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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有一个仙人画了一个圈

世界的主体是星辰大海,而无数片大陆犹如沙滩上的贝壳点缀着浩瀚无边的大海,没有一片贝壳的形状、颜色和纹理是一样的。

九宸大陆这块“贝壳”的形状是一头大象。一条巨大的山脉源起大海,在海外数千里的位置拔地而起,蜿蜒曲折,连绵不绝,与大陆相连,这便是象鼻。山脉自象鼻起,山脉的主体部分犹如大象的脊椎般,几乎笔直地东西走向连绵几万里,其间一条条或长或短的支脉朝各个方向刺穿大陆,构成了大陆的骨架,山脉蔓延至在海外数百里的象尾处再次沉入大海。

这条山脉名唤万兽山脉,顾名思义,那里是妖兽的乐园。

山脉东西两侧的地势较低,在东侧入海处仅有几百丈高,山脉越接近中央,地势越高。

在主脉中央位置有一座仿若通天,几乎常年被云雾里所隐没的灰色山峰,其周围有二十余座布满皑皑白雪的雪峰拥簇着,而它却是灰色的,在山上看不见一片雪花,一块砾石,仿佛山峰天生就是一个整体。

这座灰色山峰是大陆的中点,同时也是大陆上所有云雾旅行的终点。

云雾自海外而来,蕴含着海上湿润的水汽,尽管不是每一片云雾都能到达终点,有些在途中便凝成了雨云,降下雨水,滋润大地。

而大部分的云雾会沿着一条条支脉不断上升、相互挤压汇聚到主脉中央,在此过程中,温度会逐渐降低,云雾由于挤压变得厚实,水汽凝结成水滴,随着云雾的上升,原有的水滴颗粒会越来越大,同时还会产生一些新的水滴,这些水滴最终都会掉落到山脉里,然后在山谷幽暗之处重新汇合,变成一条条溪流。

这些溪流或在山谷,或在山涧,或在地下,或明或暗,热烈地呼唤着朋友,最终相拥而成江流,朝着大海的方向流去。

厚实的云雾没有停下脚步,带着剩余的水汽朝着终点——那座灰色的山峰继续上升,上升至三千丈以后,温度低至冰点,云雾之中的水滴会凝结成冰晶,落在那二十三座拥簇着灰色山峰的雪峰之中。

云雾越过这些雪峰之后,来到了大陆的中点,但却不是旅行的终点,它们会顺着灰色山峰继续上升,灰色山峰高达千丈,云雾就上升千丈,或快或慢,像一道逆流而上的瀑布,将山峰隐没,最终到达终点,在峰顶聚成团状。

每年自海上不断飘来的云雾最终都会在灰色山峰峰顶聚成厚实的云团,这些云团在越积越多的同时,会像擀面团一样呈圆饼状朝四周被摊开。

这些云团就像是宸天之上的神灵擀的面团,带给了大陆分明的四季。

每年,云团开始集聚于夏末秋初,随着时间的推移,云团逐渐厚实增大,阻挡着来自宸天之上的阳光,大陆的温度渐渐降低,进入万物休眠的冬季。待到春季来临,云团开始消散,大地回暖,万物复苏,而云团缓慢消散成稀薄的云雾重新飘回大海。云团消失无踪之后,大陆便迎来的最热烈的夏季。

有了四季的变化,才有了生活的变化。于是,依托万兽山脉生活的人类有了春耕秋收,有了在夏日炎炎的酷暑里,春耕结束后难得的清闲,有了冬季上山狩猎的收获与困扰。山脉里的妖兽也有了春潮讯涨,水暖鱼肥的期待,有了夏秋季节的繁衍生息,有了冬日下山捕食的收获与困扰。

这份收获与困扰,或许是启迪修行的源头吧。

人类与妖兽是何时开始懂得修行的?是谁或者是宸天之上的神灵教会了人类与妖兽修行?答案如同时间长河里沙,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沉在河底。

历史,就如同退潮时被留在沙滩上的海螺。海边的老人常说,螺音讲述的是海螺与大海的故事。海边玩耍的孩童,偶尔捡起海螺搁置耳边,聆听属于海螺与大海的故事。

孩童不知道,时间是最无情的东西,经过时间浸泡的东西都将不复原来模样,海螺与大海的故事只有时间知道。

尽管如此,孩童不断长大,终有一日会开始衰老,变成儿时记忆里讲故事的老人,告诉海边玩耍的孩童关于海螺与大海的故事。

想来,人类的伟大之处,莫过于文明的璀璨与历史的传承。

修行是为了更好的活着。

这是一部野史开篇句。

这部野史在九宸大陆上世代流传着。

许多流传于大陆各个角落的那些故事,或是波澜壮阔,或是光怪陆离,或是宏大悲壮,都是源自这部野史。

或许在眼里揉不进沙的人看来,它仅仅是一部供人齿牙余论的野史而已,而在大多数人看来,它就像是记忆深处的海螺,它记载的就是九宸大陆的历史。

这部野史叫《九宸记》。

根据《九宸记》的记载,万年以前宸天之上的神灵教会了人类与妖兽修行,人类聚天地之灵,修仙法,妖兽吞天地之精,锻体魄。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双方围绕着万兽山脉争斗不休,人类之中出现了一代又一代青史留名的强大修士,妖兽之中也出现许多令人闻之色变的强大巨兽大妖。

