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公子怎么会在这里呢?”
井潇然侧头看着她。
“铃兰楼主,在下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在下知道平安县近来的这些事,和楼主有关。”
阮靖唯只手蜷起放在嘴边轻掩,闷咳了两声,平静道:“这事恐怕不止和小女子有关,和令尊也有关系。”
井潇然虽然不入朝为官,但和左丞毕竟是统一屋檐下,多少也是知道自己父亲最近在做些什么。来到平安县,既是听说了平安县的怪事,也是来确认一下他的推测。
井潇然不做声。
阮靖唯看了他一眼。
“我念在井公子和银阁阁主交好,在此也奉劝公子一句。”阮靖唯忍不住又咳了两声,“公子还是尽早和江湖断了关系才好。”
井潇然看她脸色苍白,想起寥无际说的话。
“平安县这几日的安宁,是楼主的功劳吧?”
阮靖唯抬头看着笔直的街道,安宁的氛围,许久,叹息。
“江湖惹出来的麻烦,自然由江湖来处理,朝廷……”
阮靖唯虽然没有说出接下来的话,井潇雨也猜的出来。
夜色渐涨,街道两边也逐渐开始收歇。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阮靖唯侧身拜别,“井公子,就此别过。”
“初始,你诱我进铃兰楼,其实是为了套我的话,想知道朝廷的计划。但是因为我与寥无际有私交,你便打消了念头,是吗?”
阮靖唯此时已经走了两步,听井潇然说完,只是再转身,又拜别了一遍。
“井公子,但愿你我,后会无期。”
人总是因为关系而心软。
明面上,他是“官”,他们是“贼”。
黑白相争之际,他和寥无际交友本就不该。若井潇然和阮靖唯再有交往,那便是不忠不孝。
阮靖唯责任重大。
井潇然是一个干净坦诚的人,所以她更不能与之交往。他已经和寥无际有了来往,她和寥无际的身份又有了不同,为免日后,因她一人之私,耽误了整个江湖,她和他最好是没有接触。
“平安县、平安县……是个好名字。”
“咳、咳。”
疾风坐在外面赶车,不时便听到车内传出轻咳的声音。
车走的不快,以求平稳。车里也添了暖炉,驱些寒意。
“杜越。”疾风看了眼坐旁边的人,“你进去看着少主吧。”
杜越正要起身,里面的人便喊:“不必了,我没事。疾风,你赶车快些。”
疾风无奈地和杜越相视一眼。
“少主,这快立冬了,立冬节铃兰楼上下等着你主持呢,还是让杜越进去照顾您吧!”
车里阮靖唯失笑,调侃了句:“杜越除了舞刀弄剑、神出鬼没,我倒是不知道他还能照顾女人。”
杜越看向疾风,后者赧然。
也是,两大男人的,虽然她是少主,可毕竟是女子,还是会有诸多不便。
这么想着,赶车的两人都已经想好了回去要怎么给宫主送信,让他派个女弟子来照顾自家主子了。
马车一路急行,在午后便进了京城。马车驶近铃兰楼时,疾风才看到楼前人满为患。
平日铃兰楼也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却没有今日这般壮观——至少,没有这样人都挤在了门外。
阮靖唯默默放下窗帘,沉吟思忖。
马车低调驶过,绕到后门停下。
管家早早在门前等候。马车一停,他便急匆匆地伸手扶主子下车。
阮靖唯不慌不忙问:“何事?”
“宫里来了位大人,说是奉了太后的懿旨来请楼主入宫的!”管家已经打点好一切事宜,房里也已经准备好了,接了阮靖唯便速速请她回房更衣准备。
阮靖唯倒是不急,边走边皱着眉不知道想着什么。
摊上个这么冷静的主子,管家是抹了一路的冷汗。还不知道在厅里等了半天的那位大人,现在怎么样了呢!
