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房门,发现已是深夜。悠悠的笛声不绝于耳,响彻整个院子,借助月光,我寻声望去,只见旁边的房顶上坐着一位美丽的姑娘,她闭着双眼,手持竹笛,心无旁骛地在演奏着这醉人的一曲。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好似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她与我。她在高处吹笛,我在低处望着她。
那一缕笛音像是一缕乡愁,诉不尽思乡之情;又像是春日中雀燕的嘤鸣,说不尽欣喜与欢悦。我虽站在院子里,却更像是身处在世外桃源,说不清的舒适与恬然,可是,现实毕竟是现实。谁也逃避不了。
“上来吧。”罗玲玲放下手中的笛子,冲着下面的我说道。
我爬上梯子,顺着房檐走了过去,坐在她身旁。月光下,看着她白皙如玉的脸庞,一时间心猿意马,一股股特殊的感觉涌上心头。
“你说,有神、有鬼吗?”
“啊?啥?鬼?”我被她突然间的一个问题问住了,这个世界有鬼吗?“我不知道,但我相信还是有的。”
“那你说,它们会在哪呢?”罗玲玲有些忧伤地看着我。
“这……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在地下吧。”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会听见我的笛声吗?”罗玲玲望向夜空,明眸中闪烁着泪光。
我看得出她有心事,遂问道:“谁?三小姐在吹给谁听?”
罗玲玲没有回答我,只是一个人仰着头流着泪,看着她在哭泣,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这个看似冷漠、坚强的姑娘,却也有脆弱的一面。我看得出,那个人对她一定很重要。
“那么三小姐是否方便说一说呢?”
罗玲玲梨花带雨地看着我,在她绝美的脸上我却看到一丝的绝望。我不知道这一丝绝望出自哪里,也不清楚她经历过什么。见她还没有回答,我便苦笑着说道:“既然三小姐不方便,那我就不多问了。”
“你喜欢现在这种生活吗?”
“现在的生活?”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自从当年进入讲武堂里,我就一直在思考,我为什么选择了从军。这是一直以来,第一个人问我这个问题,虽然我一直也在思考,可凭我再怎么思考,也徒劳无功,改变不了什么。
“不喜欢,可又能如何?我以前是想考取个功名,走上仕途。后来由于战争,我和父母失散了,那一年我十五岁,后来一家财主收留了我,在他们家做了六年的小工,再后来,就进入了东北讲武堂,毕业后进了情报局,成为了一名情报官。”我简单地讲了一下自己的经历,其实这些事情我本不愿和他人分享的,但一见到她,就觉得有说不完的心里话。“三小姐,你为什么问这个?”
“你知道我已经订过婚了吗?”罗玲玲把头埋在腿上,虚弱地说道。
“订过婚?三小姐你要嫁人了吗?”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大脑不知为什么“嗡”的一声,感觉世界都失去了。
“订过婚,但没嫁。”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没嫁?为什么?三小姐不愿意吗?那么罗天王给你安排的是哪家的公子呢?”我一头雾水,等待着她的回答。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罗玲玲越来越小的声音最后都转化成哭泣之声,看到她这么伤心的样子,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至于死亡这个问题,我也感到恐惧,不是不敢,而是有太多的放不下。
“三小姐,你听说过轮回吗?”
罗玲玲抬起头,满脸的泪水,看到她楚楚可人的样子,我也觉得十分心疼,我捡起她掉在房上的手帕,递给她。她拭去了脸上的泪水,问道:“什么轮回?”
我微笑着给她讲着:“轮回是佛家的说法,就是人死后或转世投胎,或登往天界,或堕入地狱,但最后都会参与着生生死死,也可以说就是一个圈,我们来回走着。”
看着她很认真听的样子,我又继续说道:“有些人带着遗憾离开人世,他们都会希望有人会替他完成自己的冤枉,等他们的遗憾消除后,他们也会进入轮回之后,免受成为孤魂野鬼的痛苦。三小姐,他虽然离开你了,但我相信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活在这个世上,而且是开心的活着,这样他也会放开心结,会投胎啊。”
罗玲玲听完我说的话,又哭了起来:“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我感觉到无比失落,我没有体会过这种感受,当然我也不想体会。我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对于这种生生死死的事,我也感觉到十分无助。为什么总是存在着先来后到呢?孟琪有着林壮,而罗玲玲有着那个忘不掉的“他”。我摇头苦笑着自己,想什么呢?我可是带着重要使命来的。
“他真的希望我开心吗?”
“当然了,如果是我,我就会。”
罗玲玲突然笑了,笑的是那么得甜,“谢谢你。”
“三小姐客气了,没什么可谢谢的,你也帮助我不少。”
“其实……”
“其实什么?”
罗玲玲认真地看着我说道:“其实爹爹知道你的身份。”
什么?他知道我的身份?我一下子坐不住了,“腾”地站了起来,那他还为什么试探我?
“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还那么对待我?”话说出口后,我感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又坐了回去。
罗玲玲轻声回答道:“你先别生气,爹爹只是想试探你的人品而已,你别生气了。”
“试探我?你们怎么知道我的身份?”我感受到了这蓬茵山罗家寨的可怕之处,没想到这些土匪的消息这么灵通,难道东北情报局里有他们的人不成?
“你知道我和琪琪的关系吗?”
“孟小姐?你们不是好朋友吗……”想到这里,我恍然大悟,她们是好友,而署长和罗天王还是拜把子兄弟,一定是署长来过!我还是低估了宁远警署与罗家寨的关系,但这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对我完成任务还是有帮助的。“孟署长?”
“对啊,三叔给爹爹写过信的。”罗玲玲突然调皮的笑了。
我觉得这也许是一件好事,至少在罗家寨我是没有生命危险的。看到罗玲玲莞尔一笑,我就放心了,转移了话题之后,果然她不那样地哭了。
“三小姐还是笑起来更好看,不爱笑可不好,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闭月羞花。”
“谁说我不爱笑了?”
“那个……哈哈,没有谁。”
这时,从大门外走进一个胖子,我仔细一看,原来是那个憨厚的张大宝,张大宝没看见我们,只是推开大门后喊了一声:“三小姐?咋的了?俺听咋那么乱呢?”
看到张大宝平安无事,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下了,我在房顶笑着说道:“大宝,你咋来了?”
张大宝一脸地害怕,听到的却不是三小姐的声音,也不知道声音来自哪里,还以为闹鬼了,吓得他转身就跑,他却没注意到脚下的门坎,笨笨地摔倒在地上,样子着实好笑。我和罗玲玲在房顶上开心地笑着,心里感到莫名的愉悦。
“你不知道大宝怕鬼啊?”罗玲玲瞪了我一眼,又对摔倒在地的张大宝说道:“大宝,我没事,你回去吧。”
张大宝头也没回地跑出了门外,他奔跑的样子,好似那东北森林中笨笨的熊瞎子。也是在那一晚,我才知道张大宝怕鬼。
我记得我和罗玲玲聊了一夜,直到第二天的日出之时我才回到房中。在后来的岁月中,那个在月下吹笛的姑娘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一直也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