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高耸入云的弗瑞斯塔仿佛擎天巨柱般伫立在那里,遮蔽了已经不多的光明。
帝都高大城墙之外的宽阔广场上,不知何时被树立起数百支巨大的支架,成千上万的乌鸦聒噪着仿佛黑云般在之间往复飞翔,偶尔在某处短暂停留后又轰然而散。
“黑云”飘离,显现出支架上被长钉钉死的尸体。那数百具尸体均因乌鸦的啄食早已变成挂着零散血肉的骨架。
也许因为光影的变化,不时会有异样的光芒自骷髅漆黑的眼眶中闪现,仿佛死者仍流露不甘和愤恨。
弗瑞斯内城再不见了往日的繁华,即使上城区的贵人们都行色匆匆,偶尔在豪华马车中露出的保养精细的面容上总是有明显的焦虑,似乎多在街道上停留一刻便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情。
夜晚宵禁的命令已经执行了一周,除了手持皇室或者神殿的特别令牌,任何人不许天黑后再出现在帝都的街道。在第一天数名贵族以身试法并被当场枭首的消息传出后,这一禁令得到了最有效的执行。
时间虽然不长,但被捕或处决已经似乎不再是一个故事中的名词,城门外那数百具尸体,印证了在此刻的帝都中,权贵再没有什么特殊。
那些已经悬挂了整整6天的骷髅中地位最低的是一位子爵,因为支架数量的限制,男爵被处决后已经没有“资格”被挂起示众。
帝国皇帝斯沃德十三世和教宗冕下同时出现在朝堂,以皇室和教廷双重旨意的形式下达了帝国进入战时状态的命令。
早已清楚这些天来帝都风云的诸多权贵们,在听着内侍尖锐声音宣旨的同时都几乎一致的低下了头,不愿稍微发出一点声音。
帝国军团总长汤姆森阁下并未出现在这里,因为早在昨天,他已经率领一半的帝都近卫军赶赴城外,在那里,十五天后将完成十万兵士的集结。
神殿骑士团团长尼克阁下并未出现,昨天的几乎同一时刻,他率领1000名骑士借助远距离传送法阵离开,无人知晓他具体承担着什么任务,只能通过露在各色头盔外的骑士的双眼中均闪烁着异常的凝重。
帝国首辅马克斯韦尔公爵也并未出现。只是听说,这段时间,他的身体始终不是很好,昨天下午的某个时刻,从皇帝寝宫中出来的他病情变得更加沉重,回到夏之宫后便传出“闭门静养”的消息,不再接待任何一位客人。
一些平日少见的人却一反常态的出现在国事大厅。
罗纳德王子站立在皇帝和教宗稍下首的位置,一身戎装更加衬托出他面容的英俊。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来,此刻的他都仿佛史诗英雄雕像般完美,除了面色稍微苍白和双眼布满血丝外几乎找不到任何瑕疵。
红衣主教奥列格出现在这里,他地调的选择了一个并不显眼的位置,但这个年轻人似乎在哪里都不会被人忽略。优雅的气质、温暖的笑容,时刻提醒着人们,也许不要十年之后,他可能就会带起那光芒耀眼的教宗桂冠。
宗教裁判所首席裁判官巴特大人也出现在这里,暗红色的神袍和兜帽下无法令人看清的面容似乎一直在昭示着他的特殊身份。其实没有任何一位权贵希望多看他一眼,因为这些天来,看过他的权贵几乎都失去了消息。
看起来可能只有三十多岁的斯沃德十三世微微向教宗欠身致意后,向前跨出一步,环视四周,清了清嗓子后,说道:
“我最忠诚的朋友们,相信你们此刻和我一样,无比愤怒的心情中夹杂着激动!多少年来,自然联邦一次次亵渎真神的眷顾,宣扬并膜拜异端。他们肮脏、他们无耻、他们背信弃义!我们秉承真神的博爱宗旨,一次次容忍他们、原谅他们,但他们不知悔改、他们变本加厉!二十多天前,他们竟然阴险的派出刺客潜入帝都,潜入囚禁和惩罚罪人之地,用心险恶!如若再释以仁慈只是对他们渎神举动的纵容,是背离真理信仰和帝国荣耀的事情!是再也无法容忍的事情!自这一刻起,我们将重新拾起神圣帝国的荣耀,重新肩负先祖的荣光,重新拿起放置已久的长剑,在真神的眷顾下开始我们的远征!我将和你们在一起,一起将罪人所拥有的一切踏得粉碎,并最终将他们融化在神光之中!子民们,自这一刻起,让我们拿起武器、高唱圣歌,让我们将真神的荣光洒遍异教徒的土地!”
