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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守炉

夙夜旦夕指尖过,溪水林间流。

念生和司徒摘星自随了紫阳真人修行后,只觉时日如细沙,不觉一月又一月。

这期间,紫阳真人只是起初传了一套道家养生的《长生秘术》与二人,便又出游去了,这长生术非是玄功心法,而是一套养气长命之术,念生和司徒摘星两人一个神魂受损,一个先天体寒,正好修此养气长命之术以补身体亏损。

这部《长生秘术》传说乃是道家仙祖广成子所著,要旨尽在悟心修性、天人化生八字。按紫阳真人讲解的这本《长生秘术》,长生可概为十一境,初三境名守心、悟心、通明。此三境为道家法理根基,道家讲究天人合一,无欲无为,所谓一境守心便是这个道理,守住本心纯净如初,方能无欲则刚。

司徒摘星本就非常聪慧,道理一点就通,按照紫阳真人所传抱怀守心之法,早晚静坐从不间断,数月下来渐入了一境守心之境,心情平和如古井不波,之前的种种苦痛情愫也渐渐消失。每日研读参悟道观中的古籍,同时也教习念生习字读书。

这道观虽是小观,藏书倒是不少,多为道家古籍与世理之书,至于玄功心法则一本没有。道家古籍上所记载之事几乎都为神灵鬼怪之谈,从神灵创世之初到三教你争我夺再到渭熊仙尊封神榜定三界大帝八部天龙三百六十五正神,另如《左天》上所记载数十万年前上仙界发生一起大混乱,起因是三十三卷上古凶书《天图鉴》祸乱仙界横扫六合,后幸得二尊西母如来联手镇压,才最终将其打散,但仍遗落了三卷不知其踪。

司徒摘星本就深谙道门教义,自然看得入迷,念生跟随司徒摘星身后,也是朝晚静修《长生秘术》,但却迟迟入不了守心之境,心中时刻忘不了爷爷的血海深仇。

两人每日里摘野果,开荒园,有时还打野味,在司徒摘星的耐心教学下,念生也学会了很多字,虽然仍不能单独看书,但起码不再是一字不识了。

两人自此结下深厚的感情,这日,念生和司徒摘星照例来道观偏屋的藏书架寻书看,司徒摘星随手翻了几个架子,发现一个架子最底下的那一堆灰尘之中似乎也藏有一本书,他抽出一看,又是一本深黄褶皱的古书,也不知是过了多少个年代了,古书封面上用古文写着几个字:藏鬼兵。

司徒摘星翻开一看,这本《藏鬼兵》居然是一本兵书,上面所记载的是各种兵法布阵和用兵之术,从如何练兵控兵,如何排玄门阵法,到如何计算天时,如何逆转气运等等,所记载之术皆让司徒摘星震惊不已。

司徒摘星越看越是震惊,这本《藏鬼兵》后面还记载了如何借引地府鬼兵,如何转风借雨,这等如同神话传说般的本领让司徒摘星都不禁怀疑这书的作者是否在消遣他人。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借鬼兵之事,真有这种本事的将领那岂不是天下无敌?

司徒摘星大摇其头,心中自然是不可置信,再往后翻,发现这书后面居然被撕掉了好多,竟是一本残本。

司徒摘星小心的收起了这本《藏鬼兵》,又陪念生翻寻其他书籍起来。

紫阳真人再次回来时,已过了半年,这半年里,司徒摘星和念生两人一直住在道观中没有离开,紫阳真人一回来便寻问两人《长生秘术》修炼的怎样了。

司徒摘星早已入了一重守心境,而念生通过这半年山中修行,似乎也开始有所突破了。

紫阳真人也没有为难念生,直道长生秘术修炼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只叫他安心修炼便可,不必强求。

大青山山深多谷,有谷便有崖,三人所在之无名道观便是建在一山谷山崖之上,这山崖高约数百米,在这深山之中并不算显眼,山崖前缓后陡,最高处有一处方圆百余米的平整的空旷之地,零星堆着乱石,从崖顶上眺望而去,深林无尽起伏,时有惊鸟荡响空谷声如天籁,偶然几点白色之处亦见瀑布垂落,每日日出之时,司徒摘星和念生二人便会来此盘坐修行,风雨无阻。

