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九,渝州,傍晚时分。
十二名黑衣人策马从人声鼎沸的街市疾驰而过,留下烟尘阵阵。
“小二,再来一笼水晶虾饺。”品香阁二楼,脆生生的嗓音响起。此时的唐秀秀一袭男子装束,仿佛远行游历的白衫秀才。
根据唐门眼线的情报:今日她将在此地与那位贵客汇合。因此,就算她心疼荷包里为数不多的银两,也不得不吃下这些物美价不廉的菜肴。
不多时,一位身着青衫的年轻公子也走上二楼。周围座位三三两两坐着人,青衫公子径直向只有唐秀秀独坐的桌子走来。
“这位小兄弟,在下可否借光入座?”如同玉石相激的清越声音传来,埋头于美食间的唐秀秀头也不抬,挥挥手示意来人不必客气。
“那便打扰了。”青衫公子入座后,顺手将剑匣放在桌上。
吃得正欢的唐秀秀不由停下筷子,来人的剑匣中分明透露出肃杀之气,不用看就知道里面装的是神兵利器。
再抬眼望向来人,青衫公子约莫加冠之年,眉如墨裁眸若星辰,绯色薄唇噙着三分若有似无的清浅笑意。比起她毫无形象的狼吞虎咽,青衫公子的吃相甚为斯文,举杯停箸间充满养尊处优。
“臭小子,让爷爷们好找!”炸雷般的吼声吓得唐秀秀一哆嗦,手中筷子应声而落。眼看着晶莹可口的虾饺滚落在地,三两下就没了踪影,心中只觉可惜。
十二个身材魁梧的黑衣人将两人团团围住,很显然是冲着青衫公子来的。可他却自顾自的斟酒慢条斯理的品着,仿佛来人皆是空气。
“他们是来追杀你的?”唐秀秀皱眉,青衫公子微微点头算是承认,还是没有动手或逃走的打算。
“要不我帮你解决他们,你帮我付饭钱可好?”胃口全无的唐秀秀起身,没等青衫公子“不”字出口,便开始动手。她生平最恨被人打扰的时刻就是吃和睡。
八根闪着寒光的银针从唐秀秀纤细指间飞出,玄铁淬炼的飞针金石可催,其后所缀的天蚕银丝则是雷火不惧,飞针银丝所到之处攻守兼备,很快将黑衣人的钢刀铁剑缠绕一处。
原本齐齐向唐秀秀的砍来的利刃,全都成了飞针丝阵的网中之鱼动弹不得。还未弄明白眼前是什么情况的黑衣人,瞬间被一抹灵动身影撂倒。连同被折断的兵器一道从二楼跌下,间歇不断的惨叫和闷响交织成热闹景象。
而唐秀秀似乎只是热身完毕,一缕青丝都没乱,意犹未尽望着狼狈逃走的黑衣人,希望能多打一会儿。“少侠好身手!”品香阁内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四周食客被如此利落精悍的功夫吸引,只顾看热闹甚至忘了逃命。
重新落座的唐秀秀却不禁打了个寒颤,顺着令她感到不适的方向望去。夕阳余晖中,距离品香阁约莫三丈开外的屋檐上,居高临下的黑衣男子正冷冰冰的注视着她。看样子,只怕这位才是真正的背后主使。
虽然并未与这名黑衣男子交手,但隔着如此远的距离,她便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周身的强烈杀气,根本不是她初出茅庐的功力所能比拟。若依习武之人气场强弱的较量,此人绝对是深藏不露高手!
犹记得父亲教诲:江湖比武决不能露怯。于是便学着屋檐上黑衣男子的凌厉眼神,挑衅十足的回敬过去。二人视线交锋间,唐秀秀越发觉得黑衣男子眼熟,可就是想不起到底在何时何地见过这般人物。
屋檐之上的黑衣男子抬手凭空画了几笔,令唐秀秀紧张不已,生怕对方会杀到品香阁跟她比拼上三百回合。她还年轻,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片刻后,她看出了那人意图。原来嚣张无比的家伙是在留下名号,以便随时去找他切磋比武。“刀狂楚煜?本姑娘记住你了。”
青衫公子不知有意无意,轻笑着用身形挡住二人视线交锋,对唐秀秀作揖道:“多谢小兄弟仗义相助,改日定当重重酬谢。”
唐秀秀回过神时,窗外屋檐上的楚煜已经消失不见,仿佛刚才不过是她的幻觉而已。
对上青衫公子温润如玉的笑意,唐秀秀不客气道:“不用改日。若你真心酬谢,帮我把饭钱付了便是。”仿佛听到世间最好笑的事情,青衫公子忍俊不禁:“你武功这么好,还缺银子用?”
