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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伤天害理李海逃匿 站当道金伯仲匡义

且说方掌柜与李海乘坐两匹马拉胶轮大车,紧一阵,慢一阵,铃铛叮咚,在秋色幽冥中,逍遥而行。傍晚时分,二人才到达大榆树镇南街口。

在十字交叉路口,方掌柜跷首观望,看见前面丛荫如烟,里面藏着好大一所院落,又闻鸦鸣雀噪之声,心想:“好个阡陌幽深之所在!”因此一时兴奋不已,禁不住赞叹道:“好地方,好地方!真是不近青山下,不知幽谷深呀!”

马车行至李家店大门前时,又见青砖起脊门楼,灰瓦罩顶;檐下彩椽如睛。两扇黑漆大门,上镶虎头铜环,——高悬平吊,似两只洞察世事的大眼睛,审视着过往行人。上方挂一块匾额,楷书“李家车马店”五个朱红大字。

方掌柜看罢,又连声赞道:“妙,妙,妙!真乃神仙府第,一块绝佳宝地呀!”

李海听了,心中很不舒服,口中说道:“李家店李掌柜这个人可邪乎了,净结交些像杨德山一样的匪类,和他打交道可要多长个心眼儿!”

方掌柜没作正面回答,只是噢了一声,便吩咐赶车把式:“进去通禀店家,说我们要打尖、住店。”

车把式闸住车,从边门进入店内。不多时两扇大门洞开,店伙计张三出来把马车迎进去。

马车进入店里多时了,还不见方掌柜进来,张三又出来相请,说道:“客官,请进店内喝茶。”

方掌柜正被眼前的风光所吸引,心中赞羡不已,忽听店伙计招呼,便说道:“店家请便。我与李兄先欣赏一下贵宝地风光,稍后便来。”

张三瞅了李海一眼,马上进店里去了,随后两扇大门也关上了。

且说方掌柜与李海沿路向西信步游来,不多时二人来到辽河老堤上。方掌柜凭高远眺,但见夕阳如火,光芒耀眼;又见对岸烟林如织,万物葱笼;辽河水波光粼粼,银链般横贯南北,舟来帆往,河鸥刺水,百鸟和鸣,真好一派水天一色之美景。

方掌柜赞叹道:“真乃鱼米之乡——辽北江南呀!如此美景,就是神仙见了也不想转足哟!”

听方掌柜赞美自己家乡,李海也禁不住眉飞色舞起来,便拿腔作势地说道:“方掌柜,我这么对您说吧,某这旮虽是穷乡僻壤,但也山水相连。山虽然都是些土丘子,可在春夏秋季节,经野草和山花一点缀,也怪好看的呢。你看那杨树成行,柳树成荫,船在河里摆渡,帆鼓人摇,真和画上画的一样呢。”

方掌柜点点头,说道:“不错,不错。”

方掌柜正兴趣盎然,不断指指点点。这时,忽听背后有人说道:“贵客光临,有失迎迓。恕罪,恕罪。”

方掌柜忙回头看时,只见一位温文而雅、约四十岁开外年纪的乡绅站在身后与自己拱手说话。那乡绅: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头戴一顶白色镶黑边礼帽,手握折扇,潇潇洒洒;橢圆形的一张脸上,慈眉善目,鼻正口方。

方掌柜又打量来者身上:只见穿一件半旧白绸短褂,下穿黑色真丝裤,脚穿一双家做千层底黑布鞋,一身打扮通身得体,让人看了甚感亲切,忙一拱手,说道:“先生,请了。敢问……”

李海忙献殷勤,说道:“方掌柜,这位绅爷就是某对您提起过的本地大财主李家店李掌柜。”

方掌柜一听,忙冲李掌柜又一拱手,说道:“在下何德,敢劳动李店主大驾亲迎?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李海又对李掌柜说道:“这位老板是四平‘方记中草药行’的方掌柜。”

李掌柜闻听,忙又一拱手,说道:“失敬,失敬。”

方掌柜说道:“客气,客气。李掌柜乃本地名绅,声播四海。在下久闻大名,一直有巴结之意,只因方某乃井底之蛙,不敢妄谒大驾。今日莽撞,还望见谅。”

