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选侍
隔天一大清早天还乌黑，林府里就点上了灯，下房里早就忙开了，说蕴小姐一早上要沐浴，外间丫鬟们走路都紧张起来，谁也不想在这个侍候惹这个姑奶奶生气，花房里送来了新鲜的鲜花，厨房里送来了牛乳和热水，林楚因为择床一夜也不曾睡的安稳，索性也就起床了。
才开门就见敛秋披着衣服过来，敛秋说，姑娘再睡会，时辰还早。林楚摇摇头说，反正也是睡不着了，外间又这样张罗。姑姑你帮我打盆热水，我洗漱吧。敛秋点点头，又摸摸林楚的胳膊说，赶紧进去吧，虽是春日里，早上还凉着呢，快进去吧，我给你打水。
坐在镜子前跟凌冬说，姑姑，给我梳个简单的云顶髻吧，凌云将梳子从茉莉花水中拿出来，给凌云梳头，外间敛秋也抱进来林楚的衣服，准备停当外间丫鬟报说，请小姐出去，老爷夫人在外面等了。
林楚一看外面的时辰刚到寅时，跟着丫鬟到了前厅，林蕴已经到了，林蕴一身盛装，娇俏的脸上更多了几分志在必得的骄傲，头上挽着京城里如今最时兴的芙蓉髻，带着金珠八宝簪子，赤金的珠翠点缀更显得华丽，身上穿着一件水芙色的上衣，袖口上绣的是春日的海棠，下身一件翡翠撒花百褶裙，刚刚沐浴之后，发间还散发着清香的蔷薇花的香氛。
这位林家的二小姐想必今日就是势在必得了。
众人看到林楚也出来，见她装束简单，只是一袭蓝色的长裙，一条浅色的腰带系在小蛮腰上，头发也是简单的寻常发髻，鬓间一只羊脂玉的簪子倒是不俗气，跟林蕴的盛装想必倒是有种清丽的感觉。
林勰见两个女儿都出来了，说，好了，该嘱咐的我都已经说过了，你们两人进宫去有什么不明白的要互相协助，车马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去吧。
林楚和林蕴行礼后出来，到大门处两架马车已经一前一后的在门口候着了。林楚和林蕴同时向前面一辆马车走去，家仆递上了上马蹬，一时间不知道两位小姐谁先上，只能识趣的站在一边。
林蕴挡住林楚说，你到后面车上去，都是一样的车马，父亲不曾怠慢你。
林楚向前一步说，既然都是一样的车马，那么请你到后面去。林蕴不怒反笑说，呵呵，只怕你是到林府里的日子少，不知道我的规矩，我劝你乖乖走开，不然我要不客气了。林楚拍拍手看看灯笼说，论长幼我长你幼，论尊卑，我嫡你庶，所以，我不知道你的规矩，但是你已经知道我的规矩了。
林蕴一恼怒说，你大胆。她平日里最讨厌别人说她是庶出，这个林楚的娘都死了多少年了居然还用一个嫡出的身份压制她，还给她留下一个只早出生一会会的莫名其妙的姐姐。
林楚又上前一步说，我劝你乖乖去后面，反正我选不选上不要紧，咱们可以慢慢在这里耗着，你要是不介意，我们就在这里耗着好了。
林蕴小脸气的通红，又要发作又要忍耐，半晌边上的小丫头说，小姐息怒，不要耽误了正经事。何苦在这点细枝末节上追寻？林蕴听了她的话才逐渐缓了气，一字一句的说，你给我记住了。
车马一前一后缓缓向禁宫走去，到禁宫侧门的时候都停下来，各家的秀女都在门口排队准备进宫苑。
一个身穿杏色宫服的姑姑手持如意，指挥说，各家进宫的秀女请在这里排队，各家的随**仆一律在门外等候，可以在这里候着，午时宣读告示，未时开始各家秀女依次出来，未时三刻关闭侧门，都记住时辰了，别错了时辰耽误事情。
此时侯天已经麻亮了，各家待选的秀女都已经排队站好，十人一列由一个小太监带领，一对对准备进宫。
林蕴早就丢下林楚跟着京中熟悉的姐妹一个队伍了，林蕴本来也就是来做做样子，所以各家秀女纷纷亮家世，摆官谱好一番热闹，林楚也懒得参与其中。这一队凑齐十个人也由一个小太监带领着往里走。
