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繁花般璀璨的宫娥纷纷靠向两侧,一条满是落英缤纷的路由此现在眼前。
我抬脚,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向前而去。清风拂动,我能感觉到来自繁花宫女中灼人的目光,心中涌起阵阵紧张,可却十分快乐,我爱他们的注视的神情,也爱此时此刻我只为自己的决心。再也不要被他人左右了,再也不要为情所困了,再也不要为别人而活了。
我要过想要的生活。既然注定逃不出这牢笼,何不在这牢笼中做自己的自由鸟呢?
我的心里一遍又一遍,追问自己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吗?是否准备扬帆起航重新开始?我不作回答,我只是向前,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终于,在繁花之后,迎来了耀眼无比的太阳,曾经见过无数次的她----武媚娘。
她是那样的美艳动人,风韵犹存,只怕随着岁月历练,这份美越发凌厉了。一身朱红,乌发之上尽是金光熠熠的珠翠步摇,丹凤深不可测,而似笑非笑地眉宇间透着一股厉害,叫人不敢直视。又扫视了一周,这才发现,太平也在列。浅绿霓裳中是雪白肌骨,少女容颜是独有的丰盈和滋润,许久不见,她专注于品尝桌案上的美食,全然未曾看向我这一处。
“抬起头来。”
武后疲倦般道出这句话,我便应声抬头。倚在后座之上的她只随意一瞥,而后嘴角勾笑,“好一双桃花眼,竟长得这样出挑了。上官婉儿。”
日理万机,竟然还记得往日罪人之后。
“见过皇后娘娘。”
“宫里如何?”她不急着考我,反而话起家常来。“过得好吗?”
“好。”
“阿翁总说你不寻常,没想到话竟这样少。”
“话不在多在精,人不需众要才。”
她大笑而起,“果然不一般。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如此随意?让一个随时可能报仇的人跟随?
“皇后娘娘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武后气定神闲,抿了口茶。
“婉儿若有二心,娘娘性命危矣。”
“大胆!!!”赵全当下冲我吼道,“把这死东西拖出去!”
“慢!”武后似乎不以为然,反而侧着脸对太平一笑。
“娘娘不可!”春竹也急的劝道。
“我爱才甚于爱命。若我不能使你心服口服,那么假使你不杀我,只怕早晚也会有人欲处之而后快。你可知我是什么样的人?”
“婉儿自小在宫里长大,听得最多的正是娘娘的传奇。娘娘一生跌宕起伏,如今万人之上实属不易。”
“你的祖父,上官仪因我而获罪,上官一族更是因此满门没落,尚在襁褓的你也因此入宫为奴。你恨我吗?”
“婉儿只听故事,却并不知故事里的人究竟是何种人物,实在谈不上恨不恨。”
她淡淡地笑了。“既不为报仇,那你参加殿试,又是为何?”
“与其老死宫里,不如为自己争一番天地。娘娘当年可以,婉儿未必不可。二则,究竟娘娘是好是坏,不一探究竟就乱下定论实在鲁莽。娘娘不也正是算准了婉儿报仇之心淡薄吗?否则怎敢轻易许诺。”
“真是大胆,你哪点能耐比得上娘娘一二?”赵全一边骂断,一边又对我挤眉弄眼,示意我别在胡说八道引火上身。
“你可知道,你方才的一番直言不讳可都是死罪?”
“知道。”有时候,总想一吐为快。既然连生死都置之事外,实话实说又算的了什么?我只觉得身心轻松,并不为之担忧,又见武后神态怡然,反而心生十之八九的把握,于是莞尔一笑,“有时候,兵行险招不失为良策。”
“太过自作聪明,早晚作茧自缚。”武后不仅没有赞许,反而脸色阴沉下来,“这样的人要来何用?”
“娘娘息怒!”春竹急忙说话,“几岁的孩子而已,难免的!”
“斩了。”只抛来一句冷冰冰的话,她就闭上眼,复又依靠在后座上。
斩?!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金吾卫到了殿内,我才明白,伴君如伴虎,心里只觉发凉。
三千宫女如繁花,脱颖而出让人过目不忘才有日后。
“与其随波逐流平平凡凡,我倒宁愿铤而走险一枝独秀。如果娘娘认为这一番心志是自作聪明,那婉儿无话可说。”
金吾卫粗鲁地将我扣住,生硬地驱逐我走出殿门。门外是逆光耀眼的艳阳天,是繁花似锦的三千宫女,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也不会有任何差别。方才入殿的豪情壮志,顷刻间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在生命里被迫更改行道,最终仍旧逃离不出这座宫殿,终于下定决心做一只自由的笼中鸟,却是这样的下场,是这样的结尾。
竟然,竟然是这样令人失望的人。武媚娘,是我太天真,错认为你值得去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