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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昆华堂

段鸣师徒顺着青衣汉子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有一座四四方方,重檐画阁,气势恢宏大酒楼距此不远,段鸣点头道:“多谢!”心想:“不管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用意,咱师徒自无不去的道理。”领着白元通朝酒楼走去,白元通道:“师父,咱们是不是有点身不由己了?”段鸣点头:“不错!料也无妨。”酒楼雕花大门紧闭,门楼上高悬一块匾额,书有“四海酒楼”四个大字,大门外一伙计站在寒风中抖抖索索,两眼不住睃寻,见师徒二人来到,像看见熟人大爷似的热情招呼:“二位爷来啦,里面请!”顺手推开大门,朝里面喊道:“来啦来啦,贵兵来啦,楼上请!”

大厅里柜台里掌柜闻得,慌得磕东碰西迎接,点头哈腰,殷勤备至道:“二位爷来啦,楼上请,楼上请!”

大厅里温暖如春,食客济济,阵阵饭菜香味扑面而来,众食客虽然都衣着鲜亮,但桌上饭菜不过是家常便饭,寻常小炒而已。段鸣师徒不以为然,他们不知道,战争仍未止息,又遇灾荒。大明虽立,却百废待兴,朝廷颁布戒奢令,严禁铺张浪费之风,就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美味大餐。

众食客见掌柜失态,以为是来了什么了不起大人物,纷纷抬头观望。见一老一少虽然干练,却穿一身粗布衣裳,分明是大足乡巴佬无疑,众食客不禁心里好笑。从这样乡巴佬身上能捞到什么好处,就是有好处可捞,敢违反大明戒奢令吗?犯不着这样卑躬屈膝,笑脸迎人,还楼上请!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加让他们瞠目结舌,郁闷得几乎抓狂。

四海酒楼共分三层,一楼大厅,寻常食客所在地。二楼包间,一般客人宴请的地方。三楼画阁,只有四间,分别叫蓬莱阁、瑶池阁、碧霄阁和逍遥阁,各据一方,中间十字走廊分开,红毯铺地、富丽豪华,四海酒楼因之得名。掌柜把段鸣师徒引上三楼,进入蓬莱阁,师徒如置身仙宫琼阁,段鸣沉声问道:“请问掌柜,如此富丽高雅场所,平时都是何等人物才能光顾?”

掌柜小心应道:“回爷话,非王公贵胄,江湖巨豪,等闲人物哪有资格踏入半步。二位爷请坐,小人这就传菜。”朝楼下拖长声音喊道:“蓬莱阁上菜!”段鸣道:“尚未点菜,怎的就传上了?”掌柜恭声道:“二位爷尊重客人,小人岂敢怠慢!”

楼梯旁值守伙计将声音传了下去,后厨应了一声,立马有一道道美味佳肴端出,经过大厅众食客眼前,鱼贯端上三楼,摆满师徒桌面。这些个佳肴分别是小鸡炖蘑菇、珍珠丸子酱骨架、翡翠蹄筋、剁椒鱼头、腊味合蒸、萝卜煲牛腩、东坡肘子、无水炖鸡、可乐鸡翅、冰糖银耳木瓜汤、山药薏米粥、无水蘑菇红烧肉,还有一坛不知窖藏多少年女儿红。酒菜已上齐,掌柜躬身说道:“二位爷请慢慢享用。小人告退,门外有人伺候,二位爷有什么需要,吩咐一声便可。”说完恭恭敬敬退出门外,随手带上门。

段鸣师徒大眼瞪小眼,都有点懵了,段鸣道:“傻徒儿,这饭菜有什么问题吗?”白元通仔细研究了一下饭菜,摇摇头:“饭菜绝没有问题!”打开女儿红闻了闻,又摇摇头,他嗅觉灵敏,机灵老道,师父都很佩服他。

段鸣道:“没有问题为什么不吃?受人尊敬不是件坏事,来,咱爷儿两吃。喝!说不得还不要付银子,不要钱的饭不吃,那不是傻到家了。”

“对,不吃,但也不能麻痹大意,掉以轻心,待徒儿试过。”白元通取过一只碗,从这个菜里夹点肉,那个菜里舀点汤,搞了满满登登一碗。段鸣以为他要亲尝,喊声:“来人!”门外伙计应声而入,问:“爷,有何吩咐?”

