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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怪物

神仙海深处,浅雾正在慢慢消散,朝阳像一只香喷喷、烤得金黄的大烧饼挂在天边,令人垂涎万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只大烧饼一样的太阳一点点往上攀升,渐渐地从内部散射出无限热力,待到正午时分,已经变成了一只纯粹的大火球,狠狠地烤炙着无边的汪洋。

此时的海面,除了微微荡漾的水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之外,无风无浪,平静得让天上的云朵也忍不住想打瞌睡。

忽然,平静的海面“哗啦”一声冒出了一只硕大的乌龟。这只乌龟像座小山一样浮在水面上,兴奋地伸长脖子左顾右盼了一会,仰天嘶吼起来,声音竟然像某人在得意忘形时发出的“嗬嗬嗬”的怪笑声。

要是此时有人在此,定然会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这是哪门子的邪门乌龟,竟然还会大笑?

正在这时,又是“哗啦”一声水响,一条灰色的人影从水里一窜而出,精准无比地骑到乌龟的脖子上,掌影翻飞,照着乌龟圆溜溜的大脑袋“噼噼啪啪”地拍去,一边拍一边大骂:“死乌龟,臭乌龟,您是故意的吧?竟然敢玩我,你胆儿肥了是不是?太久没教训你,皮痒了是不是?……”

那只前一刻还在“嗬嗬嗬”狂笑的乌龟,此刻竟然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缩起了脖子,“呜呜呜”地低鸣着,像是在认错,又像是在求饶。

骑在乌龟脖子上的人影叫骂了好一会儿,好像已经精疲力尽了,这才松开了那只可怜的大乌龟,呈“大”字形瘫倒在大乌龟的背上,呼呼喘着气。

大乌龟转过脖子,侧着眼有些内疚地看了背上那条瘦小的人影一会儿,低鸣一声,转过头去,划开四肢,朝着海岸的方向慢慢地游去。

好半晌之后,乌龟背上那条人影才懒洋洋地坐起来,看样子,这人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稚气未脱,脸上还遗留着些许婴儿肥,一双圆溜溜在大眼睛充满了慧黠,挻翘的鼻子下面,红润的双唇略显丰厚,并不显得笨拙,却容易给人一种这人忠厚老实的错觉。

少年皱着眉头扯了扯自己身上湿答答的衣服,然后拿过身旁一个颇为硕大的包袱,打开,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翻找起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油纸包,等抖开来后,却发现包在里面的唯一一套换洗衣物也在“嘀嗒嘀嗒”往下掉水珠。

“这……这还怎么穿啊?”少年哀叹一声,泄气地将手中衣物随手一扔,那套衣物便如有意识一般,瞬间舒展开来,纹丝不皱地摊平在空白的龟壳上晾晒起来。

“真倒霉,没想到小爷我也会有无衣可穿的时候……算了,我也学学那群老怪物,把这身衣服烘开了吧,不然身上粘粘糊湖的,也忒难受了。”

少年自言自语了一会,站了起来,双臂一展,运起了独门内功,顿时,他的脸上掠过一片莹润的白光,紧接着,头顶的发丝和身上的衣物无风自动,细细的水雾渐渐从他身上升腾而起,身上的衣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燥起来。

待到每一个衣角都完全干燥后,少年才呼出一口浊气,收功肃立,紧接着却踉跄了两步,一屁股坐到了大乌龟的背上。

“呼……累死了!亏那帮老怪物老是做这种蠢事,衣服湿了,换一套就得了,犯得着消耗大量内力去烤干衣服吗?这可比练一天功还要累呢。”少年摇头晃脑地说,以一根草绳随意束起的黑发在脑后晃来晃去。

“嗯……看看这次出门,那些老怪物送了什么宝贝给我。”少年将那只包袱完全摊开在龟背上,开始检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回魂丹……续骨丸……生肌散……琼玉膏……仙灵液……”

少年边历数边从包袱中捡出一个个瓶瓶罐罐,很是不满地说:“我道是什么宝贝,原来竟是这些破烂,这些老怪物,可真够抠门的!”

