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唐秀秀神清气爽的靠在在北苑花架旁晒太阳。寒冬腊月的艳阳天着实罕见,看来老天爷亦是知道今日丞相府有喜事。
木轮碾过青石砖的声音传来,郁覃阳远远打量着赏花的少女,比起前日在酒庄内豪气冲天的模样,他倒是更欣赏唐秀秀安静时的样子。
“郁师兄早。”唐秀秀规矩的行礼,每当看到“病美人”师兄,她都不禁怀疑,师父收弟子的标准皆来源于对美好事物几近偏执的追求。
撇开容貌酷似笑面狐狸的林悠然和平凡无奇的她不谈,若是把郁覃阳和凌奕轩放在人堆里,卓尔不凡的两人绝对是百里挑一的美男子。“今日师兄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黄昏之时,奕轩会同郡主在龙潭寺祭拜,我们当然也要一同前去。”郁覃阳抬手挡住有些刺眼的阳光,苍白的面孔好似大病初愈。
听郁覃阳这么说,唐秀秀似乎想起以前听二哥唐谅提到过这个寺庙,约莫位于洛阳城郊外三十里处。“好像那里距丞相府有些路程,我们要怎么去?”唐秀秀望向郁覃阳,若要骑马她肯定没问题,可郁师兄无法离开轮椅。
“自然乘马车过去,若你想跟在后面跑,也没人反对。”闻言唐秀秀转头,只见一袭黑衣的楚煜不知何时已来到身后。
“我又没说不行!”唐秀秀挑眉,最近楚煜总喜欢跟她抬杠,好像每天不把她惹炸毛就不开心似的。
“事不宜迟,出发。”郁覃阳随性的拍拍手,轮椅载着他向大门的方位驶去,楚煜随即快步跟上,唐秀秀也不甘示弱的跟了上去。
“秀秀,你先上车。”郁覃阳吩咐。丞相府门外,侍童利索的为几人摆好脚榻。
“还是郁师兄先请。”唐秀秀恭敬的谦让着,虽说郁覃阳腿脚不灵便,可那日在梅林算是开了眼界,坐于轮椅之上郁覃阳也可以施展轻功。那么他会怎样上马车?心中好奇早已泛滥成灾的她满怀憧憬的磨蹭。
楚煜却是被两人的谦让弄得颇不耐烦,坐马车哪里有这么多讲究?二话不说将郁覃阳打横抱起塞进马车中,唐秀秀在目瞪口呆之余,注意到郁师兄竟然脸红了。
“再看下去就要收钱了。”在侍童的帮助下,楚煜将轮椅搬上马车,一回头发现唐秀秀还沉浸在男风暧昧的震惊中。
“我才没兴趣看你的棺材脸!”被看穿心思的唐秀秀忙不得地的上了马车。
一上车唐秀秀才知道什么叫会享受,偌大的马车铺满华贵柔软的波斯地毯,车内皆有锦垫可供人或坐或躺,中央放置着四羊开泰青铜香炉,红木小桌横亘其中。其间坐了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再加上她,一点都不觉得拥挤。最夸张的是,郁覃阳坐着轮椅竟也可以在车内活动自如,简直如同把舒服居室搬进了马车!
一记鞭响马车缓缓移动,不久耳边只剩下绝尘而去的风声。楚煜对唐秀秀的反应见怪不怪,以前见过这架堪比移动客栈的马车后唤不回神的人多了去。
“秀秀,给你。”郁覃阳从小桌下拎出紫檀木盒递给她。
“这是?”唐秀秀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装满洛阳的各色糕点。
“世子昨晚吩咐准备的,说是怕你路上饿着。”郁覃阳解释。
闻言唐秀秀满心欢喜的捏起一块紫芋糕塞进嘴巴,没想到段青彦这么贴心,连带第二天出门的干粮都替她预备好了。
望着唐秀秀明明很高兴,却硬装作无所谓的神情,楚煜问道:“你知道世子为什么要给你准备吃的?”