段鸣道:“如此美味佳肴,残羹剩饭倒了岂不可惜,我来时曾见门外有一条流浪狗,你小子给我抱来,有赏!”

伙计道:“灾荒年头,难得见如此美味佳肴,有何残羹剩饭,请爷赏与小人,小人不嫌弃。”

白元通端起那碗大杂烩:“大哥不嫌弃,请了。”伙计接过,道声谢。三下五除二扒拉下肚。白元通又倒一碗酒:“请大哥润润喉咙。”伙计接过又一饮而尽,道:“多谢二位爷,小的不敢打扰二位爷用膳,这就去门外伺候,爷有所需,吩咐一声,小的随传随到。”说着毕恭毕敬慢慢退出,并随手掩上门。

白元通小声道:“师父,瞧此人神情举止,训练有素,非寻常伙计。”

段鸣道:“那又怎样,既来之,则安之。目前还找不出理由有人要对咱师徒不利。先吃饱喝足再说吧。”

一楼大厅食客见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美味大餐从眼前晃过端上去,送给两个乡巴佬享用,一个个眼都红了,气不顺了,能来四海酒楼吃饭的可不是一般平民百姓,最起码也有点小成就,或者说有点小钱。通常人一有钱就有脾气,钱越多脾气越大,叫财大气粗。这些个人瞅着自从朝廷戒奢令发布以来,几乎封存的画阁开启了,难得一见的大菜出现了,都议论纷纷,议论的话题是这一老一少二人究竟是何许样人,竟能让掌柜冒杀头危险破戒奢令,得出的结论一致认为是地道的乡巴佬无疑,既然乡巴佬能享用大餐,爷们怎的就不能享用!等掌柜一来,众食客就嚷嚷开了,这个说给爷来只东坡肘子,那个叫给爷来只无水炖鸡。。。。。。急的掌柜不住打躬作揖,一个劲赔不是。“众位爷见谅!众位爷见谅!众位爷今日餐费一概全免,请众位爷不要难为小人。”

这一下要不得了,立刻引来一片摔盘子掼碗声音,有人怒道:“爷们又不是吃不起饭,吃不起饭就不来,要你免单做什么?”众怒难犯,掌柜急的更加不知如何是好,哭丧着脸团团作揖,赔不是,众食客见掌柜可怜,稍微平息,有人质问:“你倒是说说看,上面两个乡巴佬能享用大餐,爷们怎么就不能享用?说不出头头道道来,看爷们不拆了你四海酒楼才怪!”众食客同声附和:“是啊是啊!”

掌柜一边团团作揖,一边带哭腔说道:“各位爷,小人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小人只知道。小人若卖与各位爷,是九死一生,酒楼不用开了,小人若不孝敬楼上二位爷,那是万万活不成,说不定还要抄家灭门,小人说的是实情,请各位爷多多包涵,多多包涵,小人谢过各位爷。”

一句“抄家灭门”惊得众食客面如土色,心胆俱裂,京城重地,天子脚下,何人能够做到“抄家灭门”,众食客心知肚明,朝廷手段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想想都心胆惧寒,心有余悸。马皇后是宿州淮西人,从小是个孤女,缺少父母关爱,天生一双大脚,今年元宵节,一条街上出来一张漫画,到处传看起哄。画上画着一个女人,打赤脚怀里抱着一个西瓜,恰巧被微服私访的朱元璋看见,认得是讥笑皇后,“淮西女人好大脚”的意思,名人侦查未果,一怒之下,下令把整条街上人都杀光了。众食客一阵子面面相觑,噤若寒蝉之后,纷纷丢下食资逃之夭夭。

楼下吵嚷喧哗,段鸣师徒也能隐约听见,白元通道:“师父,徒儿下去看个明白。”段鸣摇头:“不用,喊门外伙计一问便知。”白元通喊:“来人!”门外伙计应声而入:“也有何吩咐?”

