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岚闯入王宫的那一日，晴空万里，碧蓝如洗。
一条鲜血铺就的荆棘之路在昔日的夏国王宫盛放。
九十八，九十七......六十三...六十...
恭叔带着暗卫以血肉之躯抵挡着祁国军队的刀枪，叶岚带着杨忠杀往椒房殿，那是她母后的居所，祁国人竟然将这最后的炼狱设在那儿了么。
眼神轻蔑，一身清净的纱袍溅上了斑驳血色，如梅绽开。
那是子阴最爱的花。
断了发绳，一头如墨长发飘散开，一手剑花挽得漂亮干脆，一剑一命，鲜血顺着剑身滴落，剑在颤抖，她的手却愈发稳。
子阴亲授的剑法，今日就用来取祁国人的狗命。
叶岚抬起头，看向远处一身将军铠甲的男人，嘴角轻挑，吐出一个字。
“杀。”
“杀。”
......
叶岚带着子阴离开的那个午后，有风从远处吹过来，带着阵阵哀歌。
她这一身十七道伤口，十六道拜祁国人所赐，而心口那一剑，来自她一直护着的人，杨忠。
“公主。”远处传来恭叔的嘶吼。
叶岚眼神已经开始涣散，手上却未曾停歇。
一剑毙命。杨忠死得时候，眼神里是无限的愧疚和解脱。
叶岚眼神淡漠，再没有一丝波动。背叛，那就死吧。
......
叶岚终于触到了子阴的手，干瘪得只有骨头，可是，她很开心。这双手曾经替她画相，画纸鸢，教她舞剑，叶岚握住子阴的手，眼神里是满满的抱歉，她不能带他走了，不能带他离开这个屈辱的地方，若有来生，妹妹再和你说一声抱歉。
背后传来长枪划破空气的声音，她已经能感受到那长枪带着的战意要透进身体，可是她没有力气躲过了，她也不能躲，身后就是子阴，她承受不起。
闭上眼的那一刹那，背后传来一阵“呛”的声音。
叶岚回首，一身绿衣的女子笑得轻挑而明媚。
“我可没有你这么丢人的师姐。”
“还不快拿出你的软鞭。”那厢一袭白衣的辰寂，耍着长枪同那将军斗上了，神情里满是看见猎物的欣喜，跃跃欲试。
叶岚抿起唇角，背上子阴，扬绫很自觉地背上红衣，一软鞭，一红绫，舞得认真而凌冽。
......
叶岚带着子阴和红衣回了天苍山，葬在她的居所前，一颗巨大的榕树下。
恭叔要替她安葬子阴，她拒绝了。
叶岚亲手埋葬了子阴和红衣，两人一坟，活着的时候，红衣是侍婢，子阴是皇子，两个人相爱却不敢爱，每日相见却又不能在一起，如今，没有了俗世羁绊，两个人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那柄长剑和着她的软鞭埋在了子阴的坟前。
“哥哥，红衣，我要走了。”
一双布满茧的素手抚过墓碑，温柔而多情。
“原素大师曾在你幼年时给你批命，纪家嫡女，天凤之命，纪师妹，你，真的想好了。”叶岚微微叹息，让她抢了别人的人生，她不愿，但是，这是她报仇的唯一机会，她不能放弃。
“我不是那个劳什子凤凰，我只是这天苍山的一只小山鸡，每天守着我的大师兄蹦跶就好啦。”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清丽女子撇撇嘴，不在意的道。
“倒是你，世人都知道纪家小姐幼年被断了几根经脉，无法习武，你这一身皮囊可不是一个大家小姐该有的。还有啊，你那张脸，祁国人估计是印象深刻得很。”纪宁瞧着眼前这个全无人气的师姐，有几分担忧。
天苍山收徒，只看机缘，不问来历，就像她，是大祁纪相最小的女儿，但是在这天苍山，她也只是个学医道的小师妹。也是如今，他们才知晓，这个从小就被大师父带上山的叶师姐，竟然是夏国长公主，如今还......
纪宁跟随着四师父学医，算是四师父的亲传弟子，自然知道天苍山有一门换皮之法，只是那过程实在残忍，非常人所能忍受，据说在她还没有上山的时候，她四师父曾经给人换过一张脸，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四师父没有告诉她后来那个人怎么样了，但是她猜想，结局一定是不大好的。
她不知道要怎么样的信念才能让人忍受剜骨割肉的痛苦去换那一张脸，但这样的人，一定，经历过她不能理解的苦难。
她想告诉叶师姐，不要太执念，可是看着那个女子眼神里的淡漠，她说不出口，一个人，没了心，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既然这样，那就尽她所能去帮师姐吧。
她们自小一起长大，她是极喜欢这个看着沉稳却总是带着她们干坏事儿还让师兄们背黑锅的师姐的，想起过去的那些日子，纪宁眼中有一抹怀念，却也知道，终究是回不去了。
纪宁五岁上山，当年她师父同她爹娘约定，十六及笄的年纪送她回相府，算算日子，还有三个多月。
“那法子，师父没有传授给我，你，要是真想这么做，还得去求师父，但是，你也知道，师父曾说过，此生不给人.....”
纪宁微微皱起眉头，她师父的性子她是最了解的，唉，又是一道难关啊，虽然，她还挺想师父拒绝叶师姐的。
第二日，纪宁知道的时候，叶岚已经在四师父门前跪了一夜，一夜山风。纪宁赶到的时候，叶岚依旧跪在四师父房门前，四师父的院门紧闭，看不出一丝要开启的迹象。
纪宁一句话也没有说，默默跪在叶岚身旁，内心默默流泪，叶师姐你这是抓住师父软肋了啊，明知道师父刀子嘴豆腐心，你身子跪垮了，师父还得给你治。
夕阳日斜，远处巍峨的山脉挡住了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
那紧闭了一日一夜的院门终于开了。
一直守在一旁的几个人也是送了一口气，不是他们不跪，只是四师父的性子，你要是用苦肉计，还有一半可能成功，但是人多了，那就成了胁迫，四师父是死都不会答应的，瞧着站在院子里，满身怒气却有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女子，叶岚知道，自己第一步算是走出去了。
纪宁快速的起了身，咳咳，虽说她身子弱，但是来之前，她就做好了防护措施，这般跪了一日，也不过是有些酥麻罢了。
“多谢四师父成全。”
叶岚靠着纪宁起了身，双腿还在微微颤抖，唇瓣泛着白，脸上带着笑。
叶岚进了四师父的院子，三个月。
脱胎换骨，改头换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