紫阳真人回了道观后,便开始悉心教导两人修行《长生秘术》,之前两人静坐之时想不通的道理和发现的问题,紫阳真人也尽数为其解答。

说来也是奇怪,念生自从来到这道观之后,那噩梦便再没有发过,念生一直认为这是修炼了长生秘术的功劳,这困扰了念生多年的魔障没了,倒是让他心神振奋。

这日傍晚,司徒摘星二人随紫阳真人一道惯例参拜真武大帝神像,司徒摘星突然想起他此前看的那本《藏鬼兵》兵书,便问道紫阳真人:“祖师爷爷,星儿有一事困扰已久,还请祖师爷爷指点迷津。”

紫阳真人一脸虔诚地看着神像,少许才转头道:“你且说来。”

司徒摘星眉间微皱,想了一会才道:“祖师爷爷,其实星儿这大半年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这世上真的会有神灵鬼怪吗?”

紫阳真人微笑,反问道:“为何突有此问?”

司徒摘星微转过头看了看念生,顿而道:“星儿只是突然想起平日里看的那些书,才故有此问。”

紫阳真人拜完神像,转头走到念生身边,突又长叹了一口气道:“浩瀚宇宙,乾坤无极,非我等凡人所能尽知,神灵鬼怪只是世人之谈,其实神灵鬼怪亦不过是凡人罢了。”

司徒摘星惊讶道:“祖师所言,是指真有神灵之说了?祖师爷爷,却又为何言他们亦不过是凡人罢了?”

紫阳真人微微点头,接着道:“凡人有凡人的烦恼,神灵亦有神灵的烦恼,凡人所谓的天地不过是乾坤大世界中的一方小世界,你们以后便会知晓了。”

司徒摘星见紫阳真人似乎并不愿意多说神灵之事,只好闭口不答,紫阳真人见状又道:“星儿,来日方长,并非祖师不愿说与你听,只是天机不可泄露。你天资聪颖,如今紫微星被妖星所困,天象已乱,你且安心在此研读藏鬼兵书,静待时机,来日才可辅助明主,安定天下。”

司徒摘星心头微动,抬头看了一眼祖师爷爷,旋儿又低下了头应道:“星儿谨遵祖师教诲。”

紫阳真人这才将目光转到念生身上,沉默良久,心头泛起一丝久违的期盼情绪,但又想到此子乃是上古恶灵转世,一时间竟糊涂了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紫阳真人在道玄门修行百年,30年前得上仙梦中传功,才一脚踏入陆地神仙境,本以为大道在望,却不曾想上仙命他隐世人间,待来日魔灵转世之后,才渡他入仙界。

这一等便等了30多年,紫阳真人如今年过150,自知阳寿无多,眼前这位半大小子便是他成就大道的最后一关,紫阳真人这些年来无时无刻不梦想着成就大道,可真到了这关头,却又犹豫了起来。

这半年来,紫阳真人遍寻天下,终于在北海之极阴寻到一株“阴魂草”,此草本是生长于九幽之地,为天地所孕育的灵草,可补生灵之魂魄,在人间极为罕见,如今仙界佛道相争愈演愈烈,紫阳虽身在人间也略知一二,念生神魂内的这道佛门手印乃是西祖如来亲自封印,虽然魔灵转世投胎后佛印威力已大大减退,但要凭他地仙境的实力破除这道残留的佛印也是极为凶险的,可自己九世修行才终得上仙垂见,大道在望岂可临门退缩。

想到此,紫阳真人不再犹豫,轻抚了念生额头道:“生儿,你且随我来。”

念生应声答是,回头朝司徒大哥点了点头。

念生随着祖师来到道观一间炼丹房内,这间屋子里除了一鼎和他人差不多高的炼丹炉外便再无他物,这炼丹炉年久未用过,早以铺了一层厚厚的尘土,紫阳真人站在丹炉前,缓缓说道:“生儿,长生秘术要旨在于修心,你心中仇恨不减,自然不能突破,你可懂了?”

念生点了点头,道:“祖师爷爷,可是。。。”

紫阳真人摇了摇头,打断他的话道:“万事自有因果,你爷爷杀生过多,本就犯了修道之人的禁忌,你切不可因此入了心魔,这样于你修行亦有不利,知道吗?”

