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风雪依旧，阳光温暖。两道身影一路向北，疾驰而去。
风与雪迎面而来，阳光在后，脚下咯吱声，远处风过沙丘传来呜呜，风旋起积雪，又散于更远处。安静的阳光从背后到了西南，又到西方。
两人一路平静，严良不时从腰间的葫芦里倒出一颗丹药，仰头吞下。严海与之并肩，左手里的酒没断过。
从正午高阳到傍晚金霞。
看着一条平缓的山脉，在天边渐渐浮现，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下喘气。
“小良，你跟我游历以来有多久了？”严海看着北边的山脉，微笑道。
“第二个月，这是第二十天。”
“呵，走！今天三叔让你睡一回安稳觉。”严海笑着指向山脉道，“还记得，你的大山谷吗？今天我来开这个山洞。”
“三叔我来吧。”严良一笑，道。严海愣了一下，随即点头一笑。盏茶时间，两人便已来到这满是积雪的山壁前。
严良扒开积雪，摸了摸坚硬温热的石头，微微一笑。丹药入口，长剑在手。热流由腹内散于全身，又冲入丹田。他又看见它了，乳白色的凝实大风圈。它还是悠闲的滑行和缓慢的旋转。
“给我力量吧。”严良闭眼道。随即吸气，长剑缓缓上刺。
“还是那种感觉。”
剑入泥潭，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阻碍。丹田中的它也是一下子被剑束缚住了，滑行速度骤减。严良感觉到了，手中的剑重了不少，与它又联系到了一起。此刻，它就在剑上，与剑一体。
而丹田中的它，不甘被调用！不甘被束缚！不甘被控制！不甘被牵着走！
下一个瞬间，它猛然加速旋转，全身的热流，疯了一般被它吸过来。爆发出的光，照亮了整个丹田。严良，对这一刻再熟悉不过，微微一笑。
“喝！”猛然睁眼，下劈！剑刃切碎了风，丝丝细流在剑尖凝旋。丹田中的它更加疯狂地旋转，内力不断被它吞噬，为它提供更强的转速，更大的挣脱力量，以便它好脱离束缚。
“原来，它是靠转速来挣脱的，它本身没什么力量，既然如此，那么我何不……”
福至心灵，一念闪过。
长剑，下落！剑越来越重，它越转越快。就在严良感觉它快要挣脱束缚时，携带着它的重量，轻轻一剑搁在了山壁上。
下一个瞬间。
“轰！”
“啪啪啪！”
“嗤---”
“沙---”
山壁轻晃，大大小小一百多块碎石滚落。剑尖处的坚硬石头，已化作了细沙，丝丝流淌落地。严良沉默，看着手中的长剑。
细沙流尽，一个尺许的球洞，在剑尖处呈现。
安静几个呼吸后，严良又是一剑！
“铿！”
剑刃嗡嗡，右手发麻，手臂颤抖，他被震退了两步！
“嗯？”
又是一剑。
“铿！”
严良安静了下来，仔细回忆着第一剑时的感觉。
上刺，剑刃变重，有风，与它联系。下劈，丹田中的它滑行被减速，但自转在那一瞬加速。
“难道是，难道是……”
严良微微点头，又一次轻轻闭眼。
丹药入口，感受着由腹内散发到全身的丝丝热流。又是一剑！上刺，他又看到了丹田中的它，猛的一顿，被一股力量勒住了它的滑行。严良有所觉，晃动一下手中的剑，变重了！有丝丝细风在上乱窜。
滑行受阻，它自然反抗。在勒住的一个瞬间，它就开始了疯狂的自转加速，全身的热流被它吞吸，它有了力量，自转更快！热流更快的被吞吸，它转的更快！它时刻都在加速！
手中的剑同样时刻变重，因为它的反抗，它的加速！
一寸寸下劈，剑越来越重，它转的更快了！就在快要控制不住时，严良一剑轻轻放在了山壁上。
下一个瞬间。
“轰！”
丹田中的它又一个猛然自转加速，却不想上一个瞬间刚被释放。那么，这股力量只有沿着，莫名的联系传到了剑上！！！
下一刻。
山壁摇晃！无数碎石滚落！！这一剑重若千钧！！！
丹田中的它也一个来不及，一头往前冲了二十四丈远！随后一个转弯，减速！又恢复了滑行。“嗤---”一声厚重有力的转动空气，自转也在那个加速后，缓缓平复下来。它又开始了自己的无拘无束的运动。
“嗤---”随即细沙流淌，一个尺许大的球洞在剑尖处显现。
“自转加速，是为了摆脱因剑刃束缚，而导致的滑行减速。着力的一瞬间，它自转积累的力量终于足够挣脱，却不想上一个瞬间刚释放了它。这股力量此时爆发，可是一下子没有了目标，只有沿着联系，在最后一瞬间传递了过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严良微笑，看着丹田中的它又开始了自由自在的运行。
