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的忙碌,医馆已经大变了样子,旧貌换新颜,新换的牌匾,前堂几处精心放置的盆景,看似随意却有使人眼前一亮,拐角处一个布帘的隔间,前面听诊的方桌,候诊的长排椅靠墙一直延伸到门口,笨重的大药柜直接被挪到了后面。站在前堂,瞬间感觉医馆提升了不止N个档次。对于档次这个词,一旁忙碌的石生不很能理解,不过前堂却是宽敞了不少,多了些令人安心的气息,是错觉吗,至少没有以前沉闷了,这样高深的环境设计问题,以小家伙的脑袋,自然是有些想不通。就连整日窝在后院不知踪影的影子先生,也似乎好奇过来观赏了一番,看了白小天许久,然后点了点头。
中午,特意回到小院,自从小沫来到北定之后,白小天就不打算在外面解决果腹的问题了。用过午饭,小天和小丫头商量着去医馆的事,整天呆在小院里自然是不行的,而且马上要义诊了,到时医馆会缺人手,小沫还可以帮忙。
仔细叮嘱小丫头藏好自己的尾巴,两人便出发了。显然第一次去医馆,小沫有些兴奋,一路上蹦蹦跳跳的,不多时,就到了医馆正门。
过了前堂,来到后院,正巧看见叶氏兄妹迎面过来,后面跟着屁颠屁颠的林远,有个女人,小沫突然皱了皱眉。
拉过几人互相认识,小沫不岔的看着面前的叶子,落雪姐教过的,如果有一天小天哥哥身边有了别的女人,眼神要冷,表情要高傲,语气要不屑。小丫头高傲的凑到叶子面前,
“小姑娘长得挺水灵的,是个美人胚子…”然后伸出手指勾起叶子的下巴,有几分捉奸的架势,只是似乎哪里感觉有些不对,倒更像个人贩子。
白小天有些好笑的给了小沫一个爆栗,小丫头捂着被弹得生疼的地方,脸直接就垮了,怎么不按落雪姐说的来…
……
不多时,两个小丫头却是在后院的走廊里对峙,
“不许你打小天哥哥的主意!”
“你才是,叫你哥离我哥远一点…”里面似乎混进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白小天经过时,两个小丫头却已经有说有笑的一起坐在走廊的凭栏上,不是刚刚还在吵架吗?女人间的友谊,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义诊的准备已经到了最后的收尾工作,几人清点着凉棚椅子板凳之类的俗物,最后一批药草已经拖老医官去张罗了,算算时间,便在前堂里等候。站在医馆口的台阶上,时间久了,倒是把站在台阶上看街边行人络绎当成了习惯,什么时候成了老头子了,白小天有些无奈,随意的向街角瞧了一眼,却是看见了些有趣的事,老医官赶着装着药材的马车,身后跟着的是一直在医馆口徘徊的少女,二人走走停停,不时争执着什么,以小天敏锐的五感,隐约能听到一些,
“父亲!”
“…姑娘你认错人了,…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家去吧…”
“不论怎么说你都是我爹!”…
一直到了医馆门口,女孩才不甘的离开了。
白小天站在台阶上不停地瞧着老医官,这么一个顽固木讷,嗜酒如命,脾气还臭到不行的糟老头,就生得这么水灵的女儿呢,怎么遗传的基因,想不通,想不通,便不再纠结,招呼几人出来卸货。
直到夜色正浓,检查了明日要用的琐碎物品,老医官早就不知去哪做酒中仙去了,几个小的也都被他赶回去了,到了下班时间,你们这些职员还跟在老板屁股后面做啥,留点私人空间好不好。
一切妥当,白小天准备回小院,推开医馆的前门,一个少女可怜巴巴的蹲在门外,
“这么晚了,快回家去吧。”就像熟人一样,小天打着招呼。
“银子用完了,客栈不给住了…”…。
有些无奈的措开身子,让女孩进了医馆。
后院空置的厢房,余敏捧着一碗鸡蛋面条狼吞虎咽,厨房里实在没有剩什么东西了,不过看少女吃得如此满足,小天也没有说什么,坐在一旁看着。
“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对你有什么别的心思?”白小天看着面前的少女。
“你能把我怎么样?”余敏看着明显比自己矮半头的少年,“而且你是个好人,我看人很准的。”说完又自顾自的吃着面条。
白小天突然有些被呛到的感觉,讪讪的笑了笑,要不要让眼前的无知少女长个记性,跟陌生男人回家,递过去的食物直接就吃,有没有点自卫意识,神经得多大条。
“来找那个酒鬼?”