念生低下了头,轻声答道:“念生明白。”

紫阳真人再道:“我传你《长生秘术》,本意也是为化解心中仇恨,如今看来你不得其术也是天意。罢了,从今日起,你不用再修炼了,来为祖师守炉吧。”

念生奇道:“祖师爷爷,你要炼丹吗?”

紫阳真人摇头道:“此次非是炼丹,实是为你破印,你神魂被佛手封印,才会屡发怪病以致神魂受损,祖师今趟出门,正是为你寻找修补神魂之物,为你修复神魂。”

念生眼神一亮,道:“原来祖师爷爷是为了我才出的远门。祖师爷爷,我的病真的能治好吗?”

紫阳真人微笑了起来:“自然。”

念生振奋道:“好,祖师爷爷,那我从今天开始就开始守炉。”

————————

这阴魂草乃是阴间之物,凡人之体自然不可直接服用,紫阳真人为除去阴魂草中的阴魂之气,寻了四十九种至阳之物以微火调和,一起放入丹炉中炼化。

这一炉前后共练了七七四十九天,这四十九天里,念生一步都未踏出过房门,严格按照祖师爷爷的吩咐小心看守丹炉,终于到了第七七日,祖师爷爷叫念生关闭炉火,阴魂草已经练成。

紫阳祖师吩咐司徒摘星看守屋门,自己则全力帮助念生破除手印,这如来金手印非同小可,即使是凭紫阳祖师如今陆地神仙境的修为,亦不敢有丝毫松懈,紫阳祖师待念生服下阴魂草昏睡之后,才轻轻一指点在了念生眉心处。

念生感觉到自己又来到了非常熟悉的梦境之中,四周虚空之中众星闪耀,一条偌大银河似静实动,正当自己沉浸在这种美妙的感觉之中时,突然间虚空之中一只金色大手探来,紧紧抓住自己,念生只觉全身骨骼几欲被捏爆。

念生苦苦挣扎,痛苦万分之际,突然听得一声熟悉的声音自虚空中传来:“生儿,念守眉心,一境守心。”

念生心领神会,连忙闭起双眼,想着平日里和司徒大哥一起修炼《长生秘术》的场景,强忍住疼痛,心念收于眉心处。

他能感觉到此刻自己身上冒出一阵阵白光,正和金光佛手对抗,只是这金光佛手每次被攻击便会再次紧缩几分,这一紧缩,念生身上的疼痛加深了几分,念生紧紧的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叫出来。

又是一道白光迸发,念生身上发出“咯咯咯”的骨响之声,念生面色苍白,冷汗如雨,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大叫了起来。

“啊!!!!”一声竭嘶底里的惨叫声响起,瞬间又没入了四周虚空之中。

噗!又一道白光,那佛手金光似乎又暗淡了几分。

“生儿,现在是最为关键的时刻,万要守住神智!”祖师爷爷的话语又再次响起。

咯咯。。。咯咯。。。啪!

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念生双眼翻白,面容扭曲,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断了多少根骨头,疼的已经叫不出声音了。

念生双眼发黑,只感觉到头晕脑胀,那条挂在他头顶的银河都开始旋转了起来。

“祖师爷爷,我。。。我。。。”念生此刻脑胀发昏,神志不清,却仍坚守着灵台最后一丝清醒,可是他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而此刻在外面的紫阳真人已经是满头大汗,他错误的估计了这金佛手印的威力,虽然魔灵已转世轮回,但西祖如来通天彻地的佛法造化早已超脱三界,即使佛手印威力大减,也不是他区区一地仙能抗衡的。

紫阳真人心中惊骇,但眼下已是骑虎难下,唯有加速破印才有一线生机,如今念生神魂已是重伤,若不能一举突破,只怕会落得魂死身亡之局。

想到这,紫阳真人收敛心神,再度冲击佛手印,然而佛手印虽金光渐淡,却仍不见一丝破裂的痕迹,而被佛手印封印住的念生神魂此刻已经奄奄一息。

“生儿?生儿!快醒来!”紫阳真人发现念生已经昏死过去,心叫不妙,眼下就算是破开佛手印,如果念生神魂醒不过来,那就无法以阴魂草修复念生神魂,这可不是他所希望的。

三道白光再次冲开手印,那金佛手印终于裂开了一道裂口,然而就在此时,佛手印再次光芒大盛,那一道裂口居然瞬间恢复如初,金光再次大盛,似乎比之前更亮了几分。

“这。。。怎么会?”紫阳真人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种突发情况,正绝望之际,又听得一声空幽低沉的佛音传来,竟然是西祖如来留在金佛手印里的一丝意念。

