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梦里醒过来了么？”
听着梁云曦这样说，龙雀点了点头，刚才梁云曦给他施加了一个让人冷静的术法，让他终于从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
“梦见了什么？竟然让你如此失态，还是在绯衣面前。”
“非衣、弱水河。”龙雀说了这两个代表着他梦境的词汇，梁云曦便已了然。
她叹了口气道：“你……很久没有睡眠过了吧？”
突然听得梁云曦如是问道，龙雀愣了一下，但点了点头表示确认。
“太久的无眠会让你失去理智的。”梁云曦说道，“虽然剑灵并不像人类一样需要睡眠来恢复体力，但是剑灵需要恢复心灵。”
龙雀摇头，却不答话。
梁云曦话中的道理他自是知晓，相对人类，剑灵拥有近乎无尽的寿命、不老的容颜，凭借自身宛若呼吸一般对天地之气吸纳的本能，体力也不需用睡眠恢复。
但是大多数剑灵都保持着睡眠这一项习惯。
因为剑灵太过纯粹，凭借着对人世间七情六欲的感悟凝结成的灵魂对情绪的控制最为困难，所以大多数剑灵都有些偏执、或者偏激，而这样的灵魂更容易感到疲惫。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心灵上的。
只是对于龙雀而言，长久的无眠却是无法回避的。
因为他不敢入眠。
只要闭上眼，陷入睡眠，过往的一切便必然会出现在梦中，这次在梦见被弃入弱水河时便惊醒，虽然令龙雀难过，但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幸运。
因为对他而言更痛苦的事，还未来到。
“你有什么打算么？”梁云曦问道。
龙雀沉默了片刻，最终摇了摇头。
轩辕一族铸炼轩辕剑的仪式已经毁了，剑灵逃逸必然为轩辕一族带来了颇大的损失，虽然自己在与太极龙渊硬拼之后便失去了意识，只是凭自己并不在轩辕一族这点，便能想到轩辕一族一定遭受了不小的打击。
可是，之后该做什么？龙雀并不知道。在遇到应龙救下绯衣之前，他只是流浪，剥夺着一些自己看不顺眼的人的性命，不知不觉被冠上了喜怒无常的形容词。
在遇到应龙和绯衣之后，便住在剑阁，给小绯衣讲着故事。
但现在呢，又该去做什么？
他只能茫然的看着梁云曦，然后反问道：“你要回轩辕一族么？”
梁云曦摇了摇头，道：“你或许还不知道，你已经沉睡了一年零三个月了。轩辕一族已经没有我回去的必要了。”
“什么？”龙雀变了颜色，但也转瞬了然，自己与太极龙渊拼杀之时，虽然胜了，却也近乎躯体崩溃，相比伤重返身为剑，仅仅只是沉睡一年便苏醒已是运气上佳。只怪自己当时太过冲动，若是循序渐进也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不过恐怕纵然再来一次，自己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所为。
但是略一沉思，龙雀皱起了眉，问道：“你说没有你回去的必要？难道……”
梁云曦脸上带着一丝黯然，点头道：“是的，他已经不在了。”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门外，道：“阴月灵带来的消息，月余前，逐日退去了族长之位，而他引咎自缢。”
“你没有去救他？”龙雀颇为意外，虽然不太喜欢轩辕应龙，可在他看来没有任何理由可以阻止剑灵去救自己重视的人，更何况是愿意生生世世追寻弘景灵魂的梁神剑。
苦笑，梁云曦道：“因为月余前，我也刚从沉眠中苏醒，醒来时便已看到他魂魄离去时留下的印记。”
两人再度沉默，最终还是梁云曦开了口：“我打算离开这里。”
“哦。”
“或许找个地方隐居避世，亦或许等待弘景再次的转世投胎，我不知道，可能当他的灵魂重新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依然会再次到他身边吧。”梁云曦漠然道，时间的刻印，纵然是不老不死的剑灵也无法回避，现在淡的只是对弘景的爱恋，那么再以后呢，会不会连对那灵魂的爱恋也消失呢。
梁云曦不知道，本已做了决断要将一切停止在这一刻，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从铸剑仪式上活下来，以至于根本没有对未来的一丝规划。
本来伤势并不重的自己迟迟未能醒来，恐怕就是下意识的不愿继续这样“活”下去罢了。
“小斑点知道么？”龙雀突然问道，应龙自缢、梁云曦要隐居避世，对于绯衣而言，她的家已经没有了。
梁云曦摇头，迟疑了片刻，她说道：“我不想告诉她，就让她远离轩辕一族吧，有你照顾着她，纵然是行走江湖，也断然无恙。我也相信你会照顾好她，毕竟她是‘非衣’的转世。”
龙雀默然，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就在这时，一个妩媚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一个美艳女子随着声音走近屋内：“切，你想多了，这个家伙根本没把这个小丫头当做什么转世不转世的。”