初春清亮的阳光还没来得及透过早晨的薄雾，林楚看着这红色的宫墙，宫墙修的很高，据说宫墙两边都是精致的院落，每个院子里都住着皇上的美人，因为今日是选秀女的好日子，宫墙两边都移来了盛开的杜鹃。
整个宫苑里都听不到说话的声音，只有行进的脚步声和衣裙摩擦的声音，队伍里一个机灵的姑娘跟领头的太监打听说，公公，咱们这么早就去见皇上了吗？
领头的太监打趣说，姑娘说笑了，哪有这样快的，要见皇上还早着咧。因着今年不是大选，只是三品大员家的女儿入选，比较简单的，省去了内监循视这一层，但是还是要由掌势女官大人择选一遍，择选之后才能面圣。
不一会到了一个小院子门口，领头的太监说，一会姑娘们可要谨言慎行，掌势女官大人会对各位的妇容、妇言、妇德进行考察，遴选之后会由掌势姑姑带你们进去，小的在这里恭祝各位千金心想事成。
刚才跟他搭话的秀女说，你叫什么名字？小太监回说，回兰姑娘的话，奴才小榛子。秀女看着笑了笑点点头说，很好。
一行人进了院子，站在院子里排成一行，一个身着青色宫装的姑姑站在院子里，边上的有四个小宫女，手里都拿着各式的尺子。
掌势宫女在宫里是有品级的女官，众人一起行礼：姑姑万福长安。掌势姑姑回礼说：各位小姐客气。然后巡视众人说，各位小姐进了宫里就守着宫里的规矩，一会我回让小宫女们给各位量身高，足长，各位还请听从我的号令。
众人一起回复：敬听姑姑号令。
四个小宫女拿着尺子给每个人丈量身高，足长，又查看了手指，手腕，纷纷纪录在册。
掌势姑姑翻看了下纪录的数字，对众人说，天家选妃除了容貌，聪慧也是要的，虽然不是武英殿上选状元，但是还请各位姑娘映着春日的景色念一首诗吧。
各位官家的小姐纷纷低头私语，这诗是要现作呈给皇上看的吗？这是念一首旧辞保平安好，还是叙一首新诗博皇上喜欢呢？
掌势姑姑清了清嗓子说，从西边第一个开始吧，西边第一个姑娘冷不丁被点名，愣了一下，估计心里默念自己倒霉，又犹犹豫豫看了看周围，低声念到说：
碧玉妆成一树高，
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
二月春风似剪刀。
众人中有人笑出来，嘀咕说，这样浅显粗俗，有一两个大胆的笑说，这就算不上聪慧了。
掌势姑姑说，我刚才说过了，并不是武英殿里选状元。
第二个姑娘就是刚才小太监嘴里的兰姑娘，她念道说：
春日迟迟萋
卉木萋萋喈
有美喈喈祁
采茶祁祁春
掌势姑姑点点头，到了林楚，林楚本也无心，随口念道说：
天街小雨润如酥
草色遥看近却无
最是一年春好色
绝胜烟柳满皇都
后面众人有自己作诗的也由叙前人旧闻的。
掌势姑姑让宫女一一纪录，然后站在廊下对众人说，各位姑娘向前行十部，像后行十部，然后站回到原地。众人依言而行。
掌势姑姑跟边上的宫女耳语一阵然后对众人说，各位姑娘，听到名字的留下来，没有听到名字的在门口排队，小榛子会带你们去偏厅喝茶休息，然后一会去给圣上磕头谢恩领赏。
然后边上的小宫女唱名：佟佳兰若，柳云，常鸿雁，马佳蓝，林楚，其余五人请到门口跟小榛子去偏厅等候。
余下五人跟着掌势姑姑进了院子里的正厅，正厅里设了五个座位，掌势姑姑请大家坐下，小宫女看了茶，掌势姑姑说，请佟佳兰若姑娘跟我进内房，其余人在外厅等候。然后众人一一进了内房，轮到林楚的时候她已经等的快不耐烦了。
内房昏暗，还点着灯，掌势姑姑见到林楚说，请姑娘宽衣，林楚解下腰带，掌势姑姑检查了她身上有没有伤疤，又凑近腋下闻了闻，轻轻掐了她的皮肤一下，又用小银针刺破手指点了一滴血，林楚想，这就是传闻中的内选了吧。好一顿折腾后，林楚穿着衣服出来了。掌势姑姑说，请佟佳兰若，常鸿雁，林楚跟我来。