佛音如暮鼓晨钟,声声震慑紫阳真人心头,三声过后,紫阳真人浑身气血沸腾,再不能行内探之术,指间离开念生眉心,一口精血吐出,往后倒飞出了房门。

门外的司徒摘星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起祖师,紧张道:“祖师爷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紫阳真人神识脱离念生识海之后,连忙收心定神,慢慢平复了心中气血,方才被佛祖一丝意念所伤,幸得其手下留情,这才没有什么大碍。

“没事,无妨!”紫阳真人一脸黯然,佛祖法力无边,自己连他的一丝意念都无法抗衡,还怎么帮念生解开佛手印。

紫阳真人和司徒摘星来到屋内,只见念生面色苍白如纸,浑身冰冷,呼吸极弱,司徒摘星大惊道:“祖师爷爷,念生他。。。是不是。。。失败了?”

紫阳真人皱眉道:“生儿神魂内这道佛手印比我想象的要厉害的多,如今只怕。。。”

司徒摘星面色惨白,几乎昏厥。他和念生这半年来朝夕相处,早已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了,可如今听祖师爷爷所言,莫不是连念生也要离他而去了?

悲从心来,司徒摘星跪在念生床头,紧紧握住他的左手,眼泪已是止不住了。

紫阳真人将念生扶起,运起玄功为其疗伤,无奈念生神魂受伤严重,整个人昏迷不醒,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

而此刻在念生识海之内,念生的神魂在佛手的镇压之下,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神魂也逐渐暗淡,似要消失了一般,那挂于他头顶的银河却突然地加快流动起来,一丝丝星辰之光从上剥落而下,慢慢从念生头顶处灌入。

金佛大手再次金光大盛,似乎要隔断星光,然而星光越落越多,越来越密,如细雨般砸在佛手之上,佛手印金光渐渐变暗,又再次亮起来,如此反复几十次,佛手印金光竟越来越暗,直到最后金光完全消失,手印开始出现了裂缝。

外面的紫阳真人敏锐地察觉到念生神识中的异象,眼中精光一闪,再次点入念生识海之中。

一进识海,紫阳真人便被眼前这一幕给惊住了。此时识海钟的念生本体神魄,周遭被一片星光包绕,而在这星光中间,那只金佛手印已经寸寸开裂。

这便是天图鉴的威力吗?竟然能将佛祖禁制破开,这是何等强大的凶书。紫阳真人心有所想,知道此乃天赐良机,连忙静观一旁,时刻准备为念生重铸神魄。

过了不知多久,那只佛手印终于完全碎裂,瞬间被星光所吞噬,再没有阻碍的星光瞬间灌入念生神魄之中,那本是支离破碎的神魄竟然慢慢地自己修复起来,直到最后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

紫阳真人面露喜色,这种自我修复神魄的情况他从未遇见过,而且看这样子,恢复过来的神魄似乎比之前更强大,只是双眼还是紧闭着,並没有转醒过来。

紫阳真人退出识海,再看向念生,果然此刻的念生虽然仍未转醒,但神色已然比之前好了很多,他这才放下心来,叹道:“魔灵转世之身,果然非凡人可比。”

司徒摘星问道:“祖师爷爷,你说此话是何意?念生他。。。”

紫阳真人突然哈哈大笑一声,道:“念生已经没事了,这几****好生服侍他,不日他便能转醒过来了。”

司徒摘星闻言大喜,紫阳真人却是一脸深思的样子,自己如今虽算是完成了上仙之事,大道在即,可是将魔灵转世之身从佛祖手上解脱出来,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对,还是错,他心中没有答案,上仙也不会来告诉他答案,紫阳真人九世修道,所做之事皆是为了成就大道,在他心中,没有任何事能动摇他的决心。

“天意不可猜,以后如何,还是留给以后的世人去担心吧。”紫阳真人自言自语了一句,踏脚走出屋外。

挥手之间,紫阳真人人已来到崖巅,远处东方一丝亮光照来,隐隐之中他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命数,这30多年来自己隐身人世间,救人渡妖,终于在这一刻成就正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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