阮靖唯一进房间就被拥着坐到梳妆镜前。
婢女准备好金银首饰,眉黛红妆,几个人围着一个人转。
阮靖唯余光瞄到婢女抖开的一件新衣。
衣裙款式新颖,做工别致,一看就是找了阮靖唯手下的衣矜馆做的,这做工是除了皇城的绣娘外全国无人能及,而衣矜馆所设计的款式,那向来是各达官贵人争相追求的,连宫里的贵妃也不例外。
衣裙的布料,不仅光滑柔顺,针脚紧密,上面的明花暗花搭配巧妙,绣工精湛。阮靖唯留心观察了下,那正是御前表演后,太后打赏的那匹“芩绣皇锦”!
领了打赏后,阮靖唯便完全忘了打赏中还有这么分名贵的赏品,倒是下面的人一直惦着,立刻派人送到衣矜馆去缝制了。
阮靖唯抬手止住那位婢女的动作,透过镜子看着她:“换一件比平日稍好的布衣就行了,其他人也把这些金银收一收,不要太张扬了。”
众人皆一怔。
旁边一个婢女,讶然说:“楼主,这可是太后传召呀!”
阮靖唯摇摇头:“听我的吧!”
楼主是个聪明的人,大家只好信服。那准备衣服的婢女颇惋惜地将新衣收起,打开阮靖唯的衣柜,不死心地回头问:“楼主,还是穿件绸缎吧?”
铃兰楼的婢女个个心灵手巧,随便挽个发髻都比一般婢女要别致。
有个美人主子,人皆有爱美之心,婢女自然是欢喜的。可若让婢女们眼睁睁地看着主子总是着男子打扮,白白浪费自己的好皮囊,那着实叫人难受了些。
尽管主子穿男装也是让人赏心悦目,可是婢女们更想看主子美艳不可方物的样子,上市场碰上其他门府的丫头,也好炫耀炫耀挣个面子。主子平时只是看着严肃,不过胜在公正严明,待人和善,很少让人贴身服侍,是个很好相处的主子。
偏偏在这方面上,主子却是相当残忍,一次又一次地泯灭婢女的一点点私心。
连这次也不例外。
阮靖唯微微回头瞥了她一眼:“拿件素的布衣,不要绣花的。”
婢女重重地叹了口气,看着一柜子漂亮又可怜的衣服。
平民不得穿绫罗绸缎,就算是这么规定的,可朝廷也极少真正去管这些事,不明白楼主为什么就是不肯穿,白白浪费了每年每季衣矜馆送来的漂亮衣裳。
楼主总是穿来穿去都是那几件,现下身上穿的,都已经穿了三年了,这几年又长了个子,其实衣袖都短了。
折腾不过主子,最终,阮靖唯还是穿着和平时没有差多少的素衣,长发倒是没有再高束,简单地挽了个茉莉髻,绑了根素发带,脸上也淡淡地上了妆红。
众婢女跟在后面,默默安慰自己:至少楼主身上的衣裳还是衣矜馆前些天新送来的,大小尺寸还合适……
前来迎接的宦官,自称“吉公公”,看到阮靖唯来了,也是一脸惊讶。
谁得召后不是大喜过望,精心准备的?听闻铃兰楼主本事过人,看这胆量,也是常人莫及啊!
阮靖唯从内院转出来,站定,先行一礼:“吉公公久候了!”
吉公公起身,笑着微微躬了躬身:“铃兰楼主客气了,洒家不过是传话的。不过楼主贵人事忙,太后必定也能体谅。楼主,可否启程了?”
阮靖唯淡淡笑了笑,抬手:“有劳公公了,请。”
楼前院内,上上下下,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两尊佛,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众人都微微松了口气。
普通百姓没见过铃兰楼主真容,楼前人山人海,就是为了看一眼传闻中人。
阮靖唯从楼里出来,然后上了宫轿,只短短地露了一面,但那飒爽风姿和淡然面容却让前来围观的百姓感叹。
一睹芳容,反而让人更肖想向往能看一次琴钟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