白元通问:“下面何事吵嚷?”

伙计答道:“一楼客人见二位爷享用大餐,心中愤懑,要店家也卖与他们,店家不敢卖,故而争吵。”

段鸣问:“那么店家为何不卖,开饭馆还怕客人肚子大,是怕客人不给钱,还是怕银子烫手?”

伙计道:“都不是,也有所不知,天下甫定,民生凋敝,朝廷下了戒奢令,严禁铺张浪费,违令者九死一生,因此饭馆只敢卖些家常小菜。”

段鸣问:“那么咱师徒为何能独享大餐?”

伙计支吾道:“这个小的不知,不敢乱说,想来必有道理,二位爷不必介意,只管享用。”

段鸣点点头,挥挥手,伙计又恭恭敬敬退出。“好大面子!”段鸣端起大盅一饮而尽,“再来莫辜负人家一片心意!”白元通忙又斟上。

楼下冷冷清清,已无一个客人,掌柜手捧一个小口袋,来到蓬莱阁门外和伙计一左一右伺候,约莫半个时辰后,里面传出白元通叫人声。掌柜慌忙入内,白元通打着饱嗝,段鸣则醉眼朦胧,酒气冲天一挥手,白元通问:“老板,多少饭钱?”

“爷不必破费,饭钱已有人付过了,这是一百两银子,原封未动,请爷收好,饭费小人不敢收,只求爷满意就好了。”掌柜点头哈腰,双手奉上小口袋,请白元通收下,段鸣师徒经手财宝何止千万,不落分毫,朝廷一清二楚,一百两饭费找零给二人零花,也算是知情识趣,想的周全。

“饭费为何不收?”段鸣也斜着眼问。

“二位爷光临小店,小店蓬荜生辉,能孝敬二位爷,小人荣幸之至,哪能再收饭钱,饭钱断不敢收的,”掌柜说的颇为心虚,段鸣知他没说实话,装醉把眼一瞪,口气严厉道:“你都知道些啥?快将快将,爷要听。”

无事找事,拿钱献殷勤,老板后悔都来不及了,吓得跪下道:“小人本不敢说,既是爷动问,小人不敢不说。上午来了一位差爷,手持令牌,丢下一百两银子,说二位爷要来光临小店,要小人好生招待准备,说二位爷是最尊贵客人,并要小人不要乱说,请二位爷体谅小人,一百两找头是给二位爷零花,小人连饭费都不要了,只求二位爷满意就好。”掌柜说着瞟一眼门外,上午来的是两位差爷,这伙计是其中一位。

“罢了,”段鸣和颜悦色道:“你只是做生意而已,伺候好客人就行了,饭钱不能不收。”白元通忙从小口袋里摸出一锭银子:“够吗?”

“够啦够啦,还有一点找头。”掌柜千恩万谢。

“不必了,咱们走啦!”段鸣站起来,有些摇晃,掌柜赶紧伸手搀扶:“爷您慢点。”把段鸣搀出蓬莱阁,那伙计赶紧过来帮忙,白元通伸手阻挡:“不劳大哥费心。”那伙计只得悻悻跟在后面。

几人下得楼来,大厅里厨子伙计站成一排,恭送师徒二人,师徒出得大门,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好像专候师徒二人,马车夫接着殷勤问道:“二位爷要到哪里去?”

段鸣含混道:“素闻京城城高墙固,中华门天下第一,老爷我想去逛逛,一饱眼福。”

“得嘞,中华门,那可是独一无二好地方,”马车夫拉长声调,似唱非说,音调颇高,手中鞭一扬,马车朝中华门驰去。

看着远处马车,掌柜终于松了一口气,伸手擦了擦额头,寒风中尽管额头上没有汗可擦,他心里直犯嘀咕,“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啊?”扫一眼身边,跟在身边那名伙计哪里还有影在!