三人跟着掌势姑姑又穿过后厅，走了一段进了一个院子，掌势姑姑将花名册交给另外一位姑姑就走了，接管的姑姑说，三位姑娘也到偏厅坐着等会吧，人到齐了就要去面圣了。
偏厅里已经有已经遴选过的姑娘们坐着喝茶了，一时间十几个姑娘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这些姑娘平日里也多有交集，又大多数是京城里的京官家女儿，很多都相互熟悉，林楚一个也不认识，看到林蕴用眼睛斜她，也懒得生是非，只在窗棂口看新开的一盆翠雀。
刚才跟她一起遴选的佟佳兰若走过来搭讪说，姐姐好，我叫佟佳兰若。林楚跟她见了礼说，我是林楚。佟佳兰若说，姐姐看着好眼生，我好像不曾见过，不知道家父是？
林楚有点尴尬，也回答了说，家父林勰。
佟佳兰若有点犹疑说，是林伯父家的姐姐吗？我并不曾见过你，你是林蕴的妹妹？
林楚笑笑说我是她姐姐。
佟佳兰若说，我去过府上，并没有见过姐姐呢。
林楚有点不能消化她的热情说，我母亲去世较早，我一直在江南外祖家里。所有你并不曾见过我。
佟佳兰若仔细回想了下，听家里的母亲说过，林勰的夫人是一个德才兼备的女子，听说她祖父曾是皇上的太傅，所以算来这才是林家的正经大小姐，林家的嫡亲女儿？
平日里佟佳兰若就跟林蕴互相瞧不上眼，佟佳兰若走过去跟林蕴说，我说妹妹，枉你还是诗书人家的女儿，怎么连尊卑有序都不懂呢？
林蕴一见佟佳兰若也是满脸不高兴，放下茶杯说，姐姐不知道哪里又听了新鲜的话本子，要跟我说书么。
佟佳轻蔑的说，我才没那个闲心跟你说笑呢，我是说，你的长姐还站着，怎么你倒坐下了？边上的官家千金也都交头接耳起来，林蕴本就不想让人知道她跟林楚的关系，因此更为恼怒佟佳，羞愤的说，不过是我爹弃妇生养的女儿，也配和我论姐妹。
林楚本不欲生事，但是见林蕴这般羞辱母亲，顿时脸也气的红了，正要上前，佟佳拦住她说，姐姐快别在这里生事，我们这里的言行都是又姑姑给上达天听的，她说这样的话自然要掌嘴的，说着反手推了林蕴一下，虽不是十分重，但是林蕴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众人怕事情闹大，就拉起来，有真心拉的，也有看热闹的。一时间倒是十分热闹。
外面的小宫女怕事情闹大了但责任，早就飞快脚步去喊来了掌势姑姑，掌势姑姑赶紧进来拉住个人，说倒：各位小姐当这里事京郊赛马场吗？这里事天子后院，各位养在深闺里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吗。
众人才安静下来，佟佳兰若拉着林楚出去了，这里才散了安静开，佟佳兰若给林楚行礼说，适才姐姐一时逞口舌之快，让妹妹受了委屈。
林楚本就是随性的人，拉她起来说，我倒没什么，只是林蕴的性子也不是容的下的人，你何苦跟她置气。
佟佳笑笑说，姐姐怕她，我才不怕呢。
不一会待选的秀女都到齐了，五人一组排好队，掌势姑姑在前面说，大家一会先到后花园的影壁后站好，五人一个队伍，依次给皇上和皇后娘娘以及贵妃娘娘贤妃娘娘请安。
经过几轮删选，能去给皇上叩头面圣的不过五十来人，一行人低着头往御花园走，林楚忍不住偷偷看了看皇上的御花园，春日的御花园真是花团锦簇啊，园子中间有除亭子，宫娥们正在进行最后的打点，上面设了三个坐席，桌子上是时新的水果和糕点，亭子边上的牡丹开的分外好，又摆了一溜的球兰。才想多看姑姑让她们都排队到影壁后面，五人一个队，大家知道皇上一会就要来了，整个场子鸦雀无声，又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听到一个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