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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患忧困边玉亭不振 吏荐吏欣喜派家丁

且说边玉亭见皮氏扑来,顿时想起她最近对自己的许多忤逆来,不禁积怨迭起,怒气横生,遂脚上蓄力,趁闪身之际,抬起脚便朝皮氏的腹窝处狠狠踢去。皮氏哼了一声,口吐鲜血,一头栽倒在车厢内不动了。

边玉亭这一脚,正踢在皮氏的脾宫二处,致使脾不统血,一路上血流不止。到家时,皮氏已经气息奄奄,当日便驾鹤西去,彻底与边玉亭分道扬镳了。

事情成了这个样子,边玉亭始料不及,只因一时激愤,瞬间失去了分寸,谁知这一冲动,居然要了皮氏的性命。

当时,边玉亭并没把这一脚当回事,任由皮氏在车厢里滚来滚去,总以为她是因为没占着便宜而装疯放泼,故意与自己较劲罢了。只因这么一想,对皮氏愈加怨恨,于是对她不理不睬。

回到家时,婆子、丫环去服侍皮氏下车,上前叫了好几声也不见皮氏有何回应,不得不上前拉了她一下。这一拉不要紧,婆子吓得“妈呀”一声,顿时抖作一团。原来皮氏已经魂离躯壳,浑身冰冷。边玉亭过来一看,这才傻了眼,马上命人去请胡郎中。

胡郎中来了,不待上前观看,老远见了便皱了一下眉头,口中说道:“恕胡某才疏学浅。边先生,您另请高明吧。”说完,背起药箱便走。

这一次边玉亭没有死缠硬赖,赶紧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绵羊票子,说道:“胡先生,出诊费……”胡郎中头也没回,只说了声:“不客气。无功不受禄。”说完,马不停蹄,急急出了屋门。看那情景,好像慢一步便没有回头路一样。

因已往有过教训,胡郎中不敢停留。他怕一旦被边玉亭黏住,再反咬他一口,后果难料。他到的时候,皮氏已经一丝气息也没有了,只要一沾手便说不清楚。

见胡郎中头也不回地走了,边玉亭料知其意,不禁暗自冷笑道:“不识抬举的东西!不要我省下了。”说完,往炕沿上一坐,也不出门相送。

面对皮氏的僵尸,边玉亭心中波浪翻滚,既有恨也有惋惜,其中还有责备。虽然因一时恨极失手,不慎要了皮氏的性命,但毕竟夫妻几十年了,还是有一定感情的。同时,也不免矛盾重重。当此之际,他感受最多的似乎是一种解脱的快慰。为了对家人有个交代,他只对家人说:“胡郎中对太太的病情作了诊断,乃心淤梗阻,内脏破裂,导致血崩不止,因而不治。”

边景春正热衷于“整肃乡风”,专以搜集对时事不满的“思想动摇份子”为乐事,对母亲的死并不在意。因此,边玉亭得以瞒天过海,没费口舌便躲过了一场责难。

处理完皮氏的丧事,边玉亭从此一蹶不振。又因张亦可趁前来吊丧之机索要那一垧好地,心情更觉不爽,无奈,只得忍痛交割。

诸事完毕,边玉亭越感身心疲惫,力不从心。一日,他陪陶万里、菊仁二人在客厅内闲坐,直是提不起精神来,表情颇显萎靡。

陶万里端详了他半晌,然后说道:“边先生,我看您一个人操持这么大个家业也够累的,何不请个管家来帮忙?”菊仁也说道:“是呀,边先生。陶兄所言,在下颇有同感。边先生,你是该请个帮手了。你瞅这里里外外一天得有多少事儿要处理?光靠您一个人忙活哪行?”