中华门军事禁地,戒备森严,虽然城门进进出出的人流川流不息,城墙上并无一个客人,连飞鸟都没有一个,只有一个个一排排手持兵器如泥塑雕般坚持岗位的兵士,马车夫把师徒送到城墙下,师徒看这架势,有点挠头发,马车夫鼓励道:“二位爷都来了,不看可惜,何不试试?”

段鸣心想:“我正要试试,看朝廷对我师徒究竟如何,这军事禁地非酒楼饭堂可比!”段鸣想错了,大明律令一向严厉,非军事禁地可比。

段鸣师徒信步踏城楼阶台,一步一步向上走去,果然无人阻挡,也无人问候,师徒如入无人之境,把中华门左左右右,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溜达个遍。看看日已偏西,二人才朝楼下走来,段鸣心想:“朝廷果然对我师徒礼敬有加,不知葫芦里装的什么药,难得是感谢咱师徒为赈灾所做贡献,却又为何遮遮掩掩,教人猜想不透,皇宫里是去不得的,明日到皇宫周遭刺激一下,看看朝廷进度如何?”

师徒走下城墙,一辆马车急速驰来,正是送他二人来时马车,马车夫跳下马车,招呼道:“中华门举世无双,天下独一无二,小的说的没错吧,二位爷可玩的尽兴?”

段鸣不答反问:“你怎么又来啦?”

“爷刚才随手赏的一块银子,足够小人跪几十个来回,也太奢侈了点,有违朝廷戒奢令,因此小人又来伺候爷,二位爷现在要到哪里去?”马车夫说的滴水不漏,尽管理由有些牵强附会。

段鸣也不计较:“既如此,你明日再来伺候,我二人要到皇宫周遭游览观光,现在天色近晚,我二人累了,该去客栈歇息了,你安排一下。”

“得咧,平安客栈,包二位爷满意,二位爷请上车。”声调颇高,与先前“得咧,中华门”一样,段鸣这才知道其中奥妙,这是通知旁人,他二人要到平安客栈歇息,让旁人先做安排,段鸣忽地开门见山问:“我瞧兄台是公门中人,非是马车夫,兄台不妨直言,何须藏头露尾。”

马车夫展颜一笑:“爷好眼力,小的的确在公门当差。”

段鸣道:“那么兄台可知我二人何许人也?”

马车夫道:“这个小的确实不知,小的主人只说二位爷是最尊贵客人,只是身份尴尬。不便亲自招待,命小的暗地里随时伺候,现已挑明,爷可容得小人随身侍奉,好多尽些心力。”

段鸣道:“自无不可。”

师徒二人到了平安客栈,早有人接着。食宿费又已付过,并被安排在一间上房。第二天,师徒坐上马车去往皇宫附近转悠,来到午门外,远远看见观者如堵,在看什么热闹,师徒挤入人群,一看台柱上绑着一老一少二人。老者年逾古稀,须发皆白,寒风中危危重殆,少者乃一三十多岁女子,披肩秀发遮住半边面庞,仍能看清紧闭双眼滚出三两点泪珠,滑落到清丽面颊上,脸上满是屈辱与绝望的神情。

“唉,这一老一少并非奸恶之人,怎的就遭此大祸?”段鸣像是说给自个听,旁边一人小声介绍到:“爷,你是从外地来的吧,这老人是昆华堂主,女的是老人女儿,也是昆华堂台柱子。因唱昆曲,触犯朝廷戒靡令,被绑至示众,看情形,二人性命不保,可惜了。”

段鸣一听,不忍再看,师徒挤出人丛。白元通一看师父已泪流满面,大惊失色,急问:“师父何故伤心落泪?”

段鸣揩了把眼泪:“徒儿有所不知,为师看那女子与你师娘有几分像,想起了你师娘,故而伤心落泪。”

白元通怒道:“朝廷也太过失策,总嚷着要振兴百业,这唱戏也是一大产业,歌舞升平有什么不好,还能抽取税银,填充国库,竟如此打压,公平正义何在。师父,徒儿去救了那对父女!”

段鸣轻喝道:“你住口,怎敢妄议朝政,还要轻举妄动,招惹祸事,京城重地,天子门前,岂能容得你放肆,咱们快走!”