少年却不知,他口中的这些破烂,却是无数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宝贝、千金难求的稀世珍宝,随便一样拿出去都可以令无数人陷入疯狂争斗之中。

少年将那些灵药随意地堆放在一旁,打开了一只两个巴掌大的羊皮袋。

“无影暗香……反筋丸……错骨散……九转噬魂草……万蚁噬心草……毒幻菇……改容花……易声果……啧啧,连天下至毒天心散也大方地送给了我,嘿嘿,老毒物,你倒是挻放心的呀,也不怕一不小心把我也给毒死了!”少年啧啧感叹,可是连白痴都听得出他压根半点也不担心。

“呵呵……有了这些玩意儿,倒是可以捉弄捉弄一些不开眼的家伙。”少年将这些毒物重新装入那只看起来脏兮兮的羊皮口袋中,再次在包袱中翻找起来。

剩下的东西,除了一副医者惯用的银针、数十把薄如蝉翼的飞镖、一副精巧的袖箭、一把精致的黑铁匕首,其余的都是一些珠宝金银,那些金珠金叶子和银元、元宝都是可以直接拿去消费的,至于那些宝石、晶玉、珍珠等珍稀物品,由于价值不菲,很少拿来直接消费,都是将之换成相应价格的黄金白银或者银票之后再用来消费。

少年包袱中的那些珠宝,都是万里不得其一的稀世珍品,珍品之中的珍品,普通人家只要得到其中一样,便可保证全家一辈子衣食无忧,而且这衣食无忧的程度绝对达到小康水平。而现在,这无数的稀世珍品却被这个无知的少年像堆垃圾一样堆在一个破包袱里,这要是放到世俗里,恐怕会有无数惜宝之人与他拼命吧。

检视完包袱里的所有物品,少年顿时感到有些兴趣缺缺,见那方用来当作包袱的破布仍旧湿漉漉的,干脆就这么让它敞开着,不去管它,径自盘坐在一旁,双手托腮,无聊地望着茫茫的水面发呆。

“小龟龟,这里已经离开怪物岛的范围,对不对?”少年背对着大乌龟轻轻是说道。他当然不会指望这只呆头呆脑的乌龟回应他,所以,他几乎就是在自说自话,“小龟龟,我为什么会觉得有些伤感呢?刚才还信誓旦旦地对那帮老怪物说,我不会想念他们的,可是,才这么一会儿,我却已经开始想念他们了,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小的时候,那些老怪物没少打我、骂我、折腾我、捉弄我,可是我知道,他们都是真心对我好,所以,他们容忍我的顽皮,容忍我的懒惰,容忍我的自私,容忍的的脆弱,也容忍我对他们的折腾、捉弄。他们送我离开,只是狠狠地说:‘小怪物,赶紧滚蛋,去吧去吧,滚得越远越好,眼不见心不烦,我们不会想念你的。’我知道,他们其实是想这样说:‘小怪物,别走,别去找你那啥劳子父母了,既然他们把你扔了,就别记挂着他们了,我们养你,养你一辈子也行啊……’”

“但他们明白我,知道我迟早要远走的,父母是我心中永远的结,这个结是他们无法解开的,所以,他们只能放我远行,纵然心中万般不舍……”

“这些年,他们千方百计地锤炼我,在我吃饭、睡觉、上厕所的时候也偷袭我,甚至在我的饭中下毒。他们将所有能想到的卑鄙下流的手段都用在我身上,目的是希望有一天我离开了他们的视线,远离了他们的庇护,也能在凶险的境地中化险为夷。因为,怪物岛毕竟不是真正的江湖,他们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去让我认识江湖,也许真正的江湖远比他们演绎出来的模样复杂得多,凶险得多,他们只能尽力,尽最大的努力去教会我各种技能,希望我能在这个世间来去自如。”

“小龟龟,这些人明明那么关心我,却又总是那么口是心非,是不是怕给我带来负担,怕我心里一旦有了愧疚与不舍,便会失去了自我?”

“可是他们越是这样,我心里反而越是不舍呢。虽然不舍,我也还是会走的,“小怪物”永远是“小怪物”,绝对不会轻易失去自我的!老怪物们,你们就放心吧,你们不能出来,就让我当你们的眼睛吧,我要为了你们,也为了我自己,看尽这江湖的美景!”

“为了你们的违心,我今天也想要违心一次……”少年傲然地站了起来,眼里亮晶晶的,他面向着来路,双手掩在嘴边作喇叭状,然后用尽力气大声喊道:“老怪物们,我不会想念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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