阴月灵拉着绯衣走进来，全然不顾龙雀的怒视，亦不顾及谈话的内容是否会对绯衣造成伤害。
“你们都太小看这个孩子了吧，半个月前她已经知道那个什么应龙的事了。”阴月灵不屑的扫了梁云曦一眼，虽然同为剑灵，但令自己被轩辕一族抓捕并关入剑阁的行为很难让阴月灵对梁云曦有所好感，“一个个都只顾着自己，嘴上说着这个孩子对你们多重要多重要，实际上有哪个是真正关心这孩子的？一个都没有。说实话看着你们这番作态我都想吐。”
“你！”龙雀冷哼一声，一柄铁剑已出现在手里，立时准备向阴月灵砍去。
阴月灵却毫不在意，龙雀重伤未愈，她手指间只是聚集了一丝光芒便轻易将其手中的剑击落。
“你们！你们不要吵了！”
绯衣的喊声制止了阴月灵和龙雀。
她走过去，拉着梁云曦的裙角，拉着龙雀的手说道：“我已经没有了应龙哥哥，我不想云曦嫂子离开，也不想龙雀哥哥离开我。”
“我……我会坚强的，云曦嫂子给我布置的课业我一定会努力完成，我也会跟着阴姐姐练剑，我……我不会再缠着龙雀哥哥给我讲故事。”
“我不想你们离开，我害怕你们离开……”
说到最后，这个十余岁的白衣小女孩已经带上了哭声。
梁云曦叹了口气，看到绯衣难过流泪，连她都会难受，更不要提那个曾在心中发誓要保护非衣的龙雀了。
果然，龙雀已经忍着身上的伤痛，将非衣抱了起来，喃喃的说道：“我不会走的，我会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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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临，因为白日里那番话题，各人都有心思。
他们住的小屋本就不大，唯二的两个卧房一个给了伤重的龙雀，一个给了年幼的非衣。
这两个房间在当夜都来了客人。
梁云曦再度来到龙雀的卧房，只是她没有说话，龙雀也只是看着她。
“你最终还是决定要离开么？”龙雀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默，“虽然我不想小斑点难过，但是现在的我的确也拦不住你。至于阴月灵，恐怕她巴不得你离开。”
梁云曦点了点头，岔开了话题：“你为何总将绯衣唤作小斑点？”
龙雀愣了一下，道：“她面上有些小雀斑，所以就这么叫她了。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你从未将她看做是非衣？”
沉默，龙雀点了点头，思绪了片刻道：“非衣，只有一个，或许如你所说，她们是一个灵魂的不断转世，或许我会希望将她当做她。”
“只是，她不是她，或许我会将那份思念寄托在她身上，但不会束缚她，让她成为她。”
梁云曦点了点头，叹道：“难怪阴月灵说你从未将她视为非衣的转世，或许我应该学习你，不要再执着了。”
龙雀接道：“不，我对她的执着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可能是因为我不像你那样，可以看见灵魂的走向。”
“而且，若果她真是她……我更不能像以前那样待她，那样只会害了绯衣。”
龙雀顿了顿，眼神茫然的看着窗外那悬于九天之上的月，神色黯然。
“毕竟再怎样，我也无法原谅夺去她性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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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房间里，阴月灵搂着小绯衣，安慰着她，要说照顾小孩子，她可比那清冷高贵的梁云曦以及只懂杀杀杀的沉水龙雀强的多。
她知道这个小家伙其实远不如下午她所说的那样坚强，毕竟只是个孩子。
“阴姐姐，你能给我讲故事么？龙雀哥哥总会给我讲故事的。”
听着怀里的小姑娘这么说，阴月灵颇为苦恼，她哪会讲什么故事，龙雀那个家伙好歹还经历过些什么，可画影剑……想到自己诞生的根源就是龙雀，阴月灵就十分不爽，要讲她的故事，才没什么好讲的。她也不想讲。
“你想听什么故事呢？”她问道。
小绯衣看着阴月灵这个好看的姐姐，说道：“我想听非衣的故事。”
“什么？”阴月灵有些愕然，她没有听出非衣和绯衣的区别。
少女说道：“龙雀哥哥故事里的非衣很幸福，但是我想听真实的故事。”
“下午我听到了，云曦嫂子对龙雀哥哥说我是非衣的转世，可是龙雀哥哥并不这么看我。”
“我想知道，非衣的故事到底是什么，我也想像她一样，像她那样幸福。”
“然后嫁给龙雀哥哥。”
听着少女天真的话语，阴月灵沉默了，龙雀和非衣的事，或许她不是特别清楚，但是，多番调查之下，她还是有些了解的。
犹豫了一番，她缓缓开口。
“好吧，我给你讲非衣的故事，只是，这并不是什么幸福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