边玉亭叹了口气,说道:“老朽何不想请个人来帮忙?可一想起前任管家阎守诚,我就万念俱灰。你想他在我家干了那么多年,我一直视他为兄弟,把内外事物都托付给他了。不料他竟吃里扒外,暗结匪类,里应外合,偷我的钱。你们说我还能相信谁?”陶万里说道:“您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呀!哪能因一事而把人人都看成是阎守诚呢?事情如果都像您那么想,天下可就没有可信之人了。有道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该用人的时候还得用嘛!只要泾渭分明,一切按照法则来约束,事情就会顺理成章的,怎可说谁也不可信呢?”

陶万里说完,菊仁看着边玉亭若有所思,过了刹那,说道:“边先生,您如果信得过我的话,我给您推荐个人咋样?”边玉亭一听,两只绿豆眼直冒绿光,忙说道:“菊警官所荐之人,老朽岂有信不过的?快说说看,这位先生家住哪里?师从何人?道行如何?”

菊仁看着边玉亭诡密地一笑,说道:“此人六岁开蒙,不到三年便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又三年,六艺无不精通。后进‘新京’国立警官学校深造,可谓是旧学、新学集于一身,实乃当世之奇才。”边玉亭听完,低下头半天没言语。菊仁问道:“咋的?边先生对这样的人才难道还不遂意吗?”

边玉亭摇摇头,颇为感叹地说道:“似此等济世之才,老朽怎敢奢望?再者说了,似此等栋梁之材,岂肯屈尊我这寒荒之所呢!愧然不已,不敢奢望。”菊仁笑说道:“此人平易近人,并不拘小节。正所谓:‘经纶贯通之士,并不计较天上人间之差别,凡皇天厚土之地,皆是其施为之所。’只要边先生觉得可意,菊仁愿做引荐之人。”

边玉亭忙说道:“只要这位先生通达不弃,老朽求之不得,怎敢说愿意不愿意的话?老朽求之若渴,恨不能即刻相见。”菊仁大笑道:“在下所荐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边先生不需焦虑,此人乃陶兄也。”

边玉亭听罢,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低下头又不言语了,眼中的绿光也不知何往,只是黯然地瞅着地面,口中嘟哝道:“菊警官,你拿老朽开心了……”

陶万里也觉得菊仁甚是荒唐,说话没有边际,因说道:“菊老弟,不可与边先生开这样的玩笑。你我乃公务在身之人,怎可有不实之想?”菊仁说道:“陶兄,此言差矣。陶兄想过没有,你我奉命暗察民情,然而住在边先生家中,所负何名?久而久之,必招议论。若露出马脚,岂不前功尽弃?你若是以边府管家名义客居在边先生家中,一定不会招致无谓的猜测,完成所负任务,定当指日可待。如此一来,岂不是一举两得之事?”

边玉亭听了,眉开眼笑,禁不住鼓起掌来,说道:“妙,妙,妙!陶警官若能如菊警官所言,肯屈尊寒舍的话,老朽愿付双倍工钱,年薪五石,你看如何?”陶万里说道:“此计虽妙,但也需经警署许可才行。常言说:‘官身不自由嘛!’”

边玉亭说道:“不妨事,不妨事。我想陶警官如果给县警署的官长写个陈情帖说明情况的话,肯定会批准的。老朽现在就起草聘书,陶警官即可在我家‘走马上任’。”说完,研墨提笔,展纸写道:

兹诚聘我县名士、贤达清誉、饱学经纶、贯通新学之时代大儒陶万里先生,屈驾寒舍帮管家务。必尊之为上宾,家人皆尊之以师礼。若有差迟,责罚不怠。薪俸五石,绝不食言。立据为凭。

立据人:边玉亭

中人:菊仁

康德某年某月某日

写毕,双手递给陶万里。

陶万里接过来一看,笑说道:“边先生,您太客气了,在下怎敢当此盛誉?过奖,过奖。”

菊仁从陶万里手中接过聘书,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然后鼓掌笑道:“奇哉,妙哉。你二人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我这个中人,当责无旁贷。”说完,拿过印泥盒,先在自己名下按了手印。边玉亭不敢怠慢,也忙在自己名下按了手印。

