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火急”的赶到警局时已是傍晚，见胡梧和几个人站在审室外边叉腰等着我，那个新进的女采证不时对他耳语说些什么，我心说“这小娘们儿挺骚啊，对着耳朵这么吹气，胡梧小兄弟万一忍不住，待会儿还不得把她带到办公室处理了。”我老老实实掐掉烟，进了门对着胡梧说：”哥~我这是不是多个嫂子？“说完挑眉瞟了眼旁边的女采证。与看起来不同小姑娘也不脸红，只是对我点头示意你来了，胡梧抬脚照我屁股来了下说：“少废话，该问的基本信息都问出完了，那具无面尸体是这个老太太的儿子。”
我不由得哆嗦了下问“这老太太够变态啊……挖了她儿子脸？”
胡梧则摇摇头说：“应该是这个老太太自己干的，不过至于这个事件动机与经过她要求见了你，才会说明白。”
我是一点也想不出这个痴癫的老太太为什么要我来了才说出这其中缘由，莫不成想挖了我的脸黏到他儿子脸上去了……胡梧看出我心中胆怯犹豫，便敲了敲我的帽檐说：“放心，她已经冷静很多，已经能正常交流。”我点点头就顺着工作人员引导进了审讯室的门，那时候北方这边的审讯室还没有现在这么好，外部能看到内部，内部看出来只是普通的玻璃，当时的审讯室只是一间小黑屋，放置一张破木桌和几把椅子，桌上有一盏可调节高亮度的台灯，棚角驾着监控器和收音器，我进去时老太太还低着头，她见是我来了，看起来朽木将尽的身体也有了精神，倒是眼神中的确少了当日发疯时那种痴狂，我也安心不少。
在她面前坐下后，我没有审讯人的经验，有点不知开口先问她点什么好，她却在尽是褶皱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笑容说：“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她这句话让我觉得似乎有两层意思，一层是觉得她可能真的是等的不耐烦，另一层听起来就像她从很久钱就认识我。我不想想太多，还是听听她讲一下自己儿子的事情才是当务之急。
我决定还是快点进入正题，尽快结束和这个人面对面为好，就问：“大娘，你儿子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会事？他是怎么遇害的，他的脸又……”
“他不是遇害。”老太太斩钉截铁的说“这是恩赐。”
我听得头皮发麻，世界上还有把人脸掏空的恩赐？前所未闻，我想追问，老太太却摆摆手意思让她说完，她像有一个很长的故事想要告诉我。她动了动身子似乎是想让身体舒服些，就继续开口说：“那是很久前了，可是我记得特别清楚，我和我儿子还住在我们老家山里的村子，那几年饿呀，好不容易过了多养几只鸡不能算是资本主义得年代，孩子他爹又外出打工一去不回，我就尽自己所能的拉扯着他，他啊从小就心地善良，遇到猎人套的小动物他都不忍心，偷偷给放了，还被撞见的猎人揍过，因为这还被村里的小孩起了外号，说他是山精的儿子，专门放生动物，他一直被这么叫就没了什么朋友，有一天他突然带回来一个小男孩，这个小男孩长得小眼睛短眉毛，穿着白衬衣披着青褂子，按说应该是贼眉鼠眼的模样，可是却觉得他干干净净讨人稀罕（东北话喜欢）我儿子说，在山里摘野菜时候遇到的他，当时他被猎人的套子误套住，我儿子就帮忙救了他，接着这个小男孩笑嘻嘻的说他叫黄言，家住在隔村，今天想去去山里打野鸡，不幸误中了猎套，多亏了我儿子救了他，说着伸手递过手里拎着的鸡，说，这是谢礼，自此后这俩孩子便成了好朋友，黄言偶尔会来家里看我儿子，每次都带着野鸡野菜之类的，我当时没多想，只是觉得儿子终于有了朋友，时间过的很快，过了三年，三年内儿子身高长得飞快，也健壮了不少，可黄言每次来还是最初的样子，就像庙里的泥巴俑永远也长不大，儿子也会偶尔笑话他说他还是黄毛鸭子，每次说到这事黄言总是垂眼抿嘴，像是有啥苦衷。