但无论是人类修士还是巨兽大妖,终究敌不过无情的岁月,活不过五百年。

神灵教会生灵修行,给予五百年的长生,同时这五百年又是界限,似在告诫生灵,修行是为了更好的活着。

寿比南山便是仙,九宸无仙。

这是《九宸记》里面记录的一句九宸大陆流传久远的谚语。

这句话之所以能成为谚语,是因为它代表着成仙的希望。

五千年前,在它开始流传开来的那个的时代,是人类历史上一个黑暗的年代。那时,许多强大的修士不甘屈居人后,开山立派,宗门林立导致了人类内乱不止。

并且,万兽山脉里那些巨兽大妖之中诞生了一位兽王,兽王一吼,万兽臣服,山河皆震。兽王屡次率领麾下巨兽大妖,带领万兽大举进犯人类领地,所到之地,生灵涂炭。

也许是宸天不忍,也许是人类命不该绝。在人类濒临绝望的边缘,那个时代最为耀眼的修士,紫阳道人横空出世,联合各个宗门,屡次成功抵御了兽王引发的兽潮。

此后百年,虽然人类与妖兽战乱不断,紫阳道人的修为也日益高深,渐达臻境。忽有一日,天地齐鸣,一道霞光自紫阳道人修行之地透出,直达九宸之上,紫阳道人得道成仙。

三日后,紫阳仙人远去海外万里,将一座高达千丈的灰色山峰移到万兽山脉,把兽王压在山下。从此万兽无王,妖兽带来的烽火也逐渐平息,那座镇压兽王的灰色山峰也被唤作兽王山。

此后,紫阳仙人创立仙宗,广收门徒,传授仙法,消弭了人类内部烽烟。

《九宸记》还记载了此后的岁月里,仙宗人才辈出的兴盛和却无人得道的遗憾,紫阳仙人突破五百年大限时的普天同庆的盛况,以及在紫阳仙人离开九宸大陆之后的几千年岁月里,仙宗是如何开始内乱的,是如何分裂成南宗北宗,形成南北对立的局面,又是如何分裂成如今这般南疆三宗一门和北域三宗两庄的诸侯割据局面。

《九宸记》终究只是一部野史,大部分的记载都是在人为杜撰的基础上编写的。

毕竟谁也不能从螺音里听出海螺与大海真实而完整的故事,我们能够知道的,只有海螺本身的存在。

紫阳仙人是真实存在,这点毋庸置疑,而他的事迹却是有待商榷的,最终他是否真的得道成仙,谁也不知道,但,紫阳仙人代表着几千年来,修士的一个希望,成仙的希望,尽管是一个最绝望的希望——除了紫阳仙人,九宸大陆再无一人得道成仙。

因此,才有了九宸无仙这句谚语。

如果我们顺着时间长河逆流而上,回到那个属于紫阳仙人的时代,我们可以知道,《九宸记》关于紫阳仙人得道成仙是真的,不是文人凭空杜撰出来的。

也有许多事情是假的。

比如,兽王山却不是紫阳仙人从海外移来的,兽王山本来也是一座雪峰,只不过是雪峰群里面最高耸的那座而已。兽王也没有被压在山下,而是臣服于紫阳仙人,成为了坐骑,且一直生活在兽王山中,镇压着万兽山脉。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紫阳仙人与兽王虽是主仆关系,却成了某种程度上的“朋友”,一人一兽,同修大道,人掌仙宗,兽镇莽荒,共治九宸,除了彼此,又能什么存在能让自己侧目呢?

紫阳仙人在得道千年后,来到云雾萦绕,银白一片的兽王山,在一处冰崖上看了山脉里的妖兽和山脉外的仙宗一眼,又看了一眼万里外的海域后,神色复杂地看着隐没在云雾里的一处阴暗处,沉默无语,似是在询问。

许久之后,云雾里烧起了两团火,那是瞳。云雾翻滚搅动,一声低吼传来,似是回答。

时至黄昏,冰崖上已无人踪。那轮红日完全沉入黑暗后,那处阴暗处忽然传来一声愤怒的兽吼,山中的银白刹那在声波中湮灭,山体也如春雪遇艳阳般消融,露出了其内部最坚硬的灰色岩石。声波传至山脚某处,却是泥牛入海无消息,消弭一空。

兽王山下有一群迁徙而过的雪鹿正在休息,它们听不见那声兽吼,只能感觉脚下的大地有些震动,因而鹿群变得有些凌乱。鹿群的头鹿在队伍的最前方,正使劲地甩着自己高傲的头,不解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的悬崖——那里刚才还是雪地。头鹿跑到悬崖边上,发出了一声恐惧的长鸣。

那座指引迁徙路线的高耸雪峰不见了,变成了一座灰黝黝的山峰。

雪鹿群迁徙的路线被一道环形的悬崖切断了。悬崖外边是冰封的雪地,里边是灰色的兽王山。

那是一个圈,紫阳仙人临走前画的一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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