见事已至此,陶万里只得提笔展纸给警署写报告。其写道:

署长大人阁下:

属下自被派往乡下巡访之日起,算来已有数月,所察民情,日前已报告,现一切如旧,不再陈述。今因事请示,望见函答复。属下顿首,静候佳音。

因此行所负任务特殊,为工作便宜起见,经边老绅士提议,其欲假聘属下为其代管家务。属下经再三斟酌,觉得此议可行。其可行之一,如此一来,属下借居边先生家中,可谓名正言顺,再不会引起他人猜疑之心。同时,更便于察访工作。之二,也了却了边先生收留之盛情。之三,边先生原管家因暗通匪盗已羁押牢狱,所以谈虎色变,一直未敢再聘管家。又因其夫人新逝,年迈之人,哪堪重负?属下怜其请。又因此议对工作有利,乃一举两得之事,遂汗颜陈情。妥否?望大人训导,属下不胜期待。

卑职陶万里恭陈

康德某年某月某日

写毕,叠好。接着对边玉亭说道:“边先生,烦劳找个信封,在下已经把报告写好了。封好之后,敢再烦劳边先生派一可靠之人到大榆树乡邮电所邮寄如何?”

边玉亭满口答应,即刻找来信封递给陶万里,说道:“陶警官,我看这样吧,您把信封好之后,我直接派人送到警署去,这样岂不更省事?”陶万里说道:“这样当然最好。不过……一百多里的路程,就是骑马去,一天也回不来呀?”边玉亭说道:“我告诉送信的人,让他把信送到之后,先在泉头镇找个客栈住下,然后等着把回音带回来。如此安排,岂不万事大吉?不过,您得在信上注明一下。这样做不但少费口舌也顺理成章,岂不更好?”陶万里说道:“说的是。”于是把信函拿出来重新展铺在桌子上,在空白处补写道:“可否?望大人务必把尊意让送信人带回来。切盼。”写毕,入封封好,然后交给边玉亭。

边玉亭立刻拿着信去找镖师老韩,准备让他亲自跑一趟。来到护院值班房,推门往里一看,屋内空无一人,只得又转到大门岗上来寻找。

恰老韩在门楼上看见,赶忙下来问道:“东家,您是在找我吗?”边玉亭说道:“韩师傅,你快把你那一摊子事儿安排一下。完事儿之后,马上去县警署给我送封信。”

老韩抬头看了一下天,迟疑地说道:“如果现在走,傍晚恐怕回不来了。”边玉亭说道:“你把信送到之后,不着急回来,务必等着把签批拿回来。今天晚上,你就在泉头镇找家客栈住下。等啥时候警署有了回复,你再回来。”老韩问道:“啥事儿这么着急?”边玉亭说道:“要说这事儿也没啥可保密的,对你说了也无妨。是这样,陶警官已经被我聘为管家了。因他现在当着县警察署的差,必需请示一下才行。有这样现成的好事儿,我哪能不着急?似他这样的栋梁之材,如今能为我所用,实乃老天爷赐福于我,岂能错过?所以,我才派你去办这趟差。你要快去快回。”

老韩听了,心想:“唉,这真是:‘皮裤套棉裤……’整啥名堂呢!自打端午节前后,边家突然来了四个不明来历的人,他们时而化装成货郎,时而化装成小炉匠,有时还化装成要饭花子,走村串户,到处瞎转悠。我一直纳闷儿,他们是干啥的呢,原来都是县警署派下来的密探。妈呀,他们在整啥名堂?这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处处陷阱,令人防不胜防。可不知道为啥,没过几天,‘货郎’覃九经和‘花子’白申寿就被杨家堡的王有财绑到了治安所,一放回来,二人就匆忙走了。‘小炉匠’菊仁和陶万里没有走,隔三差五,菊仁还挑着担子出去。可这陶万里自打来了,压根儿就没出去过,原来在这儿等着呢。”想到这里,他接过信揣进怀里,说道:“东家,您再没啥吩咐,那我就走了。”说完,直奔马厩走过去。

