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红再出来看了看自己办公桌下的垃圾筒,也已是空空如也,心中有了主意。恰好这时,保洁阿姨提着拖把进来,看见于小红来的这么早,很是惊讶,便和于小红打招呼:“姑娘,来的这么早?”
“阿姨,垃圾您都倒哪里去了?昨天丢弃的一份文件我想再找找。”于小红故作坦然。
“都在女卫生间的大垃圾筒里。”
“好的,我过去找找。”
于小红说完,就来到女卫生间。洗手池旁边的一个旮旯处,放着一个深绿色高约一米的带盖大垃圾筒,垃圾筒内里,还套着一个大黑塑料袋子。于小红打开盖子,顿时一股恶臭传来,方才软件园物业公共区域的保洁阿姨已来打扫完卫生间,她们把女卫纸篓里的卫生用纸全部倒了进来,足有半米高。黄色的便渣和黑红的经血让她看着恶心。这让她想起了张贤亮小说《青春期》的场景,劳改人员到女厕所找女人的生理期用纸——报纸(这还是有身份的人能用得上的),如果谁罪恶的经血污了“为人民服务”这五个圣洁的大字,那就是对最高领袖的大不敬,可以据此大做些文章。“血污的为人民服务”这个场景就时常在于小红的脑子里被想象着。今天,这个血污的电话号码,她一定要找出来,她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执着,女人的第六感觉非常敏感,她觉得这个电话不仅仅是似曾相识那么简单,上天在今天有指引,于小红相信心的声音。
于小红顾不上脏与臭了,手套、塑料袋什么的,不容再考虑了,再磨蹭,上班的人儿就会陆陆续续地来了。她猛地把垃圾筒翻倒过来,卫生用纸全部堆在了地上,她就像童年时代坐在炕头上帮妈妈捡拾豆种一样,认认真真地,一点一点徒手扒拉,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纸片。她回忆着鲍晓程的动作,便签纸确定是撕了两下,这意味着有四个纸条散落其中。那个便签纸她再熟悉不过了,是淡绿色的树叶状,所以找寻并不困难,很快四个纸片全找到了,她一下子塞进了口袋里。起身,将垃圾清理至垃圾筒里,接着,用洗手间的洗手液洗了八遍手,用烘手机烘干,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进了办公室。
保洁阿姨拖地正在收尾,信口问了一下:“找到了吗?”
“没找到,算了,不找了,我再看看电脑里有没有备份吧。”于小红知道这话对保洁阿姨来说足以构成高大上的技术性语言,阿姨不会听懂的。
于小红在座位上一一摊开纸条,她惊然发现,这竟是SL公司老板王斯聪的电话。于小红前思后想,鲍晓程在接那个电话之前不可能知道要记的号码是谁的,因为他没有必要去索要王斯聪的电话,园区企业老板电话名册,人手一份,是在园区企业联谊会上发的。是谁报给了他这个电话号码?背后又有什么隐情呢?一种雇凶杀人等只在电影里看过的场景在于小红的脑海里不祥地飘过。
早上一上班,张蓝就到卫生间去给她养殖的热带小鱼换水,就在她小心翼翼地端着鱼缸回办公室走到前台的时候,后面进来的王斯聪满含爱意亲切地叫住了她,让她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来一趟。这样的事情本是稀松平常,但是王斯聪的亲切对她来说有些久违,张蓝有些激动。在休息区的吧台上放下鱼缸后,她一下子跑到洗手间里,对着镜子,松开盘旋在一起头发,撩拨几下,然后刻意把头顶的头发往上提拉了一下,接着再度将头发盘旋起。整理完头发,她又左转转右转转,觉得衣服得体,才出洗手间。她先到座位上,从抽屉里取出了馨香护手霜,将手背对搓了个仔仔细细,待玫瑰的香味漫漫地传开,这才进入了王斯聪的办公室
“坐吧。”王斯聪朝沙发处示意了一下,接着起身将办公室的门关上。他没有返回办公椅,而是也坐在了沙发对面的单椅上,与张蓝形成了平等之势。
“我们工作配合很多年了,不妨就开门见山些,”王斯聪亲切道,“最近有很多员工跟我反映,说你的工作态度强硬,大家都适应不了,说说什么原因?”
“我觉得我跟以前一样啊,”张蓝笑道,“是大家理解错了吧。”
“如果一个人理解错了我想是可能的,但是大家都理解错了,这不大可能吧?”王斯聪道。
“有时候情况急了一些,也难免态度强硬些,我是行政经理,如果温吞细语的,有些事情根本推动不下去。总之,我即使发火也是为了公司,为了你。”张蓝做撅嘴撒娇状,眼圈却霎时红了
“我丝毫没有怀疑你对公司的忠诚。”王总体恤道。
张蓝听闻,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王总从他旁边的办公桌上抽出一张手帕纸递给了张蓝,“我最见不得女孩子掉眼泪,擦掉吧。”王总的声音很温柔。
张蓝受到了呵护,也受到了鼓舞:“无论从公司的企业文化,还是从我们个人的情感,我都感到了严重背离,也许我应该离职了。”
“工作上,你只要稍加改进一下方式方法就行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因为你的工作太重要了,所以有问题我必须指出来,我想你懂的。”
王斯聪说完,深沉而又悠长的叹了一口气。两人沉默了良久,王总再度先开口:“小蓝,关于我们个人的情感,我想最后一次说个明白。”
“既然是最后一次,我来问个明白,好吗?”张蓝说。
“好吧,你问吧。”
“这几年我一点都没走进你的心里?”
“有过几次悸动,但那不是爱情,转瞬即逝。”
“你有交往的女朋友是吧?”
王斯聪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不止一个,是吧?”
“有次被朋友拉去参加了一个八分钟约会,所以一段时间,一些女士对我主动有联系,偶有见面的,但只是一面,后面没有联系。
“那留下的她是谁?”
王斯聪笑了笑:“请让我保留最后的神秘吧,答案早晚都就知道了。”
张蓝不吱声了。
王斯聪接着语重心长地说:“小蓝,我非常不愿意在工作场合谈自己的个人感情问题,今天是第一次,但我们聊到这里了,这个问题今天就必须挑开,我一直在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希望你也能努力去寻找你的幸福,你很漂亮,也很优秀,总有一个枝头是让你栖息的。从今天以后,我希望看到你工作上的改变,更希望看到你个人问题的改变,衷心地祝愿你拥有幸福的生活。”
张蓝已是泣不成声,王斯聪又递给了一张手帕纸。
“你很无情,王总。”张蓝泣道。
“多年以后,当我们盘点往事的时候,我会感谢你对我的帮助,你会感谢我今天的无情,成就了你张氏幸福。”
“好吧,”张蓝破涕为笑,站了起来,“拥抱我一下吧。”王总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拥抱,然后在她的肩膀轻捏了一下:“祝你幸福,你会很幸福的。”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张蓝的精神提振了不少,电脑上贴的标签纸提醒着她要做的事情还真不少,她的内心小马达又自动地开足了。接着,她就后悔昨天匆忙打钱给那个卖窃听软件的。她遂跑到楼顶平台,见四下无人,就拨通了鲍晓程的电话。她想要回那钱,被鲍晓程以事前说好为由拒绝。张蓝只得打电话求助夏伟,夏伟一听又是鲍晓程那些破烂事儿,再加上他要离开公司的人了,没必要和张蓝套近乎,于是立马委婉拒绝,他说他自己也帮不上忙,要钱只能向他朋友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