李掌柜说道:“在下乃山野一村夫,岂敢妄自尊大?方掌柜,您客气了。”因见方掌柜与李海打得火热,所以不喜,略谦逊了几句,便回转店中去了;等方掌柜回来,将客人安顿好了,自回上房歇息不提。

见方掌柜安顿平稳了,李海说道:“方掌柜,您安心在这儿住下,我先回家去。咱们商定的事儿,您尽管放心,我回去就做准备,三两天之内,准把事情办妥了送来。我家不比李家店,所以不敢请您到某家里去坐。”说着,忙把房门关上,转身来到方掌柜身边,把嘴凑到方掌柜耳朵上,小声说道:“这李掌柜和杨德山是同党,而且又是铁把子兄弟。咱们商定的事儿,您可千万不能对他露一点儿风声。一旦让李掌柜闻出味儿来,不但事情办不成,就是你我的性命也难保全,——那杨德山可不是个善茬子!”说完,激泠泠打了个冷战,直觉得后脊梁沟有一股凉风掠过,一时间冷汗直流。

方掌柜淡淡说道:“我知道了,你快去办吧。”

出了李家店,李海直奔街里。到肉铺一看,正好有新宰的猪肉,他便称了二斤,然后又到杂货铺买了一坛烧酒,这才往家走。

一路上,李海美滋滋的;想这几天风调雨顺、事事顺心,没费吹灰之力便发了一笔不大不小的财,真是心想事成、贵人相助、恶气将出,美得他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快不知道了。

当想到如何诓骗银环时,因一时还没有咒念,不免忧心疾首,遂把牙咬得咯吱吱响。他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竟然想不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来,不禁有些垂头丧气。

一想事情的后果,又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他知道,招惹杨德山不亚于在虎口里拔牙,弄不好会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他岂有不害怕的?但他恶人心不善,心说道:“‘胆小不得将军座。’不出这口恶气,我就是不甘心!”想到此,直觉得怒气上撞,恨不能把地踩个大窟窿才解气,因嘀咕道:“只要把这事儿做严实了,然后溜之大吉,谁能奈我何?他杨德山不被气个半死也得脱层皮!”他一边走一边想,三四里的路程,两袋烟的工夫便到家了。

进屋一看,媳妇正准备做晚饭呢。见他回来了,媳妇也没搭理他,只管撅着嘴往灶坑里填柴禾。

李海把猪肉往菜墩上一放,说道:“这是二斤肉,一会儿你把它炖上。”说完,抱着酒坛子进屋去了。

媳妇往菜墩上一看,见果然是猪肉,不但不喜,反没好气地说道:“这两天你死到哪儿去了?回来又是酒又是肉的?这东西准不干净!这昧着良心整回来的东西,吃到肚子里,你也不怕烂肚肠子?”

李海听了,咧起大嘴嘿嘿冷笑了两声,说道:“你个臭娘们儿,就知道一天瞎叨叨。告诉你吧,这不是昧心钱,是我凭本事挣来的!”

媳妇撇撇嘴,说道:“你有啥本事?除了会偷鸡摸狗之外,还不是靠干缺德事儿?你没看见三村五里的人都是咋看咱们的?他们一看见咱们就像看见了瘟神一样,惟恐躲闪不及。你说你这叫啥本事吧?”

听媳妇埋怨,李海大怒,腾地跳下炕,抬起右腿往地上狠跺一脚,然后指着媳妇的鼻子骂道:“你……你……你个败家娘们儿,你也跟着吃里扒外。他们看我不是人,我还看他们是假正经呢。我是人不是人的,关他们狗屁猫屎?”稍停,又恨恨说道:“想我落到今天让人瞧不起的地步,还不都是让杨德山和那死丫头片子给整的?不然咱们哪能让人瞧不起?吃完饭,你把有用的东西往一块儿归拢归拢,等我整治了那死丫头,咱们就走人。自古道:‘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和那些假正经们有啥可说的?哼!”

听了李海的话,媳妇愣怔了刹那,说道:“你……你……你打算咋的?”

李海狡黠地一笑,无不得意地说道:“我把那死丫头给卖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沓子钱在媳妇眼前晃了晃,又说道:“钱我都拿到手了,你就等着瞧好吧!”

一听这话,媳妇吓得浑身一哆嗦,手中的烧火棍也掉到了地上,半天才说道:“你……你……你不想活了?”