边玉亭叫住他,又着重嘱咐了一番,说道:“你先等等。你知道我为啥非要让你亲自跑这趟差吗?你要知道,陶警官乃是我县一等一的饱学之士,当今难得之大儒,另又是我县警署的中坚。他肯屈就我边家,我还是那句话,实乃老天爷赐福于我。今后有陶警官罩护着边家,我还怕那些刁民抗租、杨德山逞强吗?从今往后,穷鬼们只有服服帖贴地听使唤,那才是他们的出路!”

看着边玉亭得意的样子,老韩心中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因想:“唉,这都是啥心思呀?以财仗势,欺贫凌弱,长此下去,将是个啥结果?……”想到此,蓦然想起葛三来,不禁又想:“葛三为了养家糊口,转着法儿巴结你,甚至还做了些违心的事儿,最后却因为一句话不对你的心思,就被你无情地辞退了。还是因为你犯了大烟瘾,才侥幸被内当家的挽留,然后派去为你买大烟,结果被抓。为了脱干净,你却推说葛三买大烟纯属是他个人行为,一句话把葛三推上了绝路。如今葛三死里逃生,投奔了河那边儿的抗日义勇骑兵师,其势头足可以置你于死地。你说这欺负人有啥好处?这不是生生给自己树敌吗?先前你就和地面上的金伯仲作对,结果金伯仲被迫先葛三投奔了抗日义勇骑兵师,接着又救了葛三。如今两个人双双投奔了“水泊梁山”,这难道不是天意吗?前几天葛三捎信来说,日本鬼子快要完蛋了,劝我慎为你边玉亭做事,要早脱泥潭,投奔光明……”想到此,他抬眼看了边玉亭一眼,见他贼眉鼠眼,一脸猥锁相,没有一点儿磊落之处,不禁暗自嘀咕道:“难怪呀,一副天生的虎狼之相!所以他想的事儿和要做的事儿总不入流……”无奈,只得说道:“东家,如果您再没啥吩咐了,那我就先走了。”

边玉亭说道:“你到了县上,别耽搁,马上就去警察署找尻律仔三副署长。如果他不在,你直接找寇宿林署长也行。告诉他事儿急,务必把签批拿回来。”

老韩答应一声,转身刚要走时,忽然想起还没支盘缠呢,便又转回身来说道:“东家,这一路上我要打尖住店,您先支给我点儿盘缠吧。”边玉亭瞅了他一眼,口中哦了一声,然后说道:“你先去备马吧,我这就去给你筹划盘缠,你一会儿到我屋里来去取。”说完,看着老韩的背影暗自盘算了一下,这才朝账房走去。

老韩来到马厩牵出马备上鞍辔,先拴在拴马桩上,接着又到各炮台与当值的护院们打了声招呼,说他要去县里出趟差,告诉大家要仔细行事,切不可怠慢。交代完毕,这才转道账房,去找边玉亭支领盘缠。

来到账房门口,老韩问道:“东家,您在屋里吗?”边玉亭说道:“韩师傅,你进来吧。”

老韩推门进去一看,见边玉亭正躺在半截暖炕上抽大烟呢。旁边的八仙桌上,放着一张十元面值的绵羊票子。见他进来,边玉亭头也没抬,只是说道:“钱,在八仙桌上放着呢。你仔细点儿花,我看十元钱足够了。如果不是前些日子阎守诚伙同金伯仲偷了我的钱,我咋也不能让你这么寒酸就出门。老韩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只要日后稍有转机,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老韩没言语,只是瞅了边玉亭一眼,然后拿起钱走了。