“影，我知道该如何用它的力量了，虽然我不知道，这条路对不对，但我会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呵，你终于开始，用你的道的力量了，呵。”严良的大山谷，一女子，木簪秀首，青丝瀑悬到腰，星月般的双眸，秀静精致而温和的脸庞，娇俏的身姿，一袭白衫，静柔的肩部，是一领灰色披风，正是那位叫做淑影的女子。此时她正看着，眼前画面中的严良而笑，因为她看到他笑了。
“独属于你的道，只能你自己走，我信你。”说完，女子，淑影又微笑着，看着画面中的严良。
半晌，严良又举起手中剑，一剑轻轻砸在山壁上，“轰！”
这次少年再没有任何停留，一剑又一剑！那么轻缓！每一剑都是一个尺许大的圆球洞！手中的剑此时已经不是轻盈的铁质长剑，而是千钧重棒！因为有它的力量加持！！
球洞排列好，一个挨一个！
“嗤嗤---”
“沙沙---”
细沙不停流淌！不停流淌！
夕阳，金霞。
严良在山壁前，轻缓挥动长剑，但是连绵不绝！
轰轰声，啪啪声，嗤嗤声，沙沙声，从开始之时，就不曾停下！也不会停下！！也不会再停下！！！
严良一剑又一剑！
轰轰轰！每一剑都重若千钧！！
十几年锻出的肉体，吸收了海量的内力，堪比先天初期般强横。如此的肉体再加丹药，支持着严良的一剑又一剑！
一个球洞！两个球洞！三个球洞！四个球洞……十个球洞……五十个球洞……一百个球洞……一百二十个球洞……一百五十个……
严海在右侧一旁，背靠山壁，一坛又一坛！眼圈泛红，看着天边的夕阳。它在风雪里安静，散发着温暖。严海的内心，却不可抑制的一股冲动在发酵。
“嗙！”第三十声酒坛落地碎裂，在远处响起！
天已渐黑，圆月东升，风雪清爽。
“呀，良，父母又该着急了，我先回去了，晚上再抽空来陪你。”严良的大山谷，那位女子，淑影一笑说完，便在一圈涟漪中不见了踪影。
轰轰声震颤人心，每一剑都重若千钧！每一剑都是一个直径一尺的球洞！不知挥了多少剑，已经记不清多少个球洞！
只是，一剑轰，一个！一剑一个！此时，少年已开出三丈宽，十丈深的山洞。他仍是闭眼，轻缓而沉重的挥剑。
一剑又一剑，一个又一个球洞出现！一个挨一个！一排又一排！一片又一片！嗤嗤声，沙沙声，细沙流淌声一直未息！
吸收内力至饱和的肉体堪比先天初期，再加上丹药的催发内力，他可以！他可以一直砸下去！！一直！！！
剑不息，球洞不绝！劈剑的韵律，球洞出现的韵律！
缓慢沉重，连绵不绝。轻盈用力，生生不息。
仰头，丹药入口！又是一排的开头！球洞一个挨一个的出现！排列整齐！山洞缓缓呈现出雏形。
有强横的肉体加丹药，如今又有它的加持，少年在此刻一往无前！一直前进！！一直！！！
看其吃丹药，严海知道他还有自己的意识，随即深吸口气，走过。微微弯腰，在洞口留下一个金色葫芦，随即又向远处走去。
风雪疾！
月东升！
篝火燃！
严良的一剑剑轰轰，细沙流淌的嗤嗤，落地的沙沙，此刻却那么清晰。连丹药入口，化作热流冲入丹田的声音，似乎也都有迹可循。
此时，火堆旁的严海眼圈通红，也是一声又一声“嗙！”酒坛在远处落地声。随后是一声又一声的深深吸气！
火堆上，牛羊肉烤焦的味道，在这边天地飘荡。
“轰！嗤---沙沙---”
“轰！嗤---沙沙---”
连绵不绝的声音，从风雪中传来，已经两个时辰了声音从未停歇。这个声音是在为他们，开辟抵御风雪的方寸之地。但，此时却如一击击重锤砸在严海的心上，每一声轰他的表情都痛苦一下。
“哗！”酒坛在手中破碎，烈酒飘香！
“是啊！你做的对！连剑仙醒世前辈，都有做不到的事，我们又能怎样呢？不认命又能怎样呢！”严海闭眼，任由凉酒从指间流淌，却用右手狠狠的压住心口。
“的确，大道无情！没有任何人能逃过惩罚，连醒世前辈那样的存在也不能。”一声声轻道，在严良的内心爆发，“是啊，自己也就只能对着这些，不动的石块用力了吧，也就只能做这些了。那些誓言还在旧日里微笑，现实里没想到连开这个山洞，都需要它的帮助……”严良闭眼仰头，丹药又一次入口。
“影，我……呵呵，现在的我，很难看，好难看。”
“对不起，良，对不起……可是，我，我只有如此了。我们的誓言，我一直都记得，一直都记得。它们永远都在，都在。”严良的大山谷，那位叫做的淑影的女子，又来了。她背后大殿内的红烛通明，四香阵阵传出。好一个温暖温馨的家，不过此刻这位女子，淑影，却是站在山洞口，满眼通红，雾气氤氲，轻颤道。
“叮铃铃~当当当~~~”女子，淑影用右手的长袖，去轻拭眼角的泪痕，却带起了皓腕上的铃铛和玉坠跳动。