李海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不想活?这回看谁活不成!”接着把嘴贴到媳妇耳朵上,把这几天他做的事与今后的打算都说了一遍。稍停,又说道:“你放心,这回管叫他杨德山上天入地也找不着咱们!”

媳妇听了,茫然地摇了摇头,喃喃说道:“跟着你……算是没有安稳日子过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海赶着驴车装作沿途割草的样子,很快来到杨家堡。他只在杨德山家附近转来转去,专盯着杨德山的去向,可一连两天也没看见杨德山走出堡子半步,不免焦躁起来。

第三天下半晌,李海终于看见杨德山手拿镰刀出了堡子东口,径直往大田里去了。他心中一阵窃喜,忙蹲在地上装了一袋烟点着,瞄着杨德山的身影淹没在青纱帐里了,他赶紧在鞋底上磕掉烟灰,迅速站起来,赶起驴车直奔杨德山家中去了。

来到大门口,李海往左右看了一眼,见四下没人,忙把毛驴缰绳拴到树上,然后返身抓起驴车上事先准备好的一条麻袋,顺手往胳肘窝下一夹,随即闪进了院子。

站在院子里,李海假装叫了一声:“德山大哥,你在家吗?”说着,推开屋门进了屋。

过了两重门,李海看见银环正坐在炕上纳鞋底呢,于是幸灾乐祸地叹了口气,说道:“唉,你瞅瞅你有多可怜?才多大一点儿呀,就一个人孤孤零零待在家里,干本不该你这个年龄干的活儿。啧啧,你看这是咋说的!”

见李海推门进来,银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急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下地来往外推李海,边推边说道:“你来干啥?我爹不在家,快出去!”

李海冷笑一声,说道:“我来看看你呀?不管咋说,我都是你亲二叔,这总没错吧?常言说:‘人不亲,骨血还亲呢。’你说对不?”

银环说道:“你少胡说,快出去!”

李海早有准备,只见他迅速从腰间拽出一条手巾,然后搬住银环的头,把手巾塞进银环口中,接着又从麻袋里掏出绳子,三下五除二,把银环捆了个结实。塞进麻袋之后,又将袋口扎好,扛在肩上,往外便走。

走到屋门口,李海稍稍把门推开一条缝,往院里看了一眼后,又往街上看了一眼,见四下没人,他急忙推开门出了院子。来到驴车前,他把麻袋往车上一放,解开驴缰绳,赶起车便跑。

常言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没有不透风的墙。”恰这时,西邻苗大嫂出外解手,一回头恰看见有人扛着麻袋从杨德山家中出来,不禁心生疑窦,赶紧过来看端的。

来到杨德山家大门口,苗大嫂见栅栏门与屋门都四敞大开,见此情景,更觉不安,忙走进院子,叫道:“银环,你在屋里吗?”连叫了两声不见回应,她一着急,赶紧进屋去察看,然而屋中空无一人;只见炕上扔着一只没纳完的鞋底,纳线零乱地散落在一旁;地上还有银环的一只鞋。

苗大嫂想:“这丫头去哪儿了呢?”心中想着,忙又回到院子里,呼叫道:“银环,银环……”仍不见回应,因嘀咕道:“去哪儿了呢?不能出啥事儿吧……”想到这里,一下想起刚才的情景,不禁脱口说道:“妈呀,银环八成是出啥事儿了……”想着,慌忙跑到街上,便一迭声地喊起人来。

这时节正是庄稼抽穗灌浆的时候,大田里一般没有什么事,人们大多都待在家中。听见苗大嫂连声喊叫,很快围拢了十几个人。

听完苗大嫂的描述,大家伙儿进屋里看了一遍,接着又在房前屋后找了一遍,只是不见银环的影子。

大家正在猜测议论之际,见杨德山从地里回来了;老远看见自家门前围了很多人,杨德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紧往回走。

见杨德山来到跟前,苗大嫂忙迎过去,说道:“大兄弟,银环不见了。”便把刚才看见的情景说了一遍。

杨德山一听,脑袋嗡地一声,差点儿晕过去。

苗凤上前一把扶住他,说道:“兄弟,你先别着急。咱们再在房前屋后找一找,兴许没走远呢。”随后大家又在房前屋后找了一遍,仍不见银环的影子。

杨德山焦急地问苗大嫂道:“大嫂,你一点儿也没看清楚那个人的影像吗?”