师徒行不多远,又碰见一个汉字蜷缩在一墙角处,抽抽噎噎,有气无力叫唤“冤枉!”白元通性子未消,正在气头上,见此情景忍不住上前问道:“这位大哥,何事哭哭啼啼?有什么冤枉,告诉小爷,小爷替你做主!”

那汉子扫了白元通一眼,摇摇头,“这事你是管不了的,你快走吧!”他见白元通年纪轻轻,一身粗布衣裳,像是几个月没洗一样,自然还是看不起。虽在悲愤中,脸上也表露无遗。

“你说什么?你敢瞧不起小爷!”白元通气极,一伸手扯起那汉子,单臂举过头顶,喝道:“信不信小爷把你扔到皇宫里去!”

“快放下!快放下!”段鸣接下那汉子,稳稳当当放到地上,直埋怨白元通:“哪有像你这样帮助人的!”那汉子直愣愣愣在当场,段鸣轻声道:“这位小哥,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鬼屋,要是帮得了,咱老少爷决不袖手旁观!”

那汉子还是疑惑:“能行吗?”

“什么行不行的,你烦不烦!”白元通沉不住气,不耐烦道:“你不要瞧不起咱老少爷们。就在昨天,咱爷们在四海酒楼画阁里,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破了戒奢令。接着畅游中华门,就跟回到家里一样,逍遥自在!也没有人敢把爷们咋的,你有什么破事,怕是咱爷们还瞧不上眼去管!”

“这个?”那汉子将信将疑,“中华门什么模样,你怎么吹都成。我没去过,画阁可是常去。你说说看,画阁如何模样,你都吃些啥?”

“我的爷,是你求咱,还是咱求你!”白元通气极而笑,耐着性子道:“那画阁共分四间:蓬莱阁、瑶池阁、碧霄阁、逍遥阁,中间十字走道分开,红毯铺地。咱吃的是小鸡炖蘑菇、酱骨架、珍珠丸子、翡翠蹄筋、剁椒鱼头、腊味合蒸、东坡肘子、无水炖鸡。。。。。。”

“爷,您莫说了,小人相信了!”那汉子跪倒在地,不住磕头,“老少爷们请救命!”接着把冤情一一道出。原来这汉子姓高,是昆华堂班主远房侄儿,小姐高丽华唱戏唱多了,只喜英雄豪杰,三十多岁未曾婚配嫁人,被朝中一王公大臣之子看中,欲强要做妾,纠缠不休。高丽华誓死不从,那纨绔子弟怀恨在心。逼迫高丽华唱一场戏才肯作罢,不想被检校侦知,绑于午门示众,才遭此大难!”

段鸣一听检校,心里“咯噔”一沉,那检校是皇上亲手掌握的一个组织。能法外用刑无所不能,段鸣有所耳闻。吴大人一介大员,如丧家之犬,逃之夭夭,想必也是畏之如虎。看来咱师徒二人已在检校掌握之中,只是对咱师徒礼敬有加,令人揣测不透。要救高丽华父女势必引火烧身,难上加难。段鸣左右为难,沉吟不语。

白元通一听原委,怒发冲冠,叫道:“师父戒奢令都破了,再破一破戒靡令又何妨?”

段鸣道:“破戒奢令那是人家给咱面子,戒靡令如何破法才能救得下这无辜父女?”

白元通信心十足道:“他人给咱面子也好,咱自个儿挣面子也好,都是一回事,说明咱有面子在。咱何不大闹昆华堂,点名要听高丽华唱的曲子,看朝廷有何反应!”

“徒儿说的有理,此计可行,咱这就行动,救人要紧!”段鸣伸手一招,不远处那辆马车得得驰近,段鸣率先上车,高姓汉子欲上,白元通把他扯到一边,在他耳边小声嘀咕道:“救下你家小姐,可要让她配与我师父,做我师娘。”

“你这是趁人之危!”高姓汉子涨红了脸。

“什么趁人之危,要不是看咱师父见你家小姐就泪流份上,咱才懒得管这闲事。”白元通压低声音,不屑说道。

“你这是强人所难!”高姓汉子还在争辩。

“好啦好啦!愿不愿意你家小姐说了算,行吧?”白元通以退为进,马车里段鸣听出端倪,出声喝止:“徒儿不要胡扯,还不快上车!”白元通应道:“得咧,徒儿没说啥话。”

白元通与高姓汉子上了马车,马车尚未驶远,旁边闪出一人,急匆匆直入宫门,转弯抹角到一僻所门外,沉声报到,里面传出一低沉奸细声音,“进来!”