从账房出来,老韩到拴马桩前解开马缰绳,牵马出了大门。来到街上,他攀鞍上马,坐稳之后,一挥手中马鞭,那马立刻奔县道下去了。

骑在马上,老韩只觉得心中翻江倒海,甚不是滋味,越想边玉亭越觉得恶心。不是吗?到县里出趟差,不知道几天才能回来呢,只给他拿了十元钱,真是算到骨头缝里去了。有道是:“穷家富路。”万一因签批延误了时日,到时候把盘缠花完了,你让我睡大街、喝西北风呀?真是岂有此理!如果不是因为家中老婆孩子都等着我拿米回家糊口,说什么也不受他这个“铁公鸡”、老抠门儿的摆弄了。想一想真是龙困沙滩、虎落平阳,直有说不出的委屈。正是:

天阔难展翅,海阔困鱼鳍。受雇人檐下,只为觅腹食。徒有淮阴技,不得萧何识。

落得猪狗遣,心中着实气。只恨天地暗,世道不容之。窃闻鸡报晓,天亮待何时?

且说韩福扬鞭策马,紧一阵,慢一阵,在路上走了约两个时辰,终于来到县治所在地泉头镇。此刻刚交未时,正是酒肆餐楼最热闹的时候。虽然饥肠辘辘,但他要找一个既僻静又简单的去处住下吃饭,然后好去县警察署办事。他这么做原因有二:其一,因为边玉亭给他带的盘缠不足,不容他摆阔。其二,也是他向来节俭,从不喜张扬。

老韩手牵马缰绳顺路往东一路行来,在离县警察署不远处一个叫“小屯客栈”的餐馆前驻足。看这家餐馆时,门面普通,不大不小,正是自己需要的那种排档,便冲门里问询道:“掌柜的,里面有方便住处吗?本人要住店、打尖。”

不多时,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者从屋中走出来,忙上前接过马缰绳,说道:“有,有。客官,您先请饭堂内用餐,待老朽把马拴到后院槽上就来。”老韩说声:“多谢。”便进了饭堂门。

饭堂并不大,统共摆了四张桌子。此时还没有客人,老韩拣靠窗的一个座位坐下。很快,一个老妪从里面出来问道:“客官,你要吃点儿啥?小店经营的是家常便饭,主食有苞米面和橡子面两掺和贴饼子。另有高粱米饭,只是价钱稍微贵一点儿。菜呢,都是家熬菜。另外就是家腌各种小咸菜,还有新採摘的青麻菜、大脑瓜菜等,蘸酱吃挺爽口的。如果您想要上讲究点儿的,还有小鸡炖蘑菇,清蒸鲇鱼,油煎鲤鱼。酒水有‘辽东小烧’;想喝散酒,还有泉头镇自酿的‘二锅头’。”老韩说道:“给我来两个杂和面贴饼子,外加一小碗咸菜就行了。”老妪说声:“客官,请少等。”说完,转身进里边去了。

去不多时,老妪一手端着两个混合面贴饼子、一手端着一小碗家腌咸菜放到老韩面前的桌子上。老韩拿起饼子刚咬了一口,恰老者拴马回来,见老韩如此节俭,不免感叹道:“一看客官就是个老成持家之人,出门在外也不肯铺张。”

老韩微微一笑,说道:“如今养家糊口不容易。何况家中老的老、小的小,即便紧着省,还时常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呢。唉,难呀!”老者说道:“看客官的气度,也不像个贫寒之人,怎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呢?”

老韩叹了口气,接着又摇摇头,然后苦笑着说道:“见笑,见笑。受雇于人,被人驱使,挣几斗薪米拿回家中,勉强养家糊口而已,有啥气度可言?”老者问道:“敢问客官,您在哪里高就?家是啥地方的?”

