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与此同时,远方传来同样的两声嘹亮的长鸣。
云层激荡,不安地起伏着。越靠近雷电中心,便越能感受到那种天地之劫带给人的压迫感。妖气和熟肉的味道愈发浓郁,交织在一起。
雷劫中央的狂暴的云要高一些,向下看去,地面满是碎石和洼坑,一片狼藉,仿佛是古战场留下的痕迹。
在雷劫的正下方的一个巨大洼坑中,横亘着一个巨大的身躯,墨绿色的龟甲上铭刻着一圈又一圈深深浅浅的花纹,几乎占据了洼坑的三分之二。探出来的却不是乌龟的头,而是半截似蛇似龙的身躯,覆盖着无数黑绿色的鳞片,遒劲地缓缓弯曲移动,绿色的眼珠占据整个眼眶,紧张而隐隐有些畏惧地瞪着骚动的雷云。
在靠近龟甲的身躯上,赫然一片焦黑的血肉,仿佛被活生生削去了一块,连带着附近的龟甲也一片焦黑,却还完整。随着身躯的缓缓移动,不断有泛着莹莹绿色的血液从伤口大股大股地渗出来。
少年明显有些畏惧,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吐沫,开口道:“祖母,天劫真的好厉害!”
前方的祖母合上健壮的羽翼,极不相称地拖在身后。她死死盯着下方的龙鳖,头也不回,幽黑的长喙一张一合:“不是天劫太强,而是它实在是太差劲了。真是可笑!我还以为它最起码会撑过两道天雷呢!”
说话间,又有五道身影从沉闷的云层中钻了出来。其中三道同样是大翼长喙,另外分别是一个双十年华相貌平庸的女子和眼神畏缩的老头儿。五个人居高临下,俯视着下方盘曲蠕动的龙鳖。正在化形的龙鳖却视而不见,只是专心地对付着雷劫,仿佛五人不在一般。
少年张望了一下,果然在袁夫人身后看到一道小巧的身影。
“是她……”若女眸光一闪,露出一丝意外来。
袁夫人乌目中闪过一丝凶戾,眼光毫不避讳地直直扫了其余四人一眼,最后干净利落地落在双十女子身上:“这位同阶从未见过,不知在哪里修行啊?”她的声音不似少年的祖母般清楚,反而沙哑粗粝,虽然她明显放柔和了语气,可听起来仍让人掉一地鸡皮疙瘩。
双十女子紧紧盯着雷云,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这明显是落了袁夫人面子。少年的祖母斜睨着袁夫人,隐隐露出一丝冷笑。袁夫人目中闪过凶光,衣服下的胸脯起伏:“你……”她扫了众人一眼,又把话咽了回去。
说话间,第二道天雷已经酝酿完毕。靠近雷劫和在远处的感受大不相同!粗大的电弧横亘在天际,落下的瞬间天地一片明亮,道行浅的人不禁闭上了眼睛。
正在度劫的龙鳖看着天雷轰隆隆地落下,来势比第一次猛烈。它目眦尽裂,在天雷落到一般的电石火光间,猛然把四肢和长颈藏在巨大的龟壳下!几乎在同一时间,龟壳上的纹路仿佛被注满了水的沟渠亮了起来,在半空中隐隐浮现出放大了不止十倍的龟壳虚影,缓缓扩大。
天雷毫不客气地劈在龟壳虚影上,虚影狠狠地就是一阵颤抖,死死挡下了天雷。
众人瞪大了眼睛。虚影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沉闷夹杂着清脆的声音,接着浮现出几道碎纹。众人一看,在龙鳖本体的龟壳上也出现了同样的碎纹,渐渐渗出绿色的血液。
少年看着裂纹,背上的汗毛根根竖起,几乎都能感觉到那种劈筋裂骨的痛意。
就在此时,第三道明亮异常天雷竟紧接着狠狠落下!
龙鳖刚探出的头微微一缩,巨大的瞳孔中浮现出死灰之色。少年祖母和袁夫人以及其他两个有翼的人紧随着争先恐后地冲下,大翼呼啦啦展开的声音随风飘荡。
一直不言不语的双十女子突然抬头,眼中浮现出凶狠之色,身形一动,竟挡在了龙鳖身前。
“你们敢!”