“真神与我们同在”一旁的教宗也踏前一步,自身体中散发出耀眼的金黄色光芒,瞬间笼罩大厅,笼罩在众人身上。
“真神与我们同在!”大厅中每一个人均一同高诵,只是低下的头并未抬起。
之后,内侍宣读了一项项命令:
全国进入战争状态!
帝国范围内一切城市全面实施宵禁!
实施战时经济政策,实施战时税收!
实施战时信息管制,停止一切非官方渠道的远距离传讯!
实施集结令,全部现役军人立刻返回驻地!
实施征召令,全部后备役立刻返回接受征召!
实施征兵令,全部16岁以上的未服过兵役的成年男子应召服役,立即赶赴最近的军队驻地!
一切在帝国范围内的异族施行集中居住制!
一切异教徒立即逮捕、集中于最近的宗教裁判所!
军团总长汤姆森阁下担任远征军首席长官,集结军士后第一时间开赴自然联邦!
罗纳德王子担任远征军监军,替斯沃德十三世皇帝远征!
神殿骑士团团长尼克阁下率领神圣骑士团和辅助神官执行秘密任务!
首席裁判官巴特负责异教徒、异族和未来战犯的全权审判及处置!
红衣主教奥列格负责主持神佑仪式,完成真神意志的降临!
......
与自然联邦的全面战争,即刻开始!
夏之宫,马克斯韦尔公爵静静的坐在一把舒适的长椅之上,身边堆积着半尺高的信笺。此刻的他似乎没有心情翻动这些刚刚传来的各方的信息,只是目光忧郁的看着窗外的景物。
一个身着紧身衣的曼妙身形站在其身后,恰好被家具的阴影遮挡住面容,只是充满磁性的微微沙哑的声音传出:“帝国封闭了一切传讯方式,任何可能是远距离传送的魔法波动,都可能招来左近驻地神官的调查。”
“派人出城呢?”公爵依旧看着窗外,淡淡的问道。
“自您回到府邸,周围已经出现了至少六波监视的势力,看等级,最低的人也是2级中阶。”黑影回答道。
“很看重我啊,又有什么必要,我虽然不同意这次战争,但是还能通敌不成?”公爵似乎有些心灰意冷的说道。
“其中两拨来自皇室,三拨来自神殿,还有一波是王子的人。”黑影继续汇报道。
公爵并未作出任何反应,继续问道:“你能出城吗?给海芙儿带封信。”
“有些难度,但......我尽力”黑影想了想,回答道。
“你只是做个样子,让他们知晓也没什么,毕竟我如果不给女儿传讯就更加奇怪。尼克已经过去了,不会比我们传讯晚多久。”公爵依旧语气平淡的说道,随后站起身,看向阴影处,继续说道:
“陪我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你每天在阴暗处,时间久了,也会不舒服的......”
宗教裁判所中,那间似乎永远在处于暗处的建筑内,巴特脸色阴郁的看着躬身站在下首的数位神官和黄金骑士。此刻的首席裁判官大人心情有些复杂,激动中掺杂了更多的失落。
三天前,当最后一批被怀疑为劫狱嫌疑的人被送入那扇囚牢大门之后,教宗命令停止了他继续搜寻那个人和噬魂的行动。
后续的日子,巴特只能投入到更重要的事情中,因为对短剑的搜索已经被教宗定性为“没有价值的愚蠢行径”。噬魂可能再也无法追回的感觉占据了他的身心,失望和懊恼的心情无法言喻。
令其结束搜寻的同一刻,教宗告知他未来的时间内,来自帝国掌控的各个位面的异教徒和战犯们将被逐一送入那扇光芒闪耀的囚牢大门之内,被逐一送入那扇不为人知的青铜大门之内。
教宗隐约透出可以仍旧任其使用“材料的残值”的意思,这点又令巴特激动异常,“噬魂”虽然失去,有了这种默许,新的“噬魂”未必不可期待。
他调整了下心情,用尽量平缓的语气吩咐道:“只有半个月时间,你们要做好一切准备,二十座聚居点和三百座囚禁地必须完工,不容商量!”
