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伟没有辩驳父母的话,也不觉得这话有多逆耳。刘小娅那天到他家下午没走晚上给他张罗了一桌子菜,确实让他感动。但是那红酒中深藏的猫腻他也深解其意。他不愿深纠,是因为他的内心一直屏蔽着两件往事,一是源代码之夜的尿洗之辱,二是他也用相同的办法对付了高傲的张蓝。他手机里尚存着张蓝的美女脱衣视频,他也用技术手段屏蔽着。只要他不主动盘点往事,这些事情就不存在,永远都不存在。揭穿刘小娅就是在揭开自己的伤疤,也在时时提醒着自己,所以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红酒下药这件事,十分明显地显示出刘小娅对他的感情变得不再纯粹,所以夏伟对刘小娅还有所保留。他不表态,就是不反对。他看了看爸爸,爸爸正戴上了老花镜在反复研看起诉书副本。“这事就这么定了,咱不能替刘小娅背黑锅。”夏母道。
良久,夏父以不容置疑的语气拍板:“事儿闹这么大,有理无理咱得找个律师,理直气壮地应诉,我以前的同事有个亲戚在这里当律师,我打电话问问。”
夏父打了一圈电话找到了同事,同事告知了亲戚的电话,夏父随即跟律师约好了上午见面的时间。“我们马上去,这事儿不能再拖了。”夏母找了一个文件袋子,把起诉书副本、法院传票、应诉通知书、举证通知书装好,一家三口套上棉衣外套,就匆匆出门。夏伟从车库将车开出,夏伟父母坐在后座,车子刚开到小区门口,夏伟就惊见了两个熟悉的人——于小红的父母正从外面散步进来。夏伟赶紧把头歪向一边,悄声对父母说:“前面两个人是于小红的爸妈。”
夏父夏母顿时打量于小红父母,衣服干净利落朴素,齐整短发,面部黝黑,一身农民的风尘。“一看就是老实人,”夏母道,“我下去跟他们聊一聊,兴许就能撤诉了呢。”
“不可能撤诉,我试着找他弟弟谈谈,他们根本就不理会,没用的。”夏伟道。
“跟律师约好了时间,回来再说吧,”夏父阻止道,“看样子他们是住在这个小区。”
夏母的优越感又不断飙升:“哼,于小红惦记咱儿子到什么程度了,连租房都租到咱家跟前来了,行吧,先找律师谈谈。”
闻听这话,夏伟一下子明白了在他生病时大军何以这么方便来照顾他,弄清楚了那一晚上于小红何以跟串门似的说来就来。
在律师事务所里,方律师听明了案情后,与夏伟进行了深入交谈,很快夏伟就郑重地给其出签了委托授权书。接着方律师非常专业地写了一份《申请法院调查取证申请书》,内容是:游走的鱼账号被盗,网上发贴非被告当事人所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64条、《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第15、16、17条之规定,为维护申请人的合法权益,以便于法庭的正常审理,特申请法院对真实发贴人进行调查取证。
“在举证期限满前7天提交申请,日期快到了,我这就提交法院。”方律师说着,说着拿起公文包,夏伟开着车一行人就来到法院。
法院大楼矗立在海边,海浪的惊涛拍岸协奏出法律的圣庄之情。大楼正中央的国徽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直照得夏伟眼睛挣不开。威仪的国徽,似乎洞见了夏伟决心带进棺材里的源代码之夜所发生的一切,有着不令亦行、不怒自威的神秘力量,令他胆颤心虚,内心隐隐不安。鬼知道他在源代码之夜以后都经历了什么?他对那所谓的事业时而热情澎湃,时而幽谷深怨,时而窃喜,时而后怕。他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包括最亲密的朋友。就像他内心里屏蔽那个源代码之夜一样,他实际上也屏蔽了与这个世界的一切联系,他的心游离在这个城市上空,世界的一切都渐渐离他远去。“我是死着的活人。”他常常这样想。
他匆忙地和父母离开法院,在开车之前,夏母不忘提醒儿子:“跟刘小娅打个电话,让她晚上别来了。”夏伟摩挲了电话良久也不敢打,最后,他只得发了个短信给刘小娅,短信寥寥几个字:“父母来了,诸多不便,今晚别来了。”
只要稍微上上心,找到于小红和大军的住处真是易如反掌。第二天早晨,夏母在小区门口蹲守,终于如愿地又看到了散步回来的于小红父母,她没敢惊动这两位乡下人,而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他们七绕八绕走近了新建的6号楼,在6号楼前的小路上,他们拐进了3单元,围巾掩面的夏母一路跟至电梯间,她清楚地记下了于小红妈妈摁了一个数字“10”。等于小红的父母下电梯的时候,夏母故意让电梯停顿片刻,搞清楚两位乡下人是出了电梯左拐,进了最里面的那个房间门。
夏伟父母酝酿了一下午的情绪,在心里演练了一下午的话术,终于挨到晚上7点,天已经黑了,两人迫不及待地提着从超市里买来的两瓶高档白酒和一箱子苹果,以及一个冬天里罕见的大西瓜,敲响了于小红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