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禁闭
魏斯礼四人回头看去，一个穿着教师标准魔法袍（玛尔维丝教授除外，她从来不穿学院统一下发的魔法袍）的中年女教授大步走来。
“你们认识吗？”姜狂歌小声询问，魏斯礼和丘元棋一齐摇摇头，孟东灵还是保持呆滞状态。
“居然公然在学院内斗殴，而且使用元素魔法攻击他人。”女教授盯着姜狂歌：“一年级就能施展火球术，也算是有些天赋，”她话锋一转，又厉声道：“不过天才我见得多了，违反校规都要付出违反校规的代价。”
“教授，我的脸，我的脸啊！”高个子躺在地上，双手遮着脸不停地哀嚎着，严通则躺在一边痛哭流涕。
女教授俯身查看了二人的伤势，“还好，毁不了容。”说完法杖一挥，一道清风将二人卷起，向外飞去。
她又转身对着四人说：“你们四人滥用魔法，打架斗殴伤及他人，违反了校规第一条、第四条，现在跟我来。”
“明明是他们先动手的，我们是正当防卫，再说他们也用了魔法。”丘元棋不甘地喊道。
“他们身上有伤，先送去医护室，等治好了再罚不迟，”说到这她停顿一下，斜睨着丘元棋：“至于你们，闭嘴跟我走。”说完大步走去。
姜狂歌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一会儿最好跟我解释清楚。”说完头也不回地跟着女教授向前走去，丘元棋还要再说，被魏斯礼拦住，二人拉着呆滞地孟东灵快步跟上。
女教授大步流星，从教室出来穿过门廊，走到一处刻有两只巨大石兽的拱门处。她口中轻念咒语，石门在“咔嚓咔嚓”的摩擦中缓缓打开，露出一条幽深曲折的楼梯向下延伸。
四人跟着她向下走去，楼梯两旁的墙壁上，摇曳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将他们的影子照得忽长忽短。随着阶梯走到尽头，几人进入了一条狭长的走廊。气温越发寒凉，几人一路无话，只有风在走道中发出“呜呜”的轻吟。
“吱呀”几人停在一道石门之内，门内昏暗无光，看不真切。
“进去吧，这是禁闭室，周日晚上我再放你们出去，你们要好好反省自己的不当行为，如有再犯，当心再也进不了空灵学院的大门。”等几人进去，女教授一挥长袍，那石门骤然合拢，竟跟整个房间融为一体，仿佛从来没有这扇门。
“禁闭室内一切元素沟通都被阻碍了，不要妄想使用元素魔法。”门外传来了冷冷的声音，随后一阵渐去渐远的脚步声。
禁闭室里空无一物，只有一张薄毯铺在地下。房间里冰冷昏暗，四人坐下后一时间无话，冷清地可怕。
丘元棋最先忍耐不住，起身在墙壁上敲敲打打，无奈整个房间浑然一体，敲了半天什么也听不出什么声音。
“别费力气了，”魏斯礼制止了他的行为，“这禁闭室是用天岩为原材料，由精通魔法冶炼学的大魔法师炼制而成，不但能隔绝一切元素魔法，咱们自己是别想出去了。”
“哎，”丘元棋长叹一口气，重新坐下，“看来我们要在这里好好‘反省’了。”
“说吧，怎么打起来的？”姜狂歌声音低沉，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怒意。
魏斯礼和丘元棋面面相觑，最后丘元棋将那天在咕嘟咕嘟药剂店的事讲了一遍，当然魏斯礼纠正了许多添油加醋的部分。
“我猜肯定是那个蠢货没逮着我们，拿东灵撒气了……”听完之后，姜狂歌沉吟不语，魏、丘二人心中更是忐忑。
姜狂歌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最后都忍住了，忽而看向坐在角落里的孟东灵：“你怎么不还手。”
这句疑问也是魏斯礼想问的，毕竟他们赶到的时候场面正是一边倒。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孟东灵突然失声痛哭。其他三人面面相觑，魏斯礼揽过孟东灵，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胡乱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丘元棋也结巴地安慰他：“别，别哭了。”不料孟东灵越哭声越大，哭到后来几乎背过气去。