这是一间幽暗静谧书房,一个身材魁伟,脸阔无须,面目沉静,儒雅的中年人负手而立,他就是高见贤,检校指挥使,一个直接听命于朱元璋的神鬼惧怕的人物,此时眉头紧锁,思虑如何处置段鸣师徒才是万全之策,朱元璋吩咐的话搅得他心神不宁,胆战心惊。朝廷威望名声不容亵渎。如何让段鸣心甘情愿做解铃人,白元通全身而退是一个不可调矛盾。他师徒情深,武艺高强,要想做的不着痕迹,颇费思量,他绞尽脑汁,伤透脑筋,还是想不出万全之策。

“禀大人,老少二人已驶往昆华堂。”来人道。

“昆华堂?”高见贤略显诧异,忙问:“当时是怎样情形?”

来人道:“高丽华与老者逝去妻子有几分像,老者一见泪流满面。二人去昆华堂点名要听高丽华唱曲。欲破戒靡令,相救高丽华父女!”

高见贤心头一亮,脸上愁云尽消:“天助我也!”来人话音刚落,高见贤已快步走出书房。

两列纵马驰骋检校,簇拥着两辆马车,冲出午门,看热闹人群一哄而散,几名检校跳下马,松开高丽华父女,分别架到两辆马车上,又一刻不停向昆华堂方向驶去。

高丽华一上马车,高见贤就用一床被子把她裹住,说道:“姑娘尽可闭目养神,听本座细说因由。”高见贤举止温和,高丽华不禁落下两行清泪。“姑娘破了戒靡令,不管有多少理由,依照朝廷法律,那都是必死无疑,幸而刚才来了师徒二人,不忍见你父女枉死,已到昆华堂点名要听你唱昆曲,本座才带你前去。”高见贤顿了顿又道:“这师徒二人乃是当今天下一等一大英雄,朝廷客人,其中原委,本座不便细说,姑娘也不便得知。师父铁侠年轻时妻子被人逼迫而亡,全家也无一幸免,至今孤身一人,今日见你与他妻子有几分相像,不禁泪流满面,这才不惜触犯戒靡令,要救你父女性命。姑娘待字闺中,素来仰慕天下英雄,你若委身于他,不但了却平生心愿,报了救命之恩,还替朝廷还了欠下人情,姑娘深明大义,想必深知内中厉害得失。。。。。。。”

高丽华闭目不语,高见贤道:“本座高见贤,与姑娘同姓同宗,可视同兄妹,姑娘若不答应,本座也无能为力,这天下任谁都救不了姑娘父女性命!”

说话间,已到昆华堂。白元通大闹昆华堂,高姓汉子引来大批捕快,白元通赤手空拳与众捕快周旋戏耍,两列检校纷纷下马,呛啷啷亮出钢刀把双方围在当中。高见贤从容不迫走下马车,喝道:“都给咱住手!”双方这才罢手,捕头毕恭毕敬道:“大人。。。。。。”高见贤斥道:“还不快退下!”“是,大人!”捕头一挥手,众捕快一个个灰头土脸,狼狈离开。

段鸣见高见贤淡泊宁静,器宇轩昂,知道正点子终于现身,静以待之,看对方如何说法。高见贤打量着段鸣师徒,不怒自威道:“你二人何方神圣,敢在京城重地天子脚下撒野!”

“冤枉呀,大人!”段鸣走上一步,抱拳行礼,不卑不亢道:“小民师徒乃是乡野村夫,打铁为生。不远千里来到京城,为的是想听一听昆腔。俗话说:“进京不听昆山腔,枉来京城走一趟,不想却招来大批差爷抓捕,小民也是大明子民,从未犯法,怎能说随便抓,大人您说是不是?”