嘴里塞满糕点的唐秀秀挑眉,示意楚煜说下去。
“因为他有先见之明,怕你这个话痨在路上聒噪个不停,事先用糕点堵住你的嘴。”
唐秀秀:“……”
庆云殿内,从銮金双龙暖炉中漂浮的紫金白烟熏得满室馨香。侧卧于锦塌之上的天子段青寒屏息静气,沉默注视着面前正在为他把脉的林悠然。两日前,他第一次见到这眉眼酷似狐狸的男子时,差点以为是丞相凌奕轩从宫外玄妙观请来的狐仙。
“林公子,不知今日脉象如何?”许久,段青寒开口问道。
“脉象平稳有力强而不紊,虽有虚浮之感,但比前些日子大有好转。”林悠然颇为满意的解开系在天子手腕的银丝,若照这个速度恢复,不出半个月他便可着手为段青寒解除寒毒。
段青寒出声唤过宫女。“来人为朕更衣。”
“圣上打算去哪?”忙着收拾药箱的林悠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据他所知自从这位天子称病以来,已经整整半年没踏出这座庆云殿。
“今日可是凌奕轩大喜的日子,朕自当要去讨杯喜酒喝。”段青寒久不见阳光的苍白面孔浮现出清浅的笑意。侍女为他换上金色龙袍,银色丝线勾勒出的蛟龙腾云图案,登时将原本憔悴的人衬托出几分英气。
“凌卿上次为了帮世子平安回宫,可是连洞房花烛都牺牲了,想来也是委曲了大理郡主。”天子回想起段青彦告诉他唐门嫡女的抢亲举动,不禁轻笑。“这次朕定要为他们准备丰厚的贺礼,以示心意。”
“龙潭寺地处郊外,夜深风凉,请圣上保重龙体。”林悠然垂手拱袖,酷似狐狸的面孔似笑非笑。天子段青寒倒也算是睿智仁君,可惜身躯病弱自顾无暇,景汐王朝目前似乎更需要一位铁血手腕的国君,难怪师父洛熵会动了扶持大理世子的念头。
“凌奕轩穿喜服的样子可是难得一见。”恶作剧的笑容出现在段青寒脸上。
“请您务必带上御寒的衣物。”医者父母心,无论林悠然立场如何,都会对天子的病症尽心竭力。
“同门师弟的喜酒,林公子肯定不愿错过。稍后朕令太仆备马,林公子可自行前往龙潭寺。”段青彦望着一旁静默无声的林悠然道。
“多谢圣上体恤。”一想到书呆子穿上大红喜服的傻样,林悠然不禁心里偷着乐。
洛阳城郊外。
树林间一道身影极速掠过,穿过层层树林灌木的障碍。在林间疾驰的正是段青彦,昨日接到天子密旨,提前到龙潭寺周围部署人手。今晚出席凌奕轩大婚的人不在少数,安危对于位高权重者永远都是首要的。
眼见百年古刹龙潭寺就在不远处,段青彦纵身跃上擎天松柏,俯瞰四周的景致。只见寺庙背靠万安山前临九龙潭,东西走向依山势坐北朝南,四周群山环抱,飞瀑声不绝于耳。即便是被白雪皑皑覆盖,仍有鸟雀不绝而来,苍翠遒劲的松柏在寒风中发出浑厚的律动声。
“此处果真是钟毓灵秀之地!”段青彦暗自赞叹着上苍的神奇,从怀中取出卷轴,用朱笔勾勒出龙潭寺的轮廓,随即在几处可以布下禁军之处圈点。
原本应该躲在他袖中冬眠的小青蛇式神,此时却如同受惊般不安的扭动着身体,晃得段青彦无法专注于手中的事情。“别闹,待会就放你出来。”他只得安抚的拍了拍衣袖,示意小家伙稍安勿躁。不过话说回来,以往一到冬日便进入冬眠式神,怎么会提前醒来?
一股飞瀑毫无预兆从龙潭寺上方涌出,水声之大仿若雷霆万钧。他抬眼望去,那道突然间出现的飞瀑隐隐含光,汩汩流淌的分明就是飞流直下的银河!袖中倏地一轻,式神竟然被那飞瀑光芒吸引,径自朝那道银光飞去,见状段青彦立即施展轻功追寻。
段青彦来到飞瀑形成的水帘前,只见漫天水雾中隐约浮现出巨大的黑影。段青彦以为是身为蛇王的式神,因为那道突如其来的银光,才会变大现出真身。
原本晴朗的天际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林海松涛也配合着这诡异的一幕沙沙作响。巨大的黑影自九龙潭中慢慢升腾,段青彦竟然在那黑影的头顶看到了硕大犄角。若隐若现的金鳞透过水汽,照亮大半个九龙潭。
“阿弥陀佛!神龙现身了!”龙潭寺内听闻声响的僧人纷纷奔走而出,眼见寺庙外这番奇特景象,纷纷跪地磕头。平日里只是吃斋念佛,也没见过佛祖半个影子,可今日龙潭寺早已枯竭多年的苍龙瀑布竟然奇迹般的再次出水,不得不说是上苍为他们送来了神龙!
“这是怎么回事?!”原本带着禁军守候在不远处的浮生,也感到龙潭寺里的异常匆匆赶来。只见僧人们纷纷跪了一地,九龙潭前站着的段青彦已是浑身湿透,神情透着说不出的迷惘。
随着浮生到来,方才的异象在瞬间尽数消失,就如同开始时一样突然。群山间只有一道七色虹桥安静架于天际。“真龙现身?”段青彦抬头望着如同水洗过的蔚蓝晴空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