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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人生再难如初见

此时的胡寞正守在母亲的病榻前,神色凝重。伯琰白发散落至塌下,一直垂着眼帘不让人看到她变成灰色的眸子,她的眼睛已经瞎了,她在用最后的妖力维持不老的容颜。胡寞跪在榻旁,紧握着母亲的手,伯琰却抽出来道:“不要再为我浪费力气了。”她美丽的声音如鲜花绽放,令人着魔。

胡寞拧起眉头,憋了一口气去找父亲说理:“母后已经病成这样,你又不让我去天宫,你到底想怎样?你难道就想这样看着她慢慢死掉?!”

“这是跟你父君说话应有的语气么?”一身缁衣的魔君芃桓威严道。

“你不作为,我自己去!”胡寞赌气而出。魔君胳膊突然伸长,一把扣住他肩头,另一只手结出一个法印将胡寞锁住,任他大呼小叫也不理。

等到胡寞被放出来的时候,伯琰已经躺在墨冰床上,外面是魔君的结界。胡寞想要再摸一摸母亲的手,却被结界灼伤,他终于控制不住眼泪披了一脸,却隐忍无声。

“我用这种方法维持她的最后一丝妖力,等找回内丹以后她会醒的。”魔君静静的站在暗处。

胡寞什么也没说。

“我准备联合妖界,攻上天界。”

胡寞一怔,回头看父君,魔君的脸完全隐没在黑暗里。

伯琰本是妖后,四万年前仙妖大战败给天帝,为保族人全身而退接受天帝的要求将内丹作为质押留在天宫,后来与魔君成亲,生下胡寞后身体越来越弱,所以魔君蓄谋已久要夺回伯琰内丹。只是天界势力太大,必须联合盟友才有可能赢,可是天、妖、人、魔、鬼、佛六界,除了妖魔不分家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同进退以外,佛界出世从不参与争斗,人唯天界马首是瞻,所以魔君本意要争取鬼界,可鬼王这次却表明了中立立场令他费解。几次说服无果,耽误了些时间,既然鬼族不肯帮忙,魔君也只能凭两族之力与天界抗衡,毕竟这是唯一能救伯琰的法子。

魔界的先头精锐在胡寞的带领下破解了最外围的薄弱结界展开一场突袭,一重天的雷部神将还在睡梦中就被人一窝端掉成了阶下囚。二重天的四大天王慌忙迎战,胡寞和精锐部队一鼓作气,挫败了四大天王,暂时在二重天驻扎等待大军。

先来的是魔界的部队,魔君亲征,士兵斗志昂扬,一举攻破三四五重天,势如破竹。六重天的二十八星宿和七重天的李天王父子火速赶往八重天守卫。连续作战军队疲惫,魔君没有急攻,而是给天帝传了个话,说只要拿到伯琰的内丹就退兵。万神归心的天帝怎能受制于人,他一面下旨让明烨挂帅勤王,一面命柳、张二位星宿去鬼界和人界借兵,天帝狠戾,决意一次杀魔界个片甲不留。

虽说人间派了些高人来,比魔的本事还是差的远,同时鬼王仍然是中立的答复,所以天帝不甚满意。明烨带着锦月姐妹赶来负荆请罪,天帝见到他们更为震怒:“你们好大胆子!居然敢私下凡间!”

锦年道:“都是儿臣的主意,和他人无关。儿臣有违父神厚爱,甘愿受罚!”

月枝偷偷瞟了一眼锦年,没有吱声。明烨说道:“并蒂莲公主年轻顽劣,儿臣明知她们下凡而没有阻止,有失兄长之责,应负主要责任!”

天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们倒是相怜相惜!”