苗大嫂沉吟了刹那,说道:“不敢肯定。从背影看,好像是李海。”

杨德山听了,把牙咬得咯嘣响,说道:“没错了,准是那个混蛋无疑了!他走了有多大会儿工夫了?”

苗大嫂说道:“大概有两袋烟的工夫了吧?”

杨德山仰头看了看天,然后回头对苗大嫂说道:“大嫂,把你家大青马借我骑骑行吗?”

苗大嫂说道:“行。那咋不行呢?”

杨德山说道:“事不宜迟,迟恐生变,我得赶紧去追李二!”

这时,堡子里凡听见信的人都赶来问讯。杨德山说道:“谢谢乡亲们了,我现在就去追李二。大家伙儿在家再帮我分头找找,等找见银环了,我一定好好谢谢大家。”恰苗凤把马牵来,杨德山接过缰绳,说道:“大哥,家里我就拜托你和大嫂给照应一下了。万一银环回来,你们就先帮我照看着点儿。”苗凤两口子说道:“你就放心吧,家里的事儿你甭惦记。有啥结果早回来报个信儿,也免得某大家伙儿跟着惦记。”

杨德山答应一声,一翻身骑在马背上,接着两腿一夹马腹,然后又在马背上轻拍了一掌,那马扬起四蹄,直奔靠山屯去了。

一路上,杨德山打马如飞,风驰电掣,耳边生风,两旁的庄稼在眼前闪闪而过。正是:

寻儿心切嫌马慢,两旁庄稼太障眼。恨不顿生双羽翅,空中俯瞰觅儿踪。

不多时,杨德山来到靠山屯。到李海家门口一看,院门与屋门都上了锁,人已不知去向。一见这种情况,杨德山心如刀绞,只恨李海不是人。

杨德山骑在马上,心中千头万绪,悲愤不已。他把缰绳紧紧拉入怀中,那马不知主人何意,便在原地转圈。

一时间杨德山失魂落魄,不禁悲号道:“老天爷,你也欺负我呀!环儿如果有个好歹,我也就随她去了……”说完,仰望长空,悲怆泪下,把牙咬得咯嘣嘣响。

恰刘保德从铁匠铺收工回来,老远看见他,忙过来问道:“兄弟,你这是咋的了?”

听见有人与他说话,杨德山定睛一看,原来是刘保德,忙喝住马,然后悲愤地说道:“李二这个混蛋,不知道把银环给整到哪儿去了。我来他家找他,里外门都上了锁。我正在想,这小子能去哪儿了呢?”

刘保德问道:“到底咋回事儿呀?”

杨德山便把大概情况说了一下。

刘保德一听,思谋了片刻,说道:“刚才我经过李家店门口的时候,看见李二两口子了,他们正赶着驴车从店里出来。因为是他们两口子,我就没喜得看他们。莫非……”

一听这话,杨德山脱口骂道:“这个伤天害理的恶狼,遭雷劈的畜牲,我绝饶不了他!”说完,打马直奔大榆树下去了。

来到李家店前,见店门大开,杨德山也没下马,便直接骑进去了。

恰李寿春从一间客房里出来看见,忙迎过来,问道:“兄弟,你咋有空来家串门儿?”

杨德山不及细说,忙问道:“大哥,李二两口子可曾来过?”

见杨德山神情焦躁,李寿春料知一定有事,忙说道:“这两口子刚走。究竟出啥事儿了?别着急,慢慢说。”

杨德山恨恨说道:“李二这个该天杀的贼,他把银环给拐走了。这小子啥时候走的?你看没看见他们往哪条道上走了?”

李寿春说道:“他们走了有一会儿了。可他们究竟往哪条道上走了,我可没注意。不过听伙计们说,李二刚才进店的时候,从驴车上卸下一个麻袋。他把麻袋交给四平来的一个客人,就匆匆忙忙地走了。可没听他们说……见过大侄女……”

杨德山闻听,狐疑地问道:“四平来的客人?干啥的?啥时候来的?他咋认识李二的?”

