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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聚散

秋婉吟在景阳宫住了七八日,内伤也好了大半。扶业倒是每天都会抽一小会功夫来看看她,除了询问她的病情外,还会给她带一些从宫外搜集而来的剑谱,给她打发时间。

八月末,从异国移植过来的秋桂已经开遍了整个后宫,满园的桂花香沁心入脾,摇下的桂花瓣可以制成桂花糕,那是秋婉吟在后厨混迹多月后,做的最拿手的一道点心。

入夜后,她托着一碟桂花糕单手爬上了屋顶,头枕着手臂,仰卧在屋脊上,另一只手夹起一块糕点塞进口中,月末已是见不到月亮的影子了,星星却还闪烁着那么几颗,俏皮的眨着眼睛,向贪吃的她打招呼。

晚秋的风多少有些凉意,秋婉吟将身上的衣衫裹了裹,低头看到扶业一个人提着灯笼,走在巷子里,像是感觉到了头顶的目光,他抬起头,两人的视线触碰在一起。

如果非要把他和太子两个人,用一种东西来比喻的话,那秋婉吟觉得,太子就是只狡猾诡辩的狐狸,你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下一刻是高兴还是生气,和这样的人呆在一起,会不自觉变得局促,而且小心翼翼。

可是扶业不同,他就像是一块还没经过雕琢的美玉,高雅脱俗,陌上无双。

“你的病还没好,爬那么高做什么?”

“殿下,你要不要也上来来看看?站在这里看风景可好了!”秋婉吟避开他的问题,提出大胆的建议。

扶业纵身一跃,跃至房顶上,和秋婉吟并排而立。

“殿下,你看。”秋婉吟指着远处的一片灯火道。

“是啊,只有站的越高,才能看的更远。”扶业陷入了沉思,他看着前方自言自语的道。

秋婉吟想着他话中的意思,猜测宫中传闻可能不假,五公子扶业至今没有封地,也没有爵位,黎王将他留在宫中给太子伴读,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殿下,多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过几日就是中秋节,我被调到了御膳房里帮忙,就不能继续住在这里了。”

“是王兄的意思么?”

“我猜应该是。”

“好,早点回去歇息吧。”

从他口中轻轻吐出的几个字,又让秋婉吟陷进了疑问中,难道他帮她,真的一点别的意图都没有么?真的是她自己疑心太重?

秋婉吟从房顶上一跃而下,轻轻松松的落到地面上,她回过头想跟扶业道别,却发现他也已经落地,而且一个人提着灯笼走远了,她看着那道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然后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转角处,扶业提着灯笼站角落里,在他的面前伏地跪着一个影卫。

“主人,您真的这样放她回去了?那您费尽心思救她又是为什么?”是影卫的声音。

“王兄这是在试探我,他既然特意遣人告诉我这件事,那我自然要顺着他的心意去做了,反正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对我也没什么坏处。”

“您是说,云泗是太子殿下的人?可是他派人盯着一个司厨有什么用处?”

“这个,我倒是从来没有想过。”

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继续道:“王兄的心思总是这样难猜,不过他既然不肯自己出面保下秋姑娘,就说明他还在顾忌跟国相府的关系,而我这样做也正好称了他的心,虽不能打消他的疑虑,倒是可以让他暂时不会对我和母亲出手。”

“那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夫人?”

“先不要告诉她,她总以为,只要打败了王后,太子就不足为虑,实际上真是大错特错了,太子毕竟是父王嫡子,若我跟现在就跟他争锋相对,父王必会觉得我不懂事,还会对我起疑心。”

“还是太子考虑的周全。”

“你去一趟郡城,查一下那把剑的来历,我总觉得,王兄之所以那么在意秋姑娘,肯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公子是怀疑那把剑的背后藏着什么秘密?”