就在这第三年中的一个夜里，我和儿子同时做了个怪梦，我们梦到黄言趴在我们家的窗框那哭，哭的撕心裂肺，他脸上带着青一块紫一块的伤，他求着我们说有人在烧他们家，还把他娘亲吊起来打，他好不容易逃了一命，求我们去救救他的娘亲，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话都快说不清楚，我和儿子忙问他家具体位置，他说隔壁村村头有一颗大桃树，树下有做小庙他和娘亲就住在那……说完他就像一股烟一样散了，我和儿子几乎是同时从梦中惊醒，我们俩虽然知道是梦，可心里边也百万个惦记，想来那孩子虽然怪，却也不该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们娘俩商量了下，我和儿子就在腰间别了砍柴刀奔着梦中黄言说的地方去了，一早出发走到晌午才看到隔壁村，村头那确实有棵桃树，却没看到有什么小庙，只是树下围了一圈人，我们走进了看，围着的都是乡民，似乎在讨论着什么，我们更纳闷儿了，待我们刚走进些看到树上吊着一只黄皮子，那黄皮子似乎也看到我们一样突然乱蹬腿叽叽吱吱的叫出声来，旁边的一村汉见黄皮子又有了精神，抡起手里的木棍就往黄皮子身上抽，这一棍子抽下去黄皮子竟发出奇怪的哭声，哭声嘤嘤切切竟带着无尽的哀怨，我这心里不知道为啥听了后七上八下的，不着安生，我和儿子就拽过围观的一个老太太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儿，那老太太说‘昨天村里鸡被这黄皮子拽去了。’儿子听完有点不好受了说：’不就一只鸡么，我们陪给他也行，快放下来。‘那老太太赶忙捂住儿子的嘴说：’你这娃子，可得小声点，哎，你要说巧也巧，昨天是俺们村城里来的村长上任，这鸡就是他家的，他说刚上任就被黄鼠狼拜年，这是忌讳说啥都要推了这个黄仙庙。'我和儿子都愣了下‘黄仙庙？庙呢？‘那老太太说：’这事邪乎的就在这呀‘说着她朝一边一个被推倒的小小的屋子努努嘴接着说：’黄仙庙被推倒后，他们发现啊这庙下面连着个洞，顺着往下扒，你猜怎么着，挖出来口棺材，棺材里竟然放着一个小孩的尸体，尸体啊没有脸！整个脸被掏空了，两只黄皮子就从棺材里往外跑，这不这只是大的被抓住了，小的跑了。俺们村人就说前几年丢了小孩的案子到现在没结，肯定是这黄皮子搞得鬼，今天要烧了它们！‘我和儿子一听，心中都有了谱，我正犹豫要不要帮忙说点啥救救这个黄皮子，儿子已经挤到前边去了，他想劝大家放过黄皮子却也找不到什么理由，被围着的村民们推开，这是边上还有村民嘀咕这娘俩该不会也是黄皮子变得，作势要上来抓我俩，我见着不好就拉着儿子赶紧跑，我们跑到高一点的地方见村民也没追过来，此时他们正在烧那只黄皮子和那具孩子的尸体，那只黄皮子在火中发出尖叫刺耳的哭声，慢慢的声音截然而止，可是我清晰的看到，黄皮子的两只眼睛突然亮了，像两股幽怨的绿火在诅咒这这些村民，我觉得害怕就拉着儿子往家走，儿子一直沉默着，此后儿子便变了一个人，甚至和我的话也少了，而黄言也再没来过我们家，我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不料有一天凌晨我们被外边的叫喊声吵醒，披着衣服起来一看，说是隔壁村失火了，快烧了半个山头，村里的年轻力壮的都去帮忙救火了，儿子看到火光升起的方向没有动身去帮忙的意思却笑了……火势扑灭后据说死了大半村的人，一时间隔壁村是哭丧哭的整座山都能听到，他们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就请了位先生来，先生来的时候我和儿子也去了，先生去看了看村口的黄仙庙遗址就摇摇头说，没办法，你们烧了它们的俑不说，还烧了黄母，你们对它们不仁它们怎么会对你们守义，作孽啊。说完先生转身突然看到了我们娘俩，他先是一愣接着上下打量了我们，就走过来拉着我说，你们可是见过这庙宇供奉的二位？我便原原本本的和他说了黄言的事，先生点点头说，看来这事还有个了解，黄最重义，你让你儿子用泥塑个两位的像，再用油彩绘上色，剩下那位就不会再来找麻烦了，我奇怪的问，可是我儿子没有学过泥塑这门手艺啊，不知道应不应的来，先生只是笑笑说你儿子心有五翘，是个天生的巧人，不过以后可注意不要走上歪路，善恶尽在一念之间，说完便让我们去准备，儿子果真像先生说的，随便用泥捏吧捏吧就出了那两个神塑，用先生给的油彩绘上色后那只小的，竟看起来和黄言有几分相似，此后我为了让儿子忘记这些，希望他在新的环境中成长，就卖了老房和园子那几亩地，拿着钱进城找亲戚托关系找了住处送儿子上学，本以为儿子会慢慢开朗起来，可儿子每回到家里更多的时间是盯着那两尊神像看看，又笑笑，儿子慢慢长大后进了一家国企上班，我在医院找了份打扫卫生的兼职，生活也慢慢有了起色，突然有一天儿子沉着脸回来，说是公司倒闭了，他不得不下岗，我本来还觉得没什么，只是鼓励他还年轻还有机会，不想