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石百炼乘地铁到北门附近，裴戌去接卞金，这样可以节约时间。
裴戌昨晚送卞金入住，逐一告诉她宾馆设施的使用，今天见面，女孩儿捯饬得干干净净，坐到裴戌车上，就在描述，不用烧水洗澡有多爽快，弹簧床铺有多软和。
石百炼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看到裴戌他们走过来，没有起身，怔怔地看着。
卞金跑过去，挨着石百炼坐下，喜笑颜开，揽住她胳膊。“姐！”
这么亲亲热热的接触，石百炼不知道如何应对，她有些僵硬，羞涩地。“你好！”
“挺好呀，裴哥让我住的地方，可舒服了，床下面是弹簧呢。还有，大电视，薄薄的，就我一个人看。还有炉子，转着转着水就热了，都没见生火，叫什么来着——”
“微波炉，利用电磁波加热的，你不要靠太近。”石百炼轻言慢语。
“那个，卞金，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咱们点菜！”裴戌把菜单递过去，石百炼的手终于解放了。
“我，我不识字！”卞金终于也有扭捏的时候了。
石百炼明显一愣，看了眼卞金。她接过菜单，翻开，说，“上面有图片的，你指就可以了。”
“姐，裴大哥，你们吃不吃得辣椒？”卞金凑过去看，五花八门的食材，这城里人胃口真叼。
今天，石百炼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卞金穿的红色，两人坐在一起，裴戌只能感叹造物主的神奇，气质全然不同，但是眉眼好像。
石百炼口味清淡，上来的菜式都是味道浓重的，刚才卞金看着图片，挑颜色鲜艳的点。
裴戌频频给石百炼倒水，看她嘴唇红红的，伸手让服务员加了个竹荪丝瓜。
“你——，你什么打算？”裴戌昨晚没有细说情况，大概，石百炼也知道卞金逃出来投奔她，肯定就是逗留在这个城市了。
“我咋知道！反正，干什么都愿意，就是不回去。”卞金气鼓鼓地，说起卞家村和那些人物，话头有点打不住。
裴戌把话岔开了，他不想，也不觉得有必要，让石百炼再牵扯这些，卞金的到来是个意外，余下的人事，只能让尘灰湮灭。他了解石百炼，那一段旅程本就荒芜而曲折，知识赋予了她理性思维习惯，面对情感，却并不意味她可以支撑，淡定从容地独自踯躅在这条路上。
“你不能一直住宾馆，花费大，住我宿舍，你想好，要不要读书！”石百炼低着头喝茶，对卞金说。
卞金望裴戌，她虽然接触不多，总觉得这个姐姐有些软弱，裴大哥才是主事的人。
“会不会影响你休息，我有套房子空着，要不住那边也行。”裴戌提议。
石百炼看看卞金，小姑娘世事无忧地吃喝，她语气坚定，“还是住我那边！”
回到紫竹院宿舍，客厅的沙发抽出来就可以当床了，白天恢复原状就好。卞金好奇地上下试坐电梯，这么高的楼层，她能更好地观摩这个城市。姐姐不也是农村出来的吗，现在她可以住高级房子，身边有靠谱的男人照顾，吃现成饭还那么娇气，总有一天，卞金相信自己也可以做到，她也能在城市里安定和发达。
第二天，卞金6点醒了，她在村里劳作习惯，一时恍惚，没有意识到彻底改变了生活轨迹。她看到石百炼的卧室门还没开，姐姐具体干什么工作，她也听不懂，没上班哪儿来的收入？她手脚麻利，洗漱后，就下楼去附近转悠了。
石百炼7点起床，她现在把书桌搬到卧室，昨天晚上安置好卞金，她再学习了一会，把白天耽误的时间补回来。拥着被子醒醒神，她觉得，过去的几个月好像做梦，人事都不真切，卞金的到来，并没有太多的个人情感冲击，她只是切实感受了一番民情，知识分子的社会责任感，让她希望文明的进程，不局限于地域和性别。
她希望卞金能够上学，生命中或许有很多缺失，但是，剥夺一个孩子受教育的机会，她深深地感觉悲哀。石百炼再一次感念自己父亲，她清晰地记得，为了争取她正常入学，石成钢在老师们面前一再保证，态度诚恳，女儿怪异，他却那般自信和骄傲，坚信女儿的天赋。卞金的悲哀，就在于，这是一个从小母爱乏陈父爱缺失的生命！
石百炼起床，她在客厅没有看见卞金，心里正惴惴，门响，卞金拎着油条豆浆进来了。
“姐，起床啦！赶快吃早饭。”嘴里咬着一个包子的卞金。卞金胆子大，嘴甜，爬煤车过来的，身上没一分钱，还是裴戌提醒石百炼，卞金性子跳脱，得给她赶紧配个手机，身上也要带点零花钱，城里毕竟不同。石百炼在进门抽屉里放了1000块，让她随意自取。
“姐，城里的东西真好吃！”卞金急冲冲地擦嘴，喜笑颜开，对石百炼说，“我去干活啦！”
石百炼楞了，没反应过来。
“我出门转悠，碰到俩小姐妹，一聊天，她们在餐馆做的，出门左转第三个路口，“致发酒店”，老板说我长得好，人机灵，让端盘子，钱可不少，1500一个月！老家男劳力还赚不到这么多！”卞金兴奋得脸蛋红扑扑的。
贫瘠土地孕育的一颗种子，或许更顽强更迫切，遇见土壤扎根发芽，希望在原野招摇。卞金的适应力，生命活力，让石百炼惭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