少年站在云端,紧张地看着祖母。突然,一直在袁夫人身边的女孩双手托着一个金灿灿的瓶子,直直朝雷云飞去!刚刚有分散趋势的雷云又聚合起来,点点紫色浮现而出,在少女素手的指引下被一点点收到瓶子中。
少年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却也只是怯怯地站在那里,视线转到下面,只见那双十女子不知从哪里拿了一根古朴的青铜长戟,牢牢守在龙鳖身前,和其余五人斗得如火如荼,龙鳖笼罩在一片光芒中,不知是死是活。
四只黑色的大鸟轮番冲向双十女子,长鸣不断,扰人心神。那形貌畏畏缩缩的老头做起事情来一点也不畏缩,一下一下地冲向龙鳖,双十女子虽有长戟,不得不勉强应付五人,渐渐有些气急败坏。她打退一只大鸟后,忽将长戟狠狠投向上空一只盘旋的大鸟,仰天发出一声大吼,露出和化形龙鳖一模一样的本体来。
妖气又重了一层。
那长戟穿破虚空,直直射向大鸟,这只大鸟是袁夫人,她忙形貌滑稽地躲闪,险险避开,却还是被射下几片长羽,凌乱地在风中飘落。
袁夫人眼尖,只见长戟直直射向高空正专心致志手机紫色液珠的少女。
少女神态平和,一心一意地用法力小心牵引住液滴,再轻轻将其诱导到金色瓶子,丝毫不知大祸临头。
袁夫人眼中闪过可惜之色。少年却大叫:“姐姐小心!”
长戟携千钧之力呼啸而来,少年不忍地闭上眼,最后看到的是少女惊诧而慌乱的双眼。
下方女子化作龙鳖后,实力大增,牢牢护在受伤的龙鳖身前。其余五人相互对视一眼,忽发出齐鸣,纷纷冲向女子所化龙鳖四肢和尾部或撕或啄或扭。龙鳖虽实力大增,却笨拙有余,慌乱中不敌五人,五肢流出鲜血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化形龙鳖身上的光芒却收敛了,露出盘坐在地面上的一个乱发焦须的中年大汉。那大汉双目紧闭,五官流血,手里紧紧握着一块布满裂纹的砖状的东西,更可怕的是,背后的鲜血如注,把乱发都胶在了身上。
那龙鳖前后受敌,在大汉出现的一瞬间,眼中却蓦然爆发出无限欢喜之意。仿佛一下增添了无限力量,竟在用力之下摆脱了五人的攻击,身形滴溜溜一转,化回了女子身形,一身狼狈,血意点点。她忙落在大汉身边,轻轻地扶住他,眼睛却凶狠地瞪着五人:“来不及调息了,我们快走!”
袁夫人哪里肯罢休:“想走?做梦!把龟壳留下!”
说着,就要冲上去。
这时,却有一个声音从上空传来:“我们又见面了。”
此地还有其他人?他们竟没有察觉?
众人一惊,仰头望去。
那长戟在少女惊恐的面容前仿佛定格,仔细一看,是从虚空中探出的一根手指,仿佛不经意地按住。接着,一个白衣长发的女子从云层飞出,轻轻一点,那手指化为无形,长戟应声而落。
若女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女:“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啊,绿影。”
五人惊呆了,呆在原地,目露敌意地看着若女。那两只龙鳖见时机已到,悄无声息地向后溜去。少年的祖母反应过来:“哪里去!”转身就是一击,龙鳖见行迹被发现,干脆也不隐藏,全力向远处遁去,洒下点点血迹,触目惊心。
少年的祖母眉头紧皱,却见若女向下望来,她看了看不动的其他人,迟疑着放弃了追踪。
若女又转过头看着绿影,仿佛刚才的一眼只是不经意而为。五人心里发恨,却不敢随意乱动,眼睁睁看着两只龙鳖一溜烟跑掉。
绿影从巨大的恐惧中反应过来,忙上前过来见礼,略微有点婴儿肥的额头闪烁着隐隐汗珠:“见过若女姐姐……我……”声音充满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