“朝廷已发布戒奢令,严禁****之声,就是万岁爷想听曲子都不可得。尔何等样人,口出狂言!”高见贤说的是朱元璋曾让太监引女伶入宫,欲听曲子,被御史拦在宫门外,不依不饶,直到朱元璋开口:“寡人悔矣!”方才作罢。

段鸣道:“哎呀,小人愚昧,小人该死,小人委实不知实情,望大人明察!”

高见贤道:“不知者不罪,你二人千里而来,想必万分辛苦。也罢,今就遂了你二人心愿,以彰显朝廷宽宥恤民之意,下不为例!”高见贤一挥手,几名检校插刀入鞘,从马车上架出高丽华父女,丢弃于地。

“昆华堂触犯朝廷戒靡令,查事出有因。既已惩处,无罪释放!”高见贤说完这句话,登上马车,众检校插刀入鞘,纷纷上马,簇拥着马车呼啸而去。

此时场上再无他人,昆华堂大门紧闭。高姓汉子引来大批捕快,便躲进屋里发抖,白元通手脚麻利,抢先扶起高老班主。背到背上,段鸣只得来扶高丽华,高丽华娇弱无力,依偎在段鸣怀里。段鸣不得不半搀半抱着她,白元通敲开大门,高姓汉子闪出去扶高丽华,欲替换掉段鸣。高丽华紧紧抱揪住段鸣不放手,高姓汉子无奈,白元通洋洋得意,高姓汉子只得引导白元通把高老班主送到卧房休息。

段鸣把高丽华搀到客房坐下到了一杯热茶伺候她喝下,见她缓不过劲来,道:“此事已了,姑娘好好休息。”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放到桌上。世道艰难,这点银子送与姑娘补贴家用,望勿推辞!”

“救命之恩未报,如何又送这么多银两?”高丽华吴音软语,煞是中听,酥杀段鸣,段鸣心慌,急忙解释道:“咱师徒二人无牵无挂,用不着这些银两。姑娘请勿介意,咱师徒这就告辞,姑娘多多保重。”说着往外便走,并喊道:“徒儿何在?”

白元通躲在一旁不肯应声,高丽华哭道:“爷请留步,爷若一走了之,奴家父女还是性命不保!”

段鸣闻听止步,惊问:“姑娘何出此言?”高丽华哀哀说道:“朝廷饶奴家父女性命,要奴家为爷歌咏一曲。爷乃天下英雄,奴家岂能敷衍了事。爷请稍等片刻,奴家收拾一下便来侍奉。”说完起身往内,一旁闪出白元通,抓起桌上银票,塞进高丽华手中,小声道:“师娘请收好,日后过日子用的着。”高丽华俏脸一红,收起银票,段鸣一跺脚,沉声喝道:“你又胡扯!”

白元通狡辩道:“徒儿没有胡扯,孩儿早就想给师父寻位师娘,不得其便,不得合适的。今日师父与师娘正好相配,还有什么好说的。”

高丽华羞涩地嗔道:“你这孩子净说昏话,师娘便是师娘,说什么相配不相配,合适不合适的话。”说着低头走人,段鸣低声道:“这不是强人所难,乘人之危吗?”

白元通撇撇嘴:“这话从何说起,徒儿见师娘偎在师父怀里,一副倾心相许的样子。刚才说师娘便是师娘,没有什么配不配的,合适不合适的话。意思是配也是师娘,不配也是师娘,合适是师娘,不合适也是师娘。赖上了,师父是甩不掉的,师父也别口是心非,延误大事。师父若是不想,为啥救人家性命,还送许多银两?”

