是辅政大臣；可如果我不高兴，你们就什么也不是了。今晚，一定得绷住了，让他们明白自己的位置，绝不可输，否则今后就会被他们欺压一辈子，再也翻不过身了。”
此时，杯中酒早已不是用来饮用的，而是用来斗争的工具。为了现在的位置，为了自己的尊严，为了今后的乐趣。
“殿下，请您自重！先王刚大行不久，若他知道您这样，一定会不安的。”张颢心中恼怒，说话也就不再刻意委婉，语气加重了不少，心里原本强压着的火气也一下子冒了出来。
“是啊，先王在世时，素以仁孝宽厚为人称颂，您也看到了，先王大殡时，整个扬州城的百姓都哭着相送，那可都是发自肺腑的啊，因为他们心里有先王。心里有先王，自然就会有殿下您，可如果让他们知道您服丧期间竟然如此肆无忌惮地饮酒，恐怕会寒心的。还是莫负了他们的拥戴之心的好。”徐温也看不下去了，上前劝谏道。
“哦，你们都拿先王来压我？别忘了，我是先王的嫡长子，是先王指定的继承人，现在是我当家，我的喜好就是规矩，怎用你们来教？百姓的拥戴之心？哼，是不是想提醒本王莫忘了你们的拥戴之功吧，放心，这功，我记着呢。”杨渥今天是铁了心要压压这两人的威风，将酒杯重重地往案上一拍，双眼直逼着他们。杯中酒洒了一地。
张颢、徐温一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身的冷汗，一身的凉意。望着跪在地上的这两位，杨渥心头涌上了胜利者的喜悦。可他还是决定再敲打他们一下，又悠然地说：“我知道，在你们心里，认定了我没什么才能，可你们为什么不杀死我自己当节度使呢？自己当王也好啊！”张颢、徐温愈发惊惧，涕泪交加，伏地不敢作声。
至于此次来王府的主要目的，也就是要杨渥将刘威调任它处、改任他人任湖州剌史一事，张颢、徐温早就忘了提及。即便记得，这种场面下，又哪有心思提呢。主人都不屑一顾的东西，下人还是莫惦记的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