天后看了看月枝,与天帝耳语了几句,天帝捋着胡子频频点头,然后说:“锦年公主目无尊长挑唆他人私下凡间惹是生非,剥夺公主之位,囚于浮玉山反省一百年。明烨仙君有窝藏包庇之罪,念在及时勤王忠心耿耿,特准许戴罪立功,带领天兵保卫天界。至于月枝公主,因其年幼无知受人教唆犯法,只剥夺公主之位。”天帝顿了顿,“如今魔界来犯,天界蒙难,尔等有机会戴罪立功得到赦免,你们好自为之。”

三人领命而去,天后看着三人背影,对天帝说:“看来月枝所传口信果然不假,今日来看明烨和锦年互相回护确有私情,以他们的身份……”天后没有说下去,而是看了一眼天帝,她解读了月枝白玉兰中的口信,如今又眼见明烨和锦年情深义重,因而对月枝的话深信不疑。月枝本意是希望天后顾忌天家颜面而促成锦年和明烨,让姐姐不再成为自己和胡寞之间的绊脚石,却不知他们的身体里流动着令帝后无比忌惮的血液。他们三人皆是日精月华所成,天帝担心他们相互吸引而唤醒沉睡体内的原力危害天帝的权势,因此今日说是派他们三人为先锋,戴罪立功,其实更想借刀杀人。

明烨和锦月姐妹带兵出战,仲离率妖界部队也已增援魔君,双方对阵,感慨万千。明烨和仲离早知会有这么一日,两人脸上一个波澜不惊一个万年寒冰,可涉世未深的锦月姐妹已然心潮澎湃,月枝怎么也没想到她魂牵梦萦的胡大哥竟然是魔界少君,他们竟然会在这样的场合兵戎相见。身穿战甲的胡寞英俊沉稳,但是握着缰绳的手还是下意识攥紧了拳。眼下情景好像牵牛织女星,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天帝的声音响在耳畔:“此役一定要将妖魔赶尽杀绝,还我天地清明正气!”锦年和月枝为保护家园必要赴汤蹈火,胡寞为救母亲也必然拼死相搏,假如战到最后他们都活着,那就是他们朋友相残的时刻。

一场恶战打的昏天黑地,双方士兵死伤无数。锦年不认识仲离,拉满了弓欲射他,被明烨从旁一拂,射偏了;而当明烨与胡寞短兵相接的时候,月枝“恰好”在旁边接替明烨与胡寞交战。这场微妙的战斗让各位将帅心力交瘁,一直冷眼旁观的天帝计上心头。

玉清师尊来营中探望锦月姐妹,笑言姐妹俩还欠他一场考试。疲战多日的姐妹俩一听这话轻松许多,缠着师尊给她们出题。玉清沉吟半晌,问道:“今日妖魔两道来犯我天界,那就以仙妖之战为题,说一说你们的看法。”

完了,这真是撞枪口上了。姐妹俩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关于那次战役我查了一些史料,说是妖后率兵攻打人间,轩辕氏后裔前来天界求援,帝后率正义之师令妖后退兵并立誓永不来犯。”锦年仔细作答。

“唔。”玉清捋着胡子点了点头。

“妖魔鬼怪之流皆是宵小之辈,此番再犯出尔反尔,伤我族人,折我天威,你二人身为守军大将,必当将其一击而溃!”玉清慷慨陈词,满意而归。

“姐姐,史料记载极为简单,恐怕事情……”月枝想要辩驳。

“妹妹。”锦年打断她的话,“玉清师尊可是天界移动的历史教课书。”锦年身为天军守将,必须毫无二心。月枝不在再说话,她比锦年思虑深,想到这是天帝多疑,派玉清来试探,姐妹俩若答的不合天意,恐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锦年拉着她的手,低声说:“此战凶险,姐姐会尽全力保护你。”

“姐姐……”月枝眼里噙着泪水哽咽了。她突然很后悔前阵子对姐姐那般疏离与猜忌,原来姐姐一直都爱着她,是她自己忘却了初心。可她又怎能眼睁睁看胡寞和姐姐敌对?那是她此生初恋,是青涩年华中最刻骨铭心的情感,越是不敢说出口越是让她心乱如麻。