“他是我父亲。”少女有些大声。
“能给我讲讲,关于你父亲的事吗?”小天看着眼前的女孩。余敏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沉默的看着白小天…
也许,这真的算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余敏的父亲,余航,这是老医官十年前的名字,十年后,人们只知道他叫老医官,唯一有些印象的,姓余,余什么来着…二十多年前的余画年,十七岁的少年跌跌爬爬的逃到北定城,那样的年月,饥荒遍野邪瘟泛滥,百户的村子,活下来的加上余航,也只有寥寥数人。
少年来到北定城,去医馆当学徒,没日没夜的背医书,整日跟在医官身旁偷师,后来做了医官,扎实的基本功造就了高超的医术,再后来,做了济世医馆的首席坐堂医师,一时名动北定,和城里的富商徐家的二小姐成了亲,在余夫人的支持下开了积善堂,次年,他们有了一个女儿。故事讲到这,一切都还很完美,但人心是不满足的。
十年前,饥荒又起,瘟病又开始泛滥,在余航眼里,他看到了希望的火光,他要完成自己的夙愿,最后果被他找到了方法,用病人口疮中的脓液敷在皮肤上来预防这邪瘟,为此不惜舍身尝试,不忍丈夫受苦的余夫人舍命相陪,结果他活了,妻子死了。
徐家早年有过动荡,徐老爷子去世后,偌大一个徐家靠大公子一个人生生挺了起来,噩耗传出,震怒的徐家主带着下人冲进医馆,那样文弱的人发起狠来也确实了得,砸烂了医馆,抢走了妹妹的遗骨,生生打断了余敏的一条腿。那年余敏十二,现在她二十二…
“那么你回来,是为了看看他现在过得到底怎么样?”白小天眼里带着探究。
“刚开始,只是想回来问问,当年他到底是为了什么,直到前几天,刚来到北定城,看到他在酒馆了喝醉了酒,被酒保抬出去扔在了大街上,周围的人跟着起哄,他也跟着笑,脸上衣服上全是土,就不想问了,我只知道,他是我父亲,一个不到四十岁的人,白发苍苍如同一个六十岁的老头,看着我心里堵得慌…”女孩吸着鼻子,慢慢挑着碗里的面。
“我可以让你呆在医馆里,但你必须要干活。”白小天脸上的笑容渐渐柔和。
“为什么,这里本来就是我家医馆。”
“但现在它是我的,我有房契地契,你有吗?”
……
义诊在第二天一早便热闹的开始了,叶北很早便去贫民窟找叶爷爷要到了花名册,居民一个个排着队站在医馆外,白小天坐在听诊桌旁,把脉,施针,开药,小天自然是不会看病的,指望一个学土木的会中医?但赶鸭子上架的事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装模作样的把脉,直接用神识探查身体,借针灸催的天地灵气调理患处,然后开一些对症的药,自然药到病除。只是一上午下来,白小天累了个半死,还是要专业的人来。
叶姓老者一直站在医馆门口,看着白小天看病,从不屑到震惊再到恐惧,以他的眼力不难看出小天不过是在装模作样,但这个少年看病,真的是在用眼睛去“看”,这样的能力,让他不得不恐惧,灵修…
中午时分,叶姓老者特意将叶北叫道了街角。
“这东家对你可好?”
“人很和善的,叶爷爷放心,我会照顾好叶子的。”
“叶北,你要想清楚,以你东家的作为,免费查这疫病,赶在官家的前面办这事,所图不小,跟着这样的人,要么荣华富贵,要么死无葬身。”
叶天迟疑了一下,怔怔的看着叶爷爷,
“我相信东家。”
“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看着叶北离去的背影,老人面色有些复杂,几日前他便将瘟病的事报给了官府,竟一直不见回应,今日这新来的外乡人却开始操办义诊,有些事,未免太过巧合。北定叶氏一族已经沦为庶民,即使再怎么抓着不放,又还能作出多少文章.。
……
叶北回来的时候,白小天正坐在前堂休息,上午的义诊暂时结束了,人群已经散了。慢慢的走到小天身旁,
“叶爷爷好像看出了什么。”
“没事,只是猜测而已,去休息吧。”小天眯着眼睛。
看着叶北的背影,白小天目露沉思,街角的对话他自然是听到了,早上义诊时,这叶姓老者他就注意到了,虽然老者那震惊的眼神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如果叶北今天有什么其它想法,那么他就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了,除了杀人,让一个人保守秘密的方法有很多,封住一个人的记忆,并不难。既然大家都在演,那么便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好……
晚上,身心疲惫的白小天直接去了后院老医官醒酒的厢房,进了屋子,余敏正服侍在身旁,老医官小心的接受着女儿的照顾,终于有些像父女俩的样子。
走到老医官面前,白小天直接开门见山,
“我希望明日你来坐堂义诊,作为交换,我告诉你这疫病的治法。”
老医官有些发怔的看着白小天,目光闪烁。
“好。”老者的双手有些发颤……
类似天花的疫病,治邪瘟,病毒唑?前世好像真没听说过什么特效药,要不把接种疫苗的办法告诉他,毕竟他已经成功了一半,只是这里面的邪气,一般人可挺不住.
透过窗户看着烛火下父女俩的身影,小天思量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