“你这狂徒,胆大包天,竟敢这样说你师父!”段鸣恼羞成怒,举手作打,白元通嘻嘻哈哈躲开了,段鸣急的直搓手,真是走又不是,留又不是。这当口,有人送来茶点,段鸣只好安定下来,他思绪万千,想起这一生孤苦伶仃,守身不娶,非因身体不济。无踪门主旨是用最大力量。最快速度反复做最高动作,一反一复动作带动一吸一收,催动血液快速流动,即能达到修复、巩固、提高身体机能之目的,莫说身体没有毛病,就是有毛病,也不知身体修复、巩固、提高到几何!用最大力量,最快圈圈,提精聚气,固本强元,身体不但正常,而且正常得超乎寻常,之所以孤身苦守,多半心伤结发妻子,忠诚不作他想,还有就是曾经算过一命说他命冲太岁,杀人都不得好死善终。一语中的,他深信不疑,他才不敢妄想,把一生精力都化作好武成痴上。然而算命先生还说若机缘凑巧尚存子嗣。若应在此,时不我待,高丽华一颦一笑,摄魂夺魄,已深入心怀,挥之不去了。

良久,一名乐师提一把二胡进来坐定调弦,内里又走出高丽华。一副新娘打扮,一身大红衣裳,素面洁净端庄,聘聘婷婷,从容飘逸,宛若仙子下凡。高丽华堂中站定,对段鸣福了一福,琴声响起,高丽华亮喉唱到:“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多夫妇共枕睡,几人征战能回头。”连唱三遍,声音激越清扬,幽咽哀婉,仿佛在愤怒声讨这吃人不吐骨头世道。

一曲终了,他人悉数退去,只剩的段鸣与高丽华面面相对,段鸣心潮澎湃激荡,双眼隐有泪光闪现。真个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高丽华情深款款,幽幽叹道:“奴家弱质女流,只能以演尽人间恨事,唱尽人间春色为己任。奴家平生最敬仰英雄,非英雄情愿独守终生。今爷侠肝义胆,已一己之力撼动朝廷,救奴家父女性命于俄顷,是大英雄真豪杰,此情此义,令奴家折服倾心,奴家不揣冒昧,斗胆坦陈,望爷莫嫌奴家貌丑质陋,辜负奴家一片真心。”

段鸣慌忙道:“姑娘真是受他人胁迫,心寒意乱,才有此说,咱师徒这就一走了之。谅他人再也不会拿姑娘怎样!”

“爷!”高丽华一声娇呼,坚定道:“奴家若心有不甘,就是白刃加身,也不能令奴家折服,奴家也誓死不从!”

段鸣道:“姑娘你有所不知,咱师徒已处在风口浪尖,前途未卜,怎能令姑娘悔恨终身!”

“一日情缘,终身无悔!”高丽华毫不含糊,投身偎进段鸣怀里,段鸣心生怜意,爱抚道:“你这是何苦来哉!”

欢娱恨也短,寂寞嫌夜长。倏尔数日过去,到第八天头上,马车夫来告知,请师徒明日沿江西上,有事相烦,段鸣早有心理准备,自然应允。是夜夫妻二人又是缠绵,高丽华道:“妾身适逢应期,若有一男半女,请夫君留下名姓。”段鸣深信不疑,他感觉良好,圈圈圈得多了,圈得整动整身,经久耐战,后力强劲,理应弹无虚发。爱妻要他为了孩子留下名姓,他心里猛然一惊。记起蕲州陈大人说词:“段鸣段明,果然不详,可是我叫段鸣之时,大明还不知在何处朝廷若是小肚鸡肠,那也令人无法可想,无计可施,段鸣段鸣一鸣即断,活该我段鸣命中注定。段不鸣,长鸣不断,太有道理,我得因势利导,为孩儿取个好名字。”又想到:“爱妻名叫丽华,可惜一个高字,高高挂上,到如许年纪才配得我段鸣,一鸣即亮,犹如空中焰火,转瞬即逝,人如其名,叫人情何以堪。我若把孩儿取名段不华,让他母子连命,一生平安,富贵荣华,岂不是好。”想到此,段鸣道:“不管是男是女,叫段不华都中。”

高丽华道:“夫君思量多时,这有什么说法?”

段鸣搪塞道:“贤妻名字有个华字,孩儿段不华,男女都叫的,为夫想起你,便想起了孩儿,想起孩儿,便想起你,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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