锦年此时没有注意到月枝纠结的表情,她心事重重地想,这场持久的拉锯战打了一次又一次难分胜负,父神那样的人,恐怕早就看穿姐妹俩的心思了,如今兄妹三人戴罪之身,明天必须做个了断,才能博出一线生机。她的手碰到腰间承影剑,苍玉护环冰凉粗糙的触感让她心中猛地一疼,这场战役虽然一直带在身边却从未用过。她解下佩剑,心道明天我不会再带着你了。

这一天风云变幻,一向温暖如春的天宫竟有肃杀的秋意,呜咽的风声像鬼魂的哭诉。魔君这几日消耗甚多,又要用法力维持伯琰的能量结界,所以没在军中,胡寞和仲离率兵与明烨、锦年和月枝对峙。

“我们双方的士兵牺牲太多,今日的战斗就让主将独斗,你们同意与否?”锦年首先发话。

明烨看了她一眼,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今日我一人出战。”锦年说着跳下马来。

应战的不出所料是胡寞。锦年手持寒月刃单挑胡寞的七星龙渊,边斗边问:“你为何要打天宫?”

“救我母后。只要天帝交出我母后的内丹我就撤兵。”胡寞七星龙渊一拨。

“什么内丹?”锦年翻腕横扫。

“四万年前仙妖大战,天帝老儿将我母后的内丹留在天宫作为质押好命妖族永不来犯。”胡寞仰面避开。

“史书上不是这样写的。”锦年凌空一劈。

“不管你们的书怎么写,我只要救活母亲。”胡寞只守不攻。

“说不来犯,又来犯,出尔反尔!”锦年的攻势一次比一次凌厉。

“天帝颠倒黑白,你是非不分,我跟你说不通!”胡寞突然举剑格挡,生生将寒月刃挡了回去。

“父神是正义的!”锦年刀法轻、圆、飘、倏,越打越快。

“天帝老儿最是狡诈狠戾!”胡寞见招拆招毫不示弱。

锦年飞身而起踏上胡寞手臂,翻身腾跃从天而降,寒月刃舞成一道光圈直向胡寞天灵盖削来,胡寞一剑刺向光圈中心,谁料锦年竟没有闪躲,招式瞬变,手臂贴着七星龙渊以刀为剑刺向胡寞锁骨。胡寞想要收手为时已晚,七星龙渊刺进锦年右胸,而他自己也被寒月刃所伤。

“为什么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胡寞怒道。

“对不起,我要结束这场战争,而你正是关键。”锦年嘴角流出血来,而胡寞的伤口流出黑色的血。

“遭了,是寒月刃。”仲离焦躁不安起来。寒月刃在上古煅炼之时就淬了毒,那么久远的毒怕是难解了。

月枝不顾明烨的阻拦向胡寞奔去。“死丫头,不先管姐姐。”锦年微弱地骂道,心中却有那么一丝侥幸希望月枝能知道解毒之法。

天帝的笑声在头顶炸开。说时迟那时快,金光四射的天帝将手中一个什么东西一抛,胡寞便被一个形状奇特的壶装了进去。然后这个壶变大,变透明,能看见胡寞坐在里面吐血。

”九黎壶!”众人皆是大惊。

魔君不顾危险冲着这壶施法,却如蚍蜉撼树,毫无作用。仲离飞过来拍拍他的肩,摇一摇头。魔君大怒,攻势直取天帝,明烨眼疾手快立刻冲上前替父神化解。仲离示意硕姜缠住明烨,让魔君与天帝做最后一战。

魔君和天帝相斗,一霎时九重天上法力激荡,神仙妖魔纷纷退避,明烨扔下硕姜去扶锦年,然后拉月枝躲避,可是月枝这个痴丫头却死死拽着九黎壶的铜环不离开胡寞半步。一道金光法术正巧打在月枝身上,月枝一口鲜血喷在九黎壶上。奇怪的是,壶身仿佛被腐蚀了一样慢慢溶出一个黑洞,等血迹完全消失又慢慢复原。三人吃惊不小,明烨没来及夺过,月枝已用鱼肠剑割破手腕。鱼肠剑精巧如匕首,是月枝最擅长的兵器,明烨当不如她。锦年急火攻心,一个“你”字没说完竟昏死过去。月枝将自己汩汩流出的血涂抹在九黎壶的一处,随着血液不停的渗透,月枝进入到了九黎壶内部。