正这时,忽见闯进两个人来,也不等招呼,便一迭声地嚷道:“掌柜的,某哥两个饿了,快收拾酒菜上来。”老者不敢怠慢,连忙答应道:“两位客官请稍等,马上就来。”说完,朝里面喊道:“老婆子,姜、赵二位客官回来了,快拿饭菜来。”

一见二人,老韩心中不禁嘀咕道:“这不是大榆树镇街里的两个‘小捋’——姜三、赵四吗?这两个玩意儿啥时候又流窜到县府地面上来了?唉,不知道哪个倒霉的要走悖字儿了!”因心中一贯瞧不起这种损人利己又杀人不见血的小丑嘴脸,于是端起碗说道:“掌柜的,请领我去看客房。”老者赶紧答应道:“客官,请随我来。”说完,在前边引路。

且说刚才进来的这二人正是姜三与赵四。这二人“踩盘子”探路回来,在路上顺手牵羊,收获颇丰,因而十分得意。进得门来,便没把饭堂内的人放在眼中,所以没看见老韩坐在那里。这时听得有人说话,回头一看,见是边家护院把头韩福,心中便是一惊,暗自嘀咕道:“他咋在这儿?”两个人顿时像遭了霜打的茄子,——蔫了。

二人愣怔了刹那,忙赔着小心上前问询道:“韩打头的,小的姜三、赵四,给您老人家作揖了。”老韩并不看他们,只是说声:“不敢当。”便头也不回地随老者走了。

来到外面,老者问道:“客官,您认识刚才那两位小哥?”老韩刚想说他们是大榆树镇街上的“小捋”时,但转念一想,马上摇摇头,说道:“不,不认识。我只是见他们贼眉鼠眼的,不像好人,所以看不惯。”老者说道:“这两位小哥,在小店住了可有些日子了,一直没看见他们做啥正经生意,只是出出进进的闲逛,有时候还成宿半夜的不回来。吃饭还专门儿吩咐老朽,晌午饭要三天一换样,两头的饭倒是可以将就。我一直纳闷儿呢,不知道他们是吃哪行饭的。这年月,每顿饭都有酒有肉,一般人可没有这个实力。”老韩说道:“世道如此,谁知道是咋回事儿?反正小鸡不撒尿,自然有它的道。想那么多干啥?怪累的!”老者叹了口气,说道:“说的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有啥用?”

不多时,老者引老韩来到一间客房门口,老者推开房门问道:“客官,请看这一间房可遂意?”老韩见是个双人间,马上说道:“掌柜的,你给我找一间通铺就行,我顶多住两宿。如果事情办得顺的话,可能也就住今天晚上这一宿。”老者笑说道:“客官请放心,你就安心住在这儿吧,我不收你双人间的钱,就按普通铺收费,一天一宿两块钱。我看你是个厚道人,所以我给你优惠。”老韩说道:“只是这样一来,多不好意思。这年月干啥都不容易,您这么做不是吃亏了嘛!”老者笑说道:“不瞒客官说,现在住店的客人不多,闲着也是闲着。我看咱爷儿俩挺对脾气的,你就安心住在这儿吧。”老韩说道:“老人家,那就多谢了。”老者说道:“不客气。需要啥就喊我一声。”说完,转身出去了。

老者回到前面,只见姜三与赵四已经吃喝上了。不等他说什么,姜三忙问道:“掌柜的,你老把韩镖师安排好了?这个人可不简单,是某那旮一顶一大财主边玉亭边老爷家的护院把头,不但枪打得好,听说还是练家子出身。当年他曾单打独斗河西兴安堡一带的胡子头宫哈萨,那宫哈萨被他打得半个月没爬起炕来,好了以后,再也不敢到河东来骚扰乡邻打秋风了。边老爷子看他是个人才,就花大价钱聘为护院把头。”

老者一听,沉吟道:“原来是边家门客!听说边财主在大榆树镇一带挺强势。但看韩镖头,却是个沉稳之人。两个人行事……恐怕难合拍吧?”赵四喝了一口酒,煞有介事地说道:“两个人如今能捏合到一块儿,不过是各有所图罢了。”老者问道:“此话怎讲?”赵四说道:“明摆着嘛,边老爷子图的是韩镖师大名,借以驱邪镇鬼,保护家产和全家老小平安。韩镖师图的是边财主的薪米,挣回家去养家糊口。所以说,只是互相利用、各求所需而已。这有啥不能理解的?”