李寿春说道:“前天下半晌,李二和一个四平来的客人赶着马车来店里,等四平的客人一住下,他就走了。因是和李二一块儿来的,我就懒得细问。恍惚听那四平来的客人说,他好像在四平做药材生意。兴许那麻袋……”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对了,李二把麻袋交给四平来的客人之后,没一会儿,那客人也匆忙结账,套上马车走了。”稍停,又自语道:“我说他往车上放麻袋的时候,咋显得那么慌张呢?难道……”

听到这里,杨德山什么都明白了,说声:“我去追!”于是翻身上马,急急出了李家店。李寿春在后面说了句什么,他也没听见。

不多时,杨德山来到三岔路口,正想该往哪条路上追时,忽听身后传来马蹄响,回头一看,是刘保德。等刘保德赶上来,二人简略地说了几句,便一前一后,扬鞭催马,直奔傅家屯方向追下去了。

追了一阵,杨德山遥望西边天际,只见夕阳将坠,天渐渐暗淡下来,不禁心中着急,便紧拍了马屁股几下。那马似解人意,立刻放蹄奔跑起来,便听耳畔风声飒飒,庄稼叶子沙沙作响。眼前一条乡间大道向远处延伸而去,两旁青纱弥漫,挡住了视线。此情此景,更让他焦心积虑,郁闷难疏。

大概追了约四十里路了,仍不见珠丝马迹,杨德山越感焦躁,便在马屁股上狠抽了一鞭。那马负痛,立刻扬起四蹄,又飞奔起来。眨眼之间,刘保德便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见天色暗了下来,刘保德也不免心中着急,也在马屁股上狠抽了一鞭,赶上杨德山之后,说道:“兄弟,前面离黑冈子不远了,那可是金伯仲的地盘儿,咱得小心点儿。”

杨德山说道:“不怕。虽然前些年为赵家的事儿我得罪过他,但不瞒你说,打那以后,他还去过我家好几趟呢。总的来看,金伯仲这个人还算是条汉子。”

正说着,忽听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外地口音疾呼:“好汉爷爷饶命,好汉爷爷饶命呀!我不是人贩子,我冤枉呀……”

二人急忙勒住马,透过夜色往前观察动静。就在这时,只听一人喝道:“冤枉?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说冤枉?你不是人贩子,那我问你,这孩子是咋回事儿?告诉你,我金某人这辈子最痛恨三种人:一是贪官污吏,二是草菅人命的劣绅,三就是像你们这些伤天害理的人贩子!”

外地口音说道:“小人不是人贩子,实是经营中草药生意的本份商人。只因贵地的李海到四平与小人说,他有个侄女,因爹妈死的早,求小人给找个吃饭的地方。”

又听喝道:“既然李海让你给找个吃饭的地方,那你为啥这样对待孩子,不但捆住手脚,还给塞在麻袋里?说!”

外地口音说道:“李海对小人说,这孩子被杨甚……对了,被一个名叫杨德山的人给霸去了。他说:杨德山横行乡里,人皆愤恨,因惹不起,才这样做的。”

问话的人正是金伯仲,只听他暴躁道:“简直是胡说八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李海是个什么东西?那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牲!他逼死亲嫂,遗弃侄女,人见人唾!他竟敢编造谎言污蔑杨德山,你知道杨德山是啥人吗?那是一个既热心又仗义的人,人见人敬。岂容你们这些龌龊小人随便玷污?”稍停,又说道:“常言说:‘鱼找鱼,虾找虾,土鳖找王八结亲家。’你既然能和李海这种人混到一块儿,又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来,可见也不是个啥好东西。来呀,‘送’他上路,好叫人世间少个祸害!”

金伯仲话音刚落,那外地口音又狼哭鬼嚎地叫起来,只管喊饶命。

杨德山听得清楚,忙往前一带马,说道:“伯仲兄弟,且慢!”

对面立即有人说道:“夜深人静,睁大眼睛走路。前面有砬子,别碰了脑袋破了面……”

杨德山翻身下马,高声说道:“伯仲兄弟,杨德山有礼了。”

听见杨德山三个字,金伯仲马上闪身出来相见。夜幕中,金伯仲上前一抱拳,说道:“杨大哥,你受惊了!”

