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名张蓝的话,夏伟的心突突一阵猛跳。他哆嗦着手,写了长长一通话,又觉得不妥,又删掉了,索性不理张蓝了。窘迫的钱情,才是他当下首要面对的,所以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他和父母的话题始都没离开过钱,父母也对夏伟当前的状况提出了重大质疑,越是质疑,夏伟越是有压力,他催促父母赶紧回去,他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两口子自是不从。
“公司不是半年没发工资了吗?住院押金不用给公司,让他们在工资里扣就是了,”夏伟妈妈道,“这个公司还真是小气。”
“一码归一码,你又不懂财务。”夏伟毫无底气的反驳道。
“你就跟公司说,不发工资哪里有钱交押金,他们不发工资好意思跟你要钱,你还不好意思说?”夏伟妈妈生气道。
“妈,你别添乱了,公司欠的工资又不是不发,”夏伟嗫嚅道,“你那里还有多少钱?”
“总共医保报销回多少钱?”夏伟妈妈问。
“八千多”
夏伟妈妈从包里拿出两千递给了儿子,她白了儿子一眼道:“又是交后期的住院押金,又是还公司的钱,从家取得一万多块钱,一眨眼就没了,多亏我和你爸爸还有退休金,没有退休金这日子还能过?你的钱都哪去了?”
夏伟沉默一会儿,言辞恳切道:“你们快回去吧,我马上要找新工作,进入新公司,头三个月肯定也不忙,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最关键的是,你们在这儿,我很有压力。”
娘俩你一言我一句,夏伟极尽让父母快走之意。
一直没吱声的老夏说话了:“小伟,你别骗我们了,这几天,我在网上看电视台采访你们公司的视频,你们王总说的头头是道,哪里像半年不发工资的样子?你坦白说,是不是遇到什么情况了?为什么老催促我们走?不说实话,我就到公司去打听打听。”
“没,没,没遇到什么状况。”夏伟心一急竟有些结结巴巴。
“没遇到什么状况,那你挣的钱都哪去了?跟我说实话!”老夏厉声问。
老夏这一问,倒让夏伟灵光一现有了说辞,所以他避重就轻地说:“其实公司没什么事儿,一切挺好,就是和刘小娅谈恋爱这半年,花钱太多,不过,她那人家出来的女孩子,倒也可以理解,她也给我花了不少钱,我以后注意下就是。”
“为什么拿公司说事?”
“这不是我没钱怕你们质问吗,所以就撒谎……”
“你住院她只来一次。”夏伟妈妈忍不住插话道。
“这几天,软件园有领导考察,都是国家、省级的领导,说是全国人大的一个大领导,软件园挖地三尺,连夜植草坪,上下都忙活开了,她哪里能脱开身,晚上她父母不让她出来,她还是蛮关心我的,每天给我发微信,还在网上给我订花,”夏伟继续编道,“你们在医院看到我床头的花,就是她送的。”
夏伟当然不敢告诉父母,花其实是女同学送的。女同学当然守口如瓶没告诉夏伟,花其实是于小红送的,于小红当然没有告诉女同学,她早不想理夏伟了,这番住院让她勾起了往事,她只是用花来体恤一个脆弱的生病体。
夏伟的话貌似合情合理,老夏不住地点了点头,遂又问道:“你没什么事儿,干嘛老撵我们走啊?”
夏伟的谎言因为有了突破口,所以越编越顺了,他一脸无奈地说:“在这儿也行,主要是刘小娅经常过来,给我洗洗衣服,做做饭,你们在这儿,她想来也不好意思来了。”他把对记忆中于小红的事情全部改写成了刘小娅。
这话厉害,直中靶心,一下子把父母的三观给复正了起来,他们自感从小在钱上对夏伟太严厉了,所以他不敢说实话。夏伟妈妈看了看老夏一眼,说道:“说的也是,要不咱住几天就回去吧。”
“也行,但既然来了,咱见见刘小娅再走吧。”老夏舒然应道。
夏伟点了点头。
接着老夏以郑重的口吻说:“这花钱也太厉害了,你的花完了,还花家里的不少,以后花钱要节省着点,俗话说,宽打窄用,有备无患,就像这次住院,虽说报销的比例不少,可也花了咱们不少钱,没有钱真有个急事儿怎么办?”
钱情窘迫的问题在父母这里有了释解的出口,并因为对方是刘小娅,因此获得了父母的最大度的包容和理解,夏伟觉得压力小了许多。
三天内,公司住院押金的事儿总算在父母的帮助下解决了。可是这近一万元钱的假火车票的窟窿怎么办?父母那里不能再提了,亲戚们都免了吧,同事们躲还来不及呢,同学朋友那里怎么好意思去借,向刘小娅去借简直是天方夜谭。当务之极,自己要搞一点钱。
晚上,繁星当空。夏伟妄想的神经亦如星的光波一样纵横密织。他妄想公司如果报警,他从此锒铛入狱,但他又觉得王总这个人不会把事做绝。他妄想到了在公交车上如何掏女人的包,还要找一个看起来人傻钱多的,他妄想到如何在大街上拦路抢劫,而且要挑一个老幼病残的,他妄想到持枪抢银行,最温润的,是买一张彩票,然后中了个亿元大奖从此江湖上纵横捭阖所向披靡。最后,他猛然想到一个人,这个人曾经赐予他挣钱的良机他还没有利用,他打开微信,点开了一介耕夫的头像,留言道:“你好。”
一介耕夫很快回复:“你好,好久没联系,最近忙啥呢。”
“工作上诸多不顺,前几天用假火车票报账,结果让公司查出来了,靠!”在夏伟的潜意识里,用假火车票报个账,从来都不是多大的事儿,有的公司会计为了平账还会对报销人员暗授这样的机宜。多大点儿的事儿,他觉得公司就是在小题大做。
“哦。”一介耕夫回复道。
“上次你说你恋爱了,进展好吧,也许对你农村女友剧本还是有帮助的。”
“大有帮助。”一介耕夫回复。
“农村女友剧本写得怎么样了?”夏伟问。
“怎么想就怎么写呗,写到高潮了。”一介耕夫道。
“还需要素材吗?”夏伟问。
“当然需要,多多益善。”
“也许,我可以帮助到你,价格如你所说。”夏伟心想,反正是编呗,把钱搞到再说。
一介耕夫回复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表情。
“怎么了?”夏伟问。
“你不曾爱过她!”一介耕夫口气看似挺郑重。
“何出此言?”夏伟问。
“我恋爱了,爱得很深很热烈,所以我知道真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一个男人是不会轻意出卖自己哪怕是曾经爱过的女人的。我对用金钱购买你和前女友交往素材的事情,很后悔,并早已在上帝面前做了忏悔。”
夏伟读罢,一介耕夫那邋遢卑微的形象在他心中一点点高大。
“我是开玩笑的。”夏伟为自己打了个圆场。
他的思绪又在无边的夜空中飘渺,最后又停顿在急找窃听软件的张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