老者恍然大悟,说道:“客官说的是。两个人虽然道不同,但可以相互利用,取长补短,各求所需。看来人生的学问大得很呀,就是活到老学到老,也不见得尽学其详。”因又问道:“刚才听二位这么一说,知道韩镖师身手了得,让人听了如雷贯耳。可我听说你们那旮有个杨德山的,人称杨大侠,经常扶危济困,一身武功更是了得!当年他学艺归来,听说其母被狼所噬,就一个人深入荒原百里,几乎把附近的恶狼斩杀怠尽。他这一壮举,曾让当年安****驻铁岭统领费振仁大帅欣赏不已,就要招他到麾下听用。只因其鳏父无人照顾,才没能如费大帅的愿。凭杨德山的本领,应在韩镖师之上。那么,边财主为啥没聘杨德山为上宾呢?”

姜三微微一笑,说道:“老掌柜,凭你老人家的阅历,对这样的问题应该不是问题吧?没听说人分三六九等、道分三流吗?三六九等是啥,连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咱就不说了,就单说说这三流吧。啥是三流?就是人们常说的儒、释、道三教。儒尊礼,讲仁爱,崇诚信。释专善,讲因果,修来世。道清静,讲无为,循自然。所以说,人来到这个世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纷繁复杂的花花世界。随着岁月的流逝、年龄的增长,因各自所接触的视角不同,所以对事物的认识也就不一样,处事的理念也就不尽相同。杨德山生性耿直,从师武学之后,可能因师傅清高,不免也跟着炼就了嫉恶如仇的品行,于是也自命清高,不涉俗流。凭杨德山的性格,那边财主即便渴望一求,想聘他为己所用,怎奈那杨德山与他道不同而不相为谋,他也只能是望洋兴叹,无可奈何。我这么说,并不是说韩镖师不洁,只能说他们的性格各异,一个刻板,一个灵活,各行其道罢了。粗识拙见,有说的不对的地方,望老掌柜不要见笑。”

老者听了,不胜感叹,因说道:“客官说的好,说的透彻。看来客官也并非等闲之辈,所论独到好处,可见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想必不是士途得意者,也定是个生意场上的佼佼者。”一听这话,姜三脸一红,说声:“惭愧。”便低头不语。

老者见了,不禁诧异地问道:“怎么?老朽说的不对吗?”赵四说道:“干某们这一行,只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它日瓦上霜。’离鬼门关近。因此要及时行乐,不然悔之晚矣。”老者茫然问道:“这话怎讲?”

姜三怕赵四说走了嘴,忙说道:“某们干的营生,是专门儿替人讨债的活儿,每天东征西讨,时时走在风口浪尖儿上,有今天没明天的,谁知道哪天不走运,一下碰在茬口上?一旦遇上个有仗腰子或是不要命的,某们的小命恐怕难保。所以说命苦呀!”

老者一听,他们干的是上门讨债逼命的营生,心中立刻不喜,说声:“二位慢用。”即转身进里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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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人称辣手摧花惹桃花的风流王爷,而她却是面若桃花心如蛇蝎的冰冷美人,两人相遇将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呢?“王爷,您可以离我远点么?”某女一脸嫌弃的样子,用一根手指戳了戳身旁红色衣裳的男子,压低嗓音提醒一下。“小凌儿,这可怪不了本王,你身上太香了,这身子忍不住就凑过来了,喏~。”某王爷露出无辜的表情,煞有介事的样子。“额……”某女一头巨汗。命运之轮的逆转,不再是那温情的画面。“姑娘,本王不认识你!”言语之中尽是冷漠,一袭红衣扬长而去。“言璟轩,你给我想起来,我绝不允许你背叛我,我说过,如若你有了别的女人,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杀了你!”一道撕心裂肺的悲鸣划过天际,一位白衣女子追逐一抹红色身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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