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回来!”
三郎冲云豹喊了一声,同时翻身从窗口跃了出去。阿宛的寝卧在凤凰阁三层西侧,却见少年手扣二楼飞檐将身子悬了出去,瞧准方位手上一松,双腿屈起落在一楼窗檐,而后又是一个如乳燕穿林般的漂亮空翻,啪的一声稳稳落地。
此时他仰头朝三楼窗口皱眉微嗔的阿宛得意的一笑,转身朝池边奔去。阿宛看着三郎的背影摇着头轻哼了一声,也离开了窗口。
白毛的云豹听得三郎唤它,朝池中男子龇了龇獠牙,这才向三郎迎了过去。没走几步,这活宝就见三郎脸上颇为不善,耳朵往后一抿,低眉顺眼的就往他腿上噌。啪的轻拍了这畜生一记,三郎揪着它的后颈毛把他拎的远远的,这才朝水中那人喊道:“对不住让您受惊了,你莫怕,大白不咬人的。快上来吧,水里可凉呢。”
绿袍男子见猛兽被人带远了,这才手脚并用的从池子里爬了出来,也顾不得身上淅淅沥沥的淌着水,一边惊慌的回头看,一边一路小跑的窜进了凤凰阁中。三郎见他没有向自己理论,暗暗松了口气,来清桐苑的客人非富即贵,虽说以自己的身手和阿宛在道上的名声以及与镇守府的交情,在这西陵城几乎不必怕谁,可能少添一些麻烦总是好的。
“三郎就是太好心,给他解围做什么?该让他在水里多泡一会儿。”
三郎一回头,正是适才进楼寻阿宛时碰见的那仕女姓燕名颖儿的,便忙问道:“燕姊姊,发生了何事?怎的那人就被大白赶到水里去了?”
燕颖儿一脸不忿道:“何事?还不是仗着人势的狗,起了那包天的色心。”
却原来今日阁中有盛筵,乃是镇守府皇甫少将军宴请贵客,那绿袍者便是客人带来的随侍。主人与镇守公子及一众军将清客堂上欢饮,做仆从的只能在堂下候着。这人干等无趣,便出言调笑起同侯在堂下应召的一位舞姬来,那舞姬见他是客,纵有不耐也都忍了。偏生这不识趣的见她强忍羞愤的模样反而越发恣睢张狂,竟对着盛装美人动起手脚来,他的那些同伴也在一旁起哄。
“这厮有几分蛮力,知画她们姑娘家又都是娇柔体弱的,抵他不住便吃了些亏,又羞又怒气的直哭。”
燕颖儿说道此处轻啐了一下,低头揉了揉大白毛茸茸的脑袋笑道:“得亏小家伙没跟着你上楼在下边溜达,小婉瞧见了便向它求救。大白听见叫它就扑了上来,咬着那厮的衣领就往外拖,贵人家的豪奴哪见过这阵势啊,当时吓的屁滚尿流呼天抢地的。可笑那些一旁起哄的同伙,没一个敢上去救得。”
“那他怎么进水里了?”
“被大白丢下去的呗,知画气不过指使的,小家伙还真听话,平日里的鸡腿没白给。”
闻得是那人无礼在先,三郎放下心来,只要不胡闹,他对大白宠着呢。蹲下身拿额头抵着大猫脑袋蹭了蹭,三郎给它顺了顺毛:“干的漂亮!”大白也是眯着眼哼哼了几声,一副心满意足的呆样。
见无大事,他这厢被燕颖儿缠住腻了一会儿后,正准备带大白回楼中,却见五六个和适才落水那人一样打扮的人从楼中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位小兄弟,这豹儿可是你养的?”
为首那人方脸短须年约三十许,见三郎一身戎衣,看肤色又是常在日头底下晒的,只当是苑中哪位供奉、护院的子弟,口中虽然客气面上却轻了三分。
“哦……是。”
“畜生野性难训,也敢放任它乱跑。这东西刚才伤了我家兄弟,你可知道。”
“哪里伤到了?而且你们的人先……”
三郎正欲与他争辩,却见方脸汉子一摆手:“伤没伤到你说了不算,看你小小年纪不与你计较,且叫你家大人出来说话。”
“我家没大人,有话与我说便是。”
“嚯,口气挺大啊。”方脸汉子见他稚气未脱的脸上一副正经模样,便嗤笑道:“既然你要做主,那也好,我家兄弟被你的豹伤了,旁且不论,先拿一百两金的汤药费出来。”
“嗬嗬,好胆色啊,竟讹诈到我清桐苑的头上来了!”
三郎还未开口,一旁尚未走远的燕颖儿走了过来,出言讥讽道:“先是调戏弱女子,再是讹诈小孩子,还真有出息。哪里来的刁奴,真给你家主人长脸呐!”
“陪酒卖笑的贱婢!你再说一句试试?”
方脸汉子闻言大怒道:“咱爷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地方!一个欢场风尘之地,还抖起威风来了,你个卖肉的婊*子!敢口出狂言信不信爷们叫你……”
他话没有说完,忽觉得当胸似被重骑拿骨朵锤到一般,锥心之痛下连呼吸都难以为继。然后他才发现自己飞在了空中,瞬息之后撞上了阁楼门前的柱子,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清桐苑中,除了江流宛,燕颖儿是对三郎最亲近的女性,虽然有时对她的过分亲昵也会感到有些不适和无所适从,可她对自己的好三郎还是知道并感恩着的。所以听得他对燕姊的污言秽语,素来敦厚的三郎此时也迸出了几分火气。
少年一脸阴沉的缓缓收回了拳头,然后转身抬手抚着燕颖儿的肩头,十二岁的他比燕颖儿要矮上许多,此时那张英俊的小脸上满是认真:“燕姊姊,你莫哭,三郎给你出气!”
燕颖儿被羞辱之语刺的满脸通红,发红的眼眶本就有些潮意,此时听得三郎的宽慰之语,便再也忍不住,一把将身前的可人儿搂在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抹在了少年的头发上。三郎再次被丰腴的软肉堵住了呼吸,可又不好挣脱,只得装死似的一动不动任她拥着自己痛哭流涕。
在两人对面,五个绿袍仆役僵立在那里,看着眼前一枝海棠春泪,瞟瞟身后昏迷的大哥,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凤凰阁一楼东厢,有厅名栖凤堂,乃是园中一等宴厅。地上驼绒地毯,四壁名家丹青,薰炉点着龙涎,头顶水晶宫灯。用具摆设无不价值连城。此时堂中靠门一角,一队乐师正奏着助兴丝竹,堂中靠里两侧各有一列食案,一侧坐的是镇守府及西陵城中的几个头面人物,另一侧坐的人却有些面生。
堂中最里高上几阶的主位后,摆着绘有四季山水的七扇玉屏风,前亦有两具食案,案后坐着两个年轻人。一位是镇守将军之子皇甫延康,另一位则是个头戴玉冠身着宝蓝绸衫的白面年轻人。此时两人或举杯谈笑,或窃窃私语,不时发出一阵畅快笑意,似是相交多年的金兰之契。
堂中气氛热烈,主位两人也正谈的入巷,忽有一位青衣婢女悄悄闪入堂中,贴着柱后墙壁绕到蓝衫年轻人的身边,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而后默默退下。蓝衫人举杯目光微动,微微皱了皱眉,旋即恢复了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皇甫公子察言观色,试探道:“李兄那边可有了什么不便之事?”
蓝衫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才微微一笑道:“烦劳皇甫兄过问,倒也没什么,不过几个不长进的奴才,有眼无珠不知冲撞了哪路神仙,在外面被人打了一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