眼前白白净净身段窈窕的少年秀才一看就是个姑娘,而且这个弱不禁风的姑娘还十分彪悍的替他解决了眼前麻烦,当真有趣的紧。唐秀秀无奈摊手:“武功再好也不能当饭吃。”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这个青衫公子果然比她还笨。
青衫公子笑得甚是开怀,抱拳道:“在下段青彦,敢问小兄弟高姓大名?”
唐秀秀原本只打算在此等人,谁知反而卷入是非。心下懊恼之余,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非敌非友无须互通姓名,只当我日行一善便可。”说罢便起身,不欲在此处盘桓。
段青彦却是起身拦住她的去路,低声道:“姑娘何必走得这般匆忙?想必唐门弟子的头脑和暗器一样灵光。”转念一想,唐秀秀半信半疑试探道:“缘从澜沧起。”
“客至洛阳归。”段青彦漫不经心用筷子在杯中蘸了点酒,在桌上画了祥云图案,这便是与唐门约定下的暗号。“原来是段公子,失敬。”唐秀秀松了口气,至此任务终于能顺利展开。“此处不便交谈,不如我请唐唐去别处喝杯茶?”眼看佳人卸下戒备,段青彦笑得满面春风,自来熟的与红颜勾肩搭背。
这厮既然知道她是女儿身还举止轻浮,还敢给她取难听绰号。唐秀秀忍着砍掉他咸猪手的怒意,不情不愿向外走去。
二人一路策马,在段青彦的带领下来到一处朱色楼阁前。“这就是你所说的茶馆?”唐秀秀望着怡红院硕大的鎏金招牌颇为怀疑。
此处进出皆是形形色色的男子,姿容妖娆的女子则是拧着细腰迎来送往,此情此景倒是和大哥唐情以前告诉她的青楼十分吻合。
“难道你不觉得,这里比别处都合适?”无视唐秀秀神情纠结,段青彦自顾自的下马,将马匹交给怡红院的小厮。兴许是带着些看好戏的心理,他将今夜两人的投宿地点选在渝州最出名的青楼中。
唐秀秀则满脸悲愤,心中不断重复着:“天下乌鸦一般黑!”跟随段青彦走进朱红大门。当高大丰腴的老鸨热情洋溢的迎上前时,便立刻朝段青彦身后躲去,她想怎么抱段青彦都无所谓,只是千万别碰到自己。
“先别忙着招呼。这怡红院得事情你可做的了主?”段青彦语气平淡,一锭银子已不露声色塞到了老鸨手中。
“客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了,奴家这儿伺候着呢。”老鸨笑容灿烂媚态横生。
“劳烦将这令牌交给你们当家的,他自会明白。”段青彦从怀中取出一物递过。
老鸨接过令牌时神情有些古怪,态度却是愈发恭敬。深施一礼:“请二位移步内苑。”随即利落转身在前方引路。
二人一前一后跟着老鸨穿过前厅,望着四下布置精巧的桥廊亭榭,唐秀秀满腹疑问。段青彦选择来这里的目的很是耐人寻味,眼下还是静候谜底揭开为好。
怡红院幽静的内苑中,青瓦白墙的二层小楼前,老鸨停住脚步:“依照规矩,奴家只能送到这里,二位可自行进入。”很快便施礼离去。
“你来这儿难道不是为了寻欢作乐?”待到老鸨的脚步声消失,唐秀秀低声问道。
段青彦则是宝贝无比的抱着剑匣,陶醉了半响才回神:“想不想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没兴趣。”唐秀秀暗中翻了个白眼,反正她的职责是保护段青彦的安全,压根懒得跟陪他玩猜谜。
“别这么冷淡,这可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宝物。”段青彦煞有介绍的打开剑匣,黄藤木拐杖出现在视线中。
“你很无聊。”本以为会是什么神兵利器,结果段青彦这个草包竟然将拐杖装在精良剑匣内,唐秀秀心中顿生鄙视之意。
“说得好,在下与这位小兄弟所见略同。”小楼二层有人推门而出,唐秀秀抬头,望见说话之人是一袭黄衫的男子,他身旁还站着位倾国倾城的高挑美人。
“浮生你也忒无情了。”段青彦苦着脸将剑匣抛上二楼,由黄衫男子稳稳接住。唐秀秀注意到,这名唤浮生的男子是罕见的黄金瞳。
高挑美人温婉一笑,“何不快些请这位小兄弟上楼品茶?老规矩,还是天水龙井。”听到美人声音,唐秀秀有些发懵:肤白貌美气质佳的美人原来是个男子。
不知这二人又是什么来头?唐秀秀越发看不懂,貌似玩世不恭,实则深不可测的段青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