众人低身领命,只是心下纳罕,为何建筑如此多的用于关押异教徒和战犯的驻地,这可是可以关押300万人的规模!
只是嘴上并不敢有任何疑问,因为几十天来,他们已经充分感受了大人的愤怒!
列夫?汤姆森侯爵大人一身戎装的跟随在父亲和罗纳德王子身后,此刻的他感觉异常辛苦,二十天前的事情不但伤害了他的身体,也伤害了他的精神。
似乎没有哪个时刻,他不是在思索那个叫伊万的光头如山岳压顶的重击。自记事以来,他从未如此的颓丧,完全的否定了自己的认知,否定了自己是否真的是一名3级战士的事实!
虽然经过家族最好的医师的救治,汤姆森侯爵也是直到两天前才能在别人支撑下坐起。此刻的他,如果不是父亲强令穿上那件3级中阶的魔法内衬,并在此物的神奇作用下可以走动的话,他可能仍旧躺在床上。
每当想起那魔法内衬的样子的时候,无边的羞辱感再一次产生,那东西彻头彻尾就是一个尿裤!
看着前方的父亲和王子,在街头无数人敬仰的目光中前行,身形稍后的小汤姆森始终感觉自己仿佛是走在军人中间蹒跚学步的幼儿一般,联想到那“尿裤”,侯爵大人恨不得就此死去。
“羸弱的自然联邦竟然需要集结如此众多的帝国勇士?难道您和我还不够吗?”罗纳德王子一边尽量保持最潇洒的姿势,一边向军团总长问道。
面对如此问题,汤姆森阁下真的不知如何应答。有的时候他真的怀疑,帝国的血脉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皇帝陛下受到神眷的同时,王子竟然产生了突变?!竟然白痴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帝国的军士虽然勇猛,怎奈异教徒的数量庞大......”军团总长无奈,只好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回答了监军大人的问题。
奥列格并未如其它众人一般,领命后立即着手做些什么,因为他所需要开展事情似乎不那么焦急,搭建神坛的工作已经开始,不必每天去督办。神坛虽然宏伟,15天的建筑期限在8万奴隶的努力下,不是什么问题。
他似乎又有些焦急,因为此刻的他竟然会出现在一间下城区的破败建筑之前,当然不会有人认出这位年轻有为的神官大人,普通的装束和长沿兜帽很好的遮蔽了他那俊美的面容。
“那三件事,一个月,必须有结果。”奥列格面对着破败建筑那扇并未打开的木门说道。
即使最熟悉的人,也无法从他此刻的声音辨认出这就是那个仿佛太阳般的青年。
“一个月的时间不够!”一个女声自门后响起,虽然改变声线,仍然无法掩盖那原本就有的魅惑之意。
“不容商量!”奥列格的回答十分简短。
“可是......”女声似乎希望再争取一下。
“这是你最后一次说‘可是’,记住,最后一次!”奥列格说完,转身便走,并不待对方回答。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自门后传来,片刻,整幢本就破败异常的建筑瞬间倒塌,激起漫天烟尘......
而此时尼克阁下则率领着神圣骑士团,搭乘着数十艘战舰,急速航行在汪洋大海之上。他身着帝国唯一暗金色的盔甲,静静的望着苦痛之海汹涌的波涛。
教宗冕下则依旧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宏伟的神殿大厅之中,面对真理之神的雕像祈祷着什么。
二人远隔万里,确有一点似乎相同。此刻,在他们的脸上,表情不见悲喜,只是口中不断称颂着真神的伟大。
自战争开始的信息传递到民间的那一刻开始,人们似乎终于意识到什么般想要做出应对,只是民众在第一反应般意图囤积粮食的时候才发现,一切的供应依旧充足,似乎并无影响,只是每一处商肆之前不知何时多了几名驻守的士兵。
当他们赶赴最近的教廷,准备向真神祈祷胜利和平安时才发现,圣歌依旧嘹亮,只是不知何时,多了几名明显实力强横、表情严肃的神官。
当他们准备继续平常生活或者外出郊游的时候,看到阳光依旧和煦,景物依旧秀美,只是前行的路途中时常看到在刀剑鲜明的军士驱赶下,身形肮脏的异族成群的赶往刚刚建成的聚居地。
难道,这就是战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