心里的苦楚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孟东灵痛哭了有十分钟，最后总算缓过气来，哽咽地开口说：
“我出生在北陵山的一个小村庄里，父母只学了两年的初级魔法师课程就通不过考试了。母亲生我时感染了冻病，所以我从小就体弱多病，动辄头晕眼花、喘不过气来。可是在那样一个小村庄里，所有小孩儿都是要帮忙干农活的，那些个年长的孩子做完自家的农活，就……就来嘲笑我，谁都能来欺负我一下，我也从不敢跟父母说。”孟东灵的声音空洞，眼神无神地望着前方。
“我不敢说话，不敢出门，即使偶尔碰见了他们，也要快快离开。母亲总是觉得我不合群，所以我只能用读书识字来排遣。为了躲开那些欺负我的人，我特地选了一个离家这么远的地方。”
“来到学院以后，我本来以为只要我努力学习魔法，就会交到许多朋友，就不会再让人欺负，现在看来，我确实是不合群的那种人。”说到这里，孟东灵又哭出声来。
魏斯礼听到这里，心中百般不是滋味，除了因为自己而连累他之外，更是想到了童年的生活，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偌大个公爵府里，除了父母便没有人再真心接纳自己，尽管没有受到欺凌，但是冷漠和排斥所带来的伤痛更是深入骨髓。魏斯礼想到此，也是一阵黯然。
丘元棋突然开口，与平时的嬉笑的语气完全不同，声音幽幽：“我爹在万宝城里做魔药生意，渐渐有了名声，赚了些钱后先后娶了我妈和我小妈，也是他第三和第四个妻子。我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我出生后小妈又生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我在家里既比不上哥哥姐姐的聪明才智，也比不上弟弟妹妹讨得老爹欢心，我妈更是恨铁不成钢，叮嘱我一定加倍努力，好在我爹那继承一定的财产。嘿嘿，为了那点破钱，她们是明争暗斗，我的那些兄弟姐妹从小就是互相争抢。我倒是一点都不在乎，为了躲避我妈的唠叨，才特意跑了这么远。”说到这，他拍了拍孟东灵的肩膀，“看来只有我才能理解你的处境了。”
魏斯礼长叹一口气，苦笑着说：“其实，我也感同身受。”感觉到丘元棋二人投来的目光，魏斯礼将自己母亲如何非父亲不嫁，将自己如何受到其他公爵子嗣的排斥一一相告，“……所以我也是因为这样才来到这里的。”
魏斯礼刚说到这里，就听姜狂歌一声冷笑，轻轻吐出两个字：“丢脸。”这两个字掷地有声，一时间竟让其他三人无法回话，孟东灵也止住了哭声。
“真丢脸，一个个受了欺负都是躲，居然没人反抗？”姜狂歌声音徒然拔高，分别点着他们：“你，别人打你你不会打回去？你，你不想跟他们争就赚一大笔钱回去给他们看啊！还有你，他们排挤你你就继承公爵的爵位让他们瞧瞧！我还真是没听说过受了欺负只知道跑的！”
姜狂歌似乎刚才说了太多的话，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又说道：“你们这几个总算还是爹疼娘爱，我呢？呵，我没爹没妈也从没受人欺负，为什么？因为谁欺负我我就十倍奉还！”说完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姜狂歌一直对他自己的身世缄默不言，没想到竟然是孤儿，难怪他如此孤高好强。他这番话比他从入学到现在说的话加在一起还多，想来也是被几人的身世勾起了不愿回忆的往事。
禁闭室里气氛为之一凝，半晌无声。