他却哭了出来，拿出了包里一直藏着的病历，他说他脑子里长了一个瘤，我一下就慌了，这是要动大手术的，可是家里的情况就算卖掉这破旧的老房也未必够，我只能挺着腰劝导他会好的，会想办法凑钱，前些年乱啊，到处没有个稳定的活生，我医院的兼职虽然一直有可以也付不起医药费，亲戚也都说自己穷的叮当响实在没那个办法，我只能看着儿子一天一天崩溃了，直到他……动手杀了人，他夜里拎着锤头满身是血的回来，他见了我就跪下，说他在街上用锤头杀了人……我们娘俩抱头痛哭，我想过让他去自首，可是他拒绝了，他说娘，我没几天活头了，我是要下地狱的人，就算要下，我也要不亏着下，我想起了先生说的话，善恶只在一念之间，他本是那么善良的孩子……“
听到这我恍然大悟，我叫出了声：”你是说！你儿子是！刨根队？“
老太太拉耸着肩，说：是，他就是那个抢劫团伙的发起人……”
我情绪整个大崩溃，老太太讲了个神神怪怪的故事后，还炸出这么激烈的谜底，让我一时间难以接受，我便追问：”那你为什么掏空他的脸呢……“
老太太摇摇头继续说：”是我儿子，他让我做的，他临去之前对我说，他有一个遗愿无论如何希望我答应他，他让我照着当年在黄仙庙那看到的那具尸体的样子，把他做成俑，他想把自己做成俑，这样就能让黄言出来了……“说到这老太太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拽住我的手接着说道：”你知道嘛，我儿子明明死了，可是自从他变成俑，他每晚都会起来和我说说话，让我好好活下去，我其实心里知道……我知道那是黄言，这……这是黄言在报答我们的……是恩赐……“他的全身开始颤抖，枯木一样的身体发出了悲鸣，看起来就快再说不清楚话，我一阵心急，忙追问：”那我呢？你为什么要见我！你认识我？“她的喉咙里刚说出一个”你“字突然被更大的声音掩盖了，要怎么形容这种声音，应该就如同她故事中描述那个黄皮子的哭声一样，嘤嘤切切，参透这无尽的悲凉与怨恨，霎时间我被这声音惊得立了一身汗毛，赶忙甩开她的手，她却像不能自拔一样哭的更大声，甚至让我觉得特别刺耳。一直到我被人带出审问室，她都没有停下这瘆人的哭声，我知道她这次是真的疯了，应该是疯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走到监控室，胡梧歪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他见我来了对我点点头说：”辛苦了。“
我在想刚才老太太的故事，便一脸木然问他：”你都听到了，怎么想。“
他说：”我们按照她的描述以及之前笔录的住址内容，的确核实到有这样一个村子在她说的年份里发生了大型火灾，损失面积很大，当地住民也经过搬迁洗换了大部分，想确认她说的庙宇是否真的确有其物只能去实地考察确认……另外老太太的房东，就是那个老头今早被发现尸体，住户报的案，死因是头颅被钝器击碎。“
我瞬间想起了那个老头挥着棍子杂碎其中一个神像时的样子，有种不好的预感，忙问：”不是还有另一个神像，在哪？“
”不见了，发现不见也是今天的事，监控中没有任何显示有人盗取，就是凭空不见了。“说完胡梧捏着眉心的手指动了动：”现在来看，这事结案只能当做刨根队成员母亲因受到严重精神刺激导致失常，杀死自己儿子，借以医院兼职一职偷取医用用品保存尸体至今。“他边说着边揉着脸看起来有些疲惫，一旁的女采证则奋笔疾书的记录着”索性这事封锁很好，还没有被报到出去。“
我趁他不注意在一旁拿过我审问时他们查到的老太太和他儿子曾的经住址记录单，偷偷的揉成纸团塞进口袋里，我举起右手说：”报告，我想请假一个星期。“
胡梧看着我无奈的笑了，他说：”不准假，我知道你想干啥去，这事儿就这么结了，就算要去调查，也不是你的事。“
我看着他，没再开口申请，心中已经下了个假条给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我认定我要去那看看，虽然不知这案子至此再去确认还有什么意义，只是眼前就像蒙住了一层东西，烦乱的慌。或许是因为老太太对我过于不正常的态度，也或许是因为她最后仅仅从牙缝挤出一个”你“字，这只说了一个字的话这么吊着我，于我的偏执而言，定要知道这句话其后的部分到底和我有什么样的关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