“我检查过秋姑娘的脉相,她是被体内真气四相冲撞所伤及心脉,那造成她体内真气絮乱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在下明白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请公子务必小心。”

“去吧。”扶业提起灯笼,转身拐进深巷,步履轻盈如风,白衣飘逸似仙。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这一日往年在秋府的时候,也是极热闹的。

宫中,黎王下令大摆筵席,宴请诸臣赏花赏月,其中最忙的就属御膳房了,所以秋婉吟也理所因当的被暂借到了御膳房当差。

各种各样的菜式让她瞧花了眼,其中有一道名为‘酒心棠梨’的甜汤,是楚冥华每次去渝州必需要尝一尝的。还记得,楚冥华第一次带她,去醉云楼吃这道招牌菜的时候,她还不是太习惯,那种糯甜的梨汤里还带着醇醇的酒香味。

仅仅闻一下味道,就感觉要酩酊大醉,后来跟着楚冥华去吃的次数多了,慢慢也爱上了这道菜。

她一直想学来做给楚冥华尝尝,可就是没机会,这次从宫外请来的厨子中,竟然有人会这道菜,秋婉吟已经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要跟厨子大哥讨教讨教了。

将所有的菜上完以后,秋婉吟威逼利诱,给厨子大哥讲了许多许多将‘酒心棠梨’的做法教给她的好处。大厨听得一愣一愣,最后也只得无奈答应了。

秋婉吟兴奋的差点跳起来拍手叫好,外面灯火通明,清音流觞,只可惜,楚冥华师傅现在应该在南疆,无法看到这里的一切了。

“选梨子的时候要注意,多大的梨要放多少的酒,都是依量而定的。”大厨一边亲自示范,一边很有耐心的说教,阿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看着厨子大哥将削完皮的梨子杀开两半,掏出梨核,倒入适量的陈酒,然后一同放进了蒸锅中,再在梨的周边淋上一圈蜜浆,撒上枸杞,干荷叶等。

“然后盖上盖子,闷上半来个时辰,记住这火候不可太大,要用小火慢慢烹制,让酒香和梨香相融,方能甜而不腻,酒香醇甘。”大厨擦了擦额边的细汗,接着道:“记住,没到时间绝对不可以揭开盖子,否则酒香味散了就不好了。”

三更的锣声响起,宴席已经散了。

秋婉吟走在回正阳宫的路上,转角处,一个熟悉的影子闯入了她的眼帘,风中翩飞的衣袍颀长墨发还是那么的俊逸潇洒。即使隔着漆黑的夜色看不太清楚,也还是那么熟悉亲切。

“师傅?”她先是一怔,然后飞一般的扑进他的怀中,终于也有亲人来看她了,她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

楚冥华的手抚上她的头,嘴角轻轻上扬到好看的弧度,是就别重逢后的喜悦。

她抬起头,透过夜色看楚冥华的脸,咧开嘴笑道,“师傅,你怎么回来了?南疆的事情处理完了么?”

“中秋佳节,大王仁厚,特意准许我回家探亲,和家人团圆。”

“所以刚刚你也在那宴席之中?”

“对,所以散席之后,我就来找你了。”

“师傅能来看我,真是太好了。”

“这宫里可有人欺负你?”温润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仅仅是一句关心话,却让秋婉吟鼻子酸涩,她忍住眼泪没有掉下来,回道:“没有,我在这里很好的。”

入宫前,楚冥华曾为了国相递上的谏书的事情,和他生身父亲针锋相对,如今他也能为了秋婉吟的一滴眼泪,拼尽一切将她带出宫去。

为了自己的徒弟,做师傅的什么傻事也都做得出来的。

“没有就好。”他解开身上的披风,给穿着单薄的秋婉吟披上,伸手理顺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柔声道,“你没有被选上太子妃,我很高兴。”

“其实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和楚钰争这个太子妃的位子,一切不过是父母之命罢了。”

“这宫中是非多,你要学会好好保护自己。”他转过秋婉吟的肩膀与她对视,看着她在黑暗中依旧褶褶生辉的眸子,十分认真的道。

“我会的,师傅您就放心吧。还有,我学会做‘酒心棠梨’了,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做给你尝尝。”

“阿吟,叫我的名字。”

“啊?”秋婉吟有片刻的错愕。

“你不是总说,我们之间年龄差不大,叫师傅很别扭么,那以后我允许你叫我的名字。”

“可是突然这样,我反而不习惯了。”秋婉吟低头笑道。

“唉,拿你怎么办好呢?”一声冗长的叹息声回荡起伏,透着深深的无奈和宠溺。

无人留意到,转角处那一片青色的衣角,和明黄色的龙纹长靴,太子站在墙后,看着两人笑谈的模样,十指紧握,然后转身离开,往书房走去。

此时花前月下,美景盛收眼底,秋婉吟坐在台阶上,听楚冥华讲他在南疆遇到的种种奇闻乐事,时而笑的开怀,时而瞪大眼睛,怀揣着紧张兴奋的心情,等待他继续说着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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