良久，孟东灵缓缓站起身子，“簌簌”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禁闭室里格外清晰。
“怎么了？”魏斯礼轻声问道。
短暂的沉默。
“我……我知道自己没用，可是我这样已经……已经习惯了。以后你们不要管我了，我只要……只要忍一忍就过去了。”说完缓步向着墙角走去。
“你……”魏斯礼刚想说什么，就被一声暴喝声打断。
“你给我坐下！”姜狂歌一开口就止住了孟东灵的脚步，也让魏斯礼和丘元棋吓了一跳。
“今天的事情虽然是因他们而起，但归根到底，还是我滥用魔法伤人才导致你们受罚。”说到这，他扫了一眼他们三人，又缓缓开口道：“以前你被人欺负也就算了，不过既然这事我有责任，你那堆笔记我也不白抄，以后你就把我当你哥，我看还有没有人敢欺负你。”姜狂歌的喊声在空荡的禁闭室里回荡。
孟东灵没有坐回来却也没有继续往前走，停在原地，僵立不动。
“好事都让你占了，我也能当他哥，有什么事也应该是我帮他挡着。”魏斯礼起身拉过孟东灵，感觉到他身体在不住的抖动。
“你帮他挡什么，替他挨揍吗？”姜狂歌故意提起刚才的事，调笑着说。
“话不能这么说，当哥这事我是不是也有份啊，”丘元棋拦在魏斯礼和姜狂歌中间，笑嘻嘻地说：“不如我们结拜个异姓兄弟啊。”
“可以啊，不过我必须是大哥！”本来以为姜狂歌对此事必将嗤之以鼻，没想到他却第一个跳了出来。
“凭什么，我马上就十三了，应该我是大哥。”魏斯礼也一反往日谦逊平和的态度，跟姜狂歌争了起来。
“噗”的一声，丘元棋刚笑出声又马上憋住，“别说他了，连我上个月都过了十三岁，你要是论年龄肯定要排后面去了。”
魏斯礼翻了个白眼，气呼呼地坐了下去。
“那以后我就是你们二哥了，嘿嘿。”丘元棋喜笑颜开，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又揽过孟东灵，“‘小不点’，你以后就是我们的小兄弟啦，有什么麻烦事去找你那两个哥哥，有啥好事记得来找我，哈哈哈。”
几人三言两语，就把这“排位”定了下来，孟东灵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份不一样的情谊，心中波澜不平，嘴上却笑着说：“我才不是小不点，我只是还没长高而已。”
“不是‘小不点’啊？那就叫‘长不高’好了，哈哈哈。”
经此一闹，先前不堪的旧事被抛之脑后，四人间的关系也如坚冰初融，化作一潭。
“哎哎哎，老大你之前揍那小子的时候放的是火球术吧，你怎么做到的？”丘元棋迫不及待的开始问刚才的情况，魏斯礼和孟东灵也一脸好奇。
“天赋”姜狂歌耸耸肩，感觉到其他人摄人的目光，他急忙补充道：“真的是天赋，我冥想的时候感觉到的火元素比其他元素多多了，上周我已经偷偷尝试了释放火球术，只不过火球没今天这么大而已。”
见他又提到今天的事，孟东灵满脸忧郁。“你们知道刚才带我们来的女教授是谁吗？她是风系导师何俐萍，为人严肃刻板，玛尔维丝教授似乎很不喜欢她。”
“得了，听你这么一说，我以后绝对不会选风系的。”丘元棋吐了吐舌头。
“说的好像你在风系上有天赋一样。”魏斯礼忍不住打趣道。
丘元棋听到这句，一跃而起就扑向魏斯礼，两人在地上一滚，撞到了姜狂歌，混乱中不知道谁伸手拉到了孟东灵，四人在禁闭室里闹作一团。
笑声、喊声、闹声……姜狂歌收起了平日的高傲，魏斯礼敛住了往日的斯文，孟东灵敞开了闭塞的心扉，丘元棋倒是没变，还是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
闹够了，几人躺在禁闭室里沉沉地睡去，魏斯礼感觉自己好像变了许多。回想起今天怒气冲冲地一拳，换做以往是绝对无法想象的。
他自己也许意识不到，束缚在他身上的礼教枷锁已经在他与伙伴的不断相处中，消磨殆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