杨德山迎上前去,也忙一抱拳,说道:“多谢兄弟搭救小女……”话没说完便哽住了。

金伯仲说道:“也是碰巧的事儿,说啥谢不谢的?只要是杨大哥的事儿,小弟都愿意效劳。”说着,引杨德山来到一棵树下。

当看见银环躺在地上时,杨德山忙俯下身抱在怀中,急唤道:“环儿,环儿……”叫了半天,银环才慢慢睁开一双疲惫的眼睛。夜色中,银环借着眼前一丝亮光,看见爹满脸泪痕,正双手抱着自己,因心中委屈,叫了一声:“爹……”马上又悖过气去。

杨德山急忙呼唤,好不容易又把银环叫醒。杨德山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对金伯仲说道:“兄弟,你把那人贩子叫过来,我问他几句话行吗?”

金伯仲说道:“当然,当然。”说完,吩咐手下把那“人贩子”押过来。

那人一见杨德山,急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声声只求饶命。

杨德山问道:“你叫啥名字?哪里人?做啥生意?”那人说道:“小人姓方,名文举,是本份的药材生意人。只因那日在四平西街看见一个乡下人蹲在妓院门前卖药,小人感到好奇,就上前去看新鲜。一见那人卖的药是用高粱面饼子捏成的黑丸丸,却赚得那些浪荡之人一哄而抢。说句实在话,生意人就赏识这种能随机应变又会赚钱的人,于是我把他领到我的中草药行当朋友看待,打算留他在中草药行帮忙做生意。在饭桌上,我问他为甚在妓院门前转悠,他先时不肯说。因几杯酒下肚之后,他说他侄女如何如何不好,准备把她卖到窑子里去。我一听,马上对他的人性产生了怀疑,心想:‘良家女儿,一旦被卖到那地方,岂不可惜?’我就对他说,我正缺个使唤丫头,我买了。我为甚这么说呢?我想此人大丧人伦,好言相劝,他肯定不听,不如买人为好。我这么说,是怕他日后真的把那女孩儿给卖到那种地方去。如果那样,岂不是坑了好人家女儿一辈子吗?又听李海说,那女孩儿心灵手巧,我心里就有几分喜欢,打算买过来。中意呢,收为养女,不中意呢,做个使唤丫头,也强似做那娼门**。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请好汉爷爷详察。”

杨德山暗忖道:“听他这么一说,倒也不像是个贩卖人口的,只是把事儿做得太损了。”因问道:“你告诉我,李二去哪儿了?”

方掌柜难为情地说道:“这个……这个……这个我说不准。他只对我说,不是去通辽,就是去牙克石。究竟去哪儿了,我真的不知道。”

杨德山问完了,然后对金伯仲说道:“伯仲兄弟,我问完了,你看……”

金伯仲一听,马上对方掌柜说道:“姓方的,往后做事儿多替别人想想。你这么做,想过别人的感受吗?念你还有点儿人心肠,杨大哥放过你了。你还不谢过杨大哥,赶快滚!”

方文举闻听,忙磕了个响头,爬起来抱头而窜。车把式把长鞭一摔,扔下马车,跟在方掌柜身后也跑了。

杨德山喊了一声:“赶上你们的马车。”两个人似乎没听见,一眨眼的工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了。

金伯仲欲邀杨德山进寨给他压惊。杨德山说道:“兄弟,不麻烦了。乡亲们都等着听信儿呢。早点儿回去,也省得大家伙儿跟着惦记。兄弟的大恩大德,我杨德山有生之日,不敢说报答,但一定铭记在心。”说完,深深一揖。

金伯仲急忙还礼,说道:“杨大哥,看你说的?既然杨大哥不肯赏光,小弟也不便勉强。”说完,他看了银环一眼,见银环萎靡不振的样子,便又说道:“杨大哥,要不这样吧,你看侄女受了这大半天的惊吓,也不便在马背上颠波,你就把姓方的马车赶上,也算是他造孽的补尝吧。”杨德山不肯。

刘保德说道:“兄弟,既然金大当家的都这么说了,你就领了这个人情吧。”

杨德山想了想,说道:“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谢谢兄弟了。”说完,抱着银环上了马车。

刘保德把他与杨德山骑来的两匹马拴在车栏杆上,然后赶起方文举抛下的马车,乘着夜色朝大榆树镇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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