“良，你还记得么，这七个铃铛的核心，就是七个混沌宇宙之心，是咱们当年一起闯神殿时，你得到的至宝，当时你便送给了我。这个吊坠，也是你送与我的，我一直都带着它们。我们永远不晚，永远不晚，你有足够的时间觉醒，你有时间，你也一定会觉醒的，会的。我等你，我信你。”女子，淑影看着手腕上的它们，轻道。眼中的雾气又生，泪珠又开始打转了起来。
剑刃无声，砸落石壁。
“轰！”
也就只有这轰轰声才能让自己忘掉一切了吧。严良的剑无论如何，没有再停下过，一剑剑，一声声，一颗颗，连绵不绝。球洞一个个，一排排，一群群，一片片。
此时，他忘掉了时间，忘掉了感觉，忘掉了要开辟山洞。只记得自己要一直前进，要一直前进！要一直挥剑，一直挥剑！丹药，无声间，不知几何。球洞在他剑下，也不只几何。
当初，严海离开时看他吃丹药，认为他还有自己的意识。但，此刻火堆旁的他或许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
外面的风雪呜呜，时间亦不知几何。
当一阵狂风路过洞口，雪花呼呼卷进，寒意骤然袭来，严良才猛然一个机灵醒来，停下了右手机械举起的长剑。
“嗯？”这一葫芦是三叔离开前留下的，他清楚的知道里面有一千颗，之前的还有三百五十颗，此时晃晃葫芦只有一声清脆了。
严良忽有所觉，抬头望了一下洞外，一片漆黑风雪安静。借着温柔的月光，远处的火光，他目测了一下，这山洞有十五丈深，四丈宽。
“影，呵，我是不是很没用，扛不住压力。”
“嗯？”严良刚抬腿往外走，他才发现也才知道自己用掉了多少力气。此时全身酸痛，疲惫不堪，体力严重透支。如果不是内力的源源不断支持，他早就倒下了。
之前的挥剑，是一股“无力”情绪的发泄。到最后忘记了一切，挥剑已变成了一种自然，一种意志。正是这个意志在支撑着他，支撑他挥剑。当此刻寒意袭来，骤然清醒，他才明白。
“嘭！”当意志清醒，劳累涌来，他终于再也撑不住了。严良猛然坐倒在地，发出嘭的一声大响。随即手拄长剑，低头轻缓呼吸。
“影，我好累。”
听着洞外的飞雪呜呜，感受着从洞外卷进来的寒意，严良在缓慢的回复体力。半晌，轻晃了一下左手的葫芦，入口最后一颗丹药。
热流又一次由腹内散发全身，酸紧的肌肉，立刻开始贪婪的吮吸着丝丝热流，酥酥麻麻又伴随着隐隐疼痛，感觉有无数小虫在噬咬。他再清楚不过了，这是肉体的力量在增长，肉体在吸收丹药的力量。他的后天后期的肉体就是这样炼出来的。
酥酥麻麻又加隐隐疼痛，疲惫之意骤然无数倍增大，严良咬牙忍住瞌睡，忍住倒下。一手拄剑一手扶着内壁，弯腰一步一咬牙，向洞外的光亮处走去。
“良。”大山谷，洞府口，女子，淑影看着严良，一步步咬牙走路，不由得心中一疼，颤抖着轻唤了一声，随即眼中的雾气又生，又一次泪珠打转。
风呼呼，雪簌簌，远处的篝火啪啪。一身影在火堆边舞剑，荧蓝在月下温柔的闪烁。碎裂酒坛声从远处传来，啪啪不绝。
“第四招，一剑轻雪。”
严良强行咬牙，忍受酸麻和疼痛，强驱疲惫！走到了近火堆五丈远，他清晰的听到了。
剑刃未停，如他的忘我。莹蓝的剑刃，在风雪中运行，或轻或重，或卷或舒。
“第一招，缘聚心然。”
“第二招，踏雪寻梅。”
“第三招，……”
“第四招，……”
一式式，一招招，一遍遍。如他的一剑剑，一声声，一颗颗。此时，他已然忘我。
“嗤---”又是第四招穿透了一片雪花。
“啊……咳……咳……咳……”严良捂着心口，弯腰单膝跪了下去。
那一瞬间，雪在剑上融化成水，如同蓝袍男子轻闭眼角边的丝丝闪光。月光下，这一剑他不仅是刺穿了一片雪花，也是刺进了他自己的心，也是刺进了严良的胸口。
“是啊！怎么那么笨！！那么自私！！！我自己都被无力感所挫败，那么……我却抢了他的路。却连发泄的机会都不给他，我……”
“咳……咳……咳……咳，我……”
“对不起，对不起……”
“嘭！”悔恨用掉了丹药的最后一丝力量，严良满脸泪痕，双膝跪地，他再也撑不住了。
“影，我不仅对不起你，如今还对不起了三叔，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当初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你也不会……对不起，良，对不起。”大山谷，洞府口前的女子，淑影，又一次泪珠打转了起来，眼前的衣襟已湿了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