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至心骨,寒而生栗。十一月的湖水,一如刀刃般锐利刺骨,只觉身骨不受控制,挣扎之际头顶的是迷幻的日光,是虚浮飘荡的尘世。何必挣扎呢?难不成还想再一次回到湖水之上可怕的人世?难不成还想过备受屈辱的生活?还作何春秋美梦?
如此一来,身子渐渐下沉,虽几番呼吸难耐心胸更觉痛苦,却不再害怕了。忽然,不知何时从何处来了一男子,噌地一下将我由腰际托住,我只觉眼睛睁不开,只是恍恍惚惚之间,那男子缓缓贴近我而来。心下只想挣扎推开,无奈气力早已耗尽,无可奈何。待那男子贴近眼前,我这才惊觉,不是别人,是李贤,是他!顿时间,心里说不出的万种委屈和依赖,泪水在冰冷湖水间肆意流窜。而他,不假思索地轻轻贴在我的唇上,予我生命之气,唤我存活之心。
也唯独,在这样的时刻,在他的身旁,方觉活着,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他带着我,毫不费力般地,将我一层一层,一层又一层拉回了湖面,“太子殿下!”早已有人备好衣物,赵道生即刻将暖壶捧来,当下为他擦拭。一席黑色大氅咻地一声将我裹得紧密,他始终如一,将我抱在怀中,只是喘着气。“还好?”
我浑身冰凉躲在温热的黑色大氅中,一言不发只是望着他。“婉儿你怎么样?!”太平一早冲了过来,将我围住,“没事吧?!”我实在不愿看到倔强的她落泪,生硬地点了点头。太平顿时安了心,大呼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没良心的!有了我还不够,如今还向娘娘讨上官大人!”张良娣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一把揪住李显哭天喊地,而李显跪在原地,一副失魂落魄之态。“就你这样,上官大人也是你能讨的?!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
素日里看她倒是一副大家闺秀的体态,如今撒气泼来只怕比乡野村妇要更胜一筹。她一面哭哭啼啼假意锤打李显,而他全然无谓,任由张良娣的拳打脚踢。张良娣眼见不起作用,只好奔向公主这边来,“公主,您可给得为我讨一份公道,我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可至少也是大家出身,不像那些个戴罪之徒!瞧瞧英王那副不成器的样子,平日里烟花柳巷里拈花惹草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连上官大人也敢动了,也不仔细掂量上官大人是谁的人?!”
哼,原来是冲着我来的。怪道李显从小到大那样胆小怕事之人,如今也这般失控,原来始作俑者是家中豺狼的冷言讽语。
“哦~那依您看,上官大人是谁的人?”太平怒而不威。
张良娣干咳了几下,陪笑道,“自然是咱们大唐的人!”
“上官大人文采斐然,备受娘娘赏识,如今为太子侍读,受命编注史书,乃我朝中要人。闲言碎语平日里几个婆娘说说也就罢了,如今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事,上官大人命悬一线,娘娘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这,公主饶命,此事跟我无关啊!公主明鉴!都是英文殿下的错!”张良娣轰地跪到地上,连磕了几个头,还不忘回头朝李显撒怨气,“都怪你!快向公主解释解释!”李显仍旧无动于衷,那双墨黑的双眸看向我,一汪深沉不见底。我也还以冰冷的注视,一言不发。
“闭嘴!三哥再不济,也是我大唐堂堂的皇子,岂是你能教训的!”说罢,太平松开握紧我的手,转而抽出身旁的金吾卫腰际的刀,一点点抽出,直至脱壳而出。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刀,笑着道,“我见过许多自作聪明的女人,像你这般不知分寸的女人还是头一次见。”旋即,拂袖一挥,不偏不倚,刀架在雪白脖颈之上,明晃晃。
“啊!啊,公、公、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张良娣吓得哆嗦,连连磕头求饶。“饶命啊!公主!!!殿下!!!”
“你是长得不错,也确实比外面的花花草草要名正言顺。但人只要一蠢,就无力回天了。你错就错在,胆敢逾越规矩,妄想掌控皇子,暗中调查窥探皇室,简直是不自量力。本公主最讨厌的人什么,你可知?”
张良娣僵硬地摇头,泪如雨下。
“哈哈~”她莞尔一笑,随即脸色骤变,“平生最厌有头无脑之人。”
“啊!!!我的脸!不要!不!啊!殿下救我!救我!啊!”
“太平,放、饶、饶了她吧!”李显又想求情,却被太平一记怒瞪驳回,“你住口!”
是为皇室威严被损而动怒,还是为我解恨,究竟为何无所谓了。但眼见那一刀刀割在娇丽容颜之上,实在是惨不忍睹。“闭上眼。”是李贤轻轻的声音,他一定也冻得不轻,声音之间依稀可觉颤抖。
“拖下去,等我处置。”张良娣早已半死不活,脸上更是血肉模糊难以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