胡寞在里面看得到外面发生的一切,他一边勉强撕下衣服替月枝包扎,一边大口吐出一团团黑血。“胡大哥,不要管我,你先出去。”月枝用力甩开胡寞的手,“我的血还够送你出去。”

“我是必死的人了,你何必搭上自己。”胡寞想揉揉她的发髻,却摸到冰冷的头盔,“好怀念在人间的日子啊。”

“胡大哥,快出去,寒月刃的毒有药可救。”

胡寞摇摇头笑了:“谁的命不是命,我也不想让你死。”

“胡大哥,出去以后替我跟姐姐说声对不起。”月枝执着的把手腕搁在壶壁上。

外面的战斗正酣,天帝和魔君打得难解难分。天帝以胡寞为质,恶狠狠道:“让我先送你爱子一程!再来了结你!”说着往九黎壶周围烧起三昧真火。

锦年转醒时一眼看见炼妖壶从里往外正在溶出一个洞,而三昧真火刚刚烧起来!她一把推开明烨瞬移到洞口,将身体化作一朵红莲托住九黎壶,花瓣层层叠起,胡寞拖着奄奄一息的月枝从壶里脱身时一脚踏在莲心上。天帝用如意轮重击红莲,仲离使出弱水三千去破三昧真火。

红莲花瓣簌簌落尽,胡寞和月枝昏倒在莲心里。仲离正要去救人,却听头顶钟声震耳欲聋,原来天后竟然是东皇钟的化身,被天帝唤醒。明烨忍无可忍,以身护住那三人,也被罩在东皇钟里。

仲离用传心术喊他:“笨蛋,你进去做什么!”

他在里面说:“里外一起施法应该更容易。”

“说的轻巧,知不知道东皇钟能吞噬诸天?!”

“我要救他们。”

而魔君分神救儿子已被天帝打伤,他狂笑道:“天帝老儿果然绝情,连自己的儿女都杀地这样利落。”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天帝依然一副睥睨众生的姿态。

魔君扑到东皇钟上,妄图用巨灵之力打开它。天帝看他咆哮狰狞的面容,脸上挂着嘲讽的笑。

“在将里面的东西完全吞噬之前东皇钟是不会停止的。”仲离劝道。

“我岂会不知!”魔君眼中喷火。

“我和明烨想法封印她。你不要让那老头看出来。”仲离飞快地说。

于是魔君继续佯装疯狂,仲离佯装悲伤。天帝收起笑容准备收拾他俩,魔君带伤再战:“杀子之仇,血债血偿!”

虽然封印东皇钟极为危险,但是里应外合之法还是颇有胜算。仲离绝顶聪明,融汇了先人封印术,结合内外联攻之势,用极短的时间完成了封印。只是仲离没有想到,明烨不仅仅是要封印东皇钟,他还要救那三个人,所以封印完成后明烨仙身尽失,身比凡人还不如。

天帝没有想到,东皇钟竟然被新妖皇封印。自从威名远播的妖后伯琰伤重退位,妖界就渐渐削弱,新妖皇仲离从来都是吊儿郎当风流不羁的样子,毫无建树。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家伙,竟然是天帝机关算尽却算漏的一个。

这场战斗两败俱伤。妖魔大军损兵折将无功而返,芃桓眼睁睁看着儿子毒发,浑身骨骼错位,迸血而亡。

天界伤亡惨重,天帝震怒,下诏令:“明烨、锦年、月枝三人,通敌叛国,罪大恶极。锦年魂飞魄散已遭天谴,明烨罚下诛仙台,月枝封闭五识堕入人间!”

离恨天上,老君对着锦年和月枝的千岁福签看了许久,然后用明黄缎子盖上,阖目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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