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儿?黄梨木雕花大床,粉色绣花帐子,老式西洋座钟,彩色玻璃珠帘,绣着仕女图的屏风,欧式梳妆台,地上是纯白的羊毛地毯,还搁着一双小脚绣花鞋。看着中西结合的布置,古印月不禁想:她是在做梦吗?她刚不是在,在……在干什么?
在古印月努力想要想起她刚刚在干什么的时候,进来了两个俊俏丫头。
“小姐,你醒啦?”一个穿着杏黄色衣衫的丫鬟上前递了杯茶给她,“小姐先漱漱口,醒醒神。”
古印月接过,喝了一口,另一个浅绿色衣衫的丫鬟就递上了铜盆,让古印月吐在里面。
接着穿杏黄色的丫鬟又把外面的丫鬟叫进来伺候,洁面梳头更衣用餐。一番忙碌下来,古印月还是搞不明白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这是在哪里?她们都是谁?她们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我又是谁?
古印月懵了,她是谁啊,她怎么不记得了?
脑海里传来一个声音:你是朱秀慧,你是朱秀慧,你是朱秀慧……
朱秀慧?对了,她是朱秀慧,朱家大小姐。穿杏黄色的是琥珀,穿浅绿色的是翡翠,还有奶娘赵嬷嬷……这些她怎么都忘了。
“小姐,李家那些破落户竟然厚着脸皮上门求亲了!”门外跑进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忿忿不平地说。
赵嬷嬷呵斥道:“呸,小蹄子,在小姐面前胡诌些什么?”
“嬷嬷啊,我也是实话实说。李家竟是拿着太老爷许下婚约上门求亲了。哼,这城里谁不知道李家现在败落的不成样子了。还敢来求取我们家小姐。这朱家是城里的首富,咱小姐也是秀外慧中的大美人,也不看看他们配吗?”
“莫要再说了!”赵嬷嬷虽是呵斥琉璃,但心里也是认可琉璃的话的。这时候拿着婚约来求亲,傻子都知道他们李家打的什么算盘。不过想想老爷那性子,怕是会遵守承诺。
果然第二天媒人就来拿了八字,这一合,只说是天赐良缘!这便将婚期定了下来。
古印月什么也不管,安安心心地绣着嫁衣。
大婚前一天抬嫁妆,那嫁妆共一百八十抬,金银珠宝,字画古玩,店铺庄子,当真是十里红妆。这城里的众人看着嫁妆直眼红,只道是这朱家大半的财产都给了朱家小姐。
大婚这日,红盖头被挑起,李沐风温柔地问着:“累了吧。”顿时让她羞红了面孔。接着执两个酒杯凑近她,这让她更能看仔细,清俊的面庞更是她羞涩不已。
婚后,她对婆婆事事孝顺,对小叔小姑关爱有加,家中不济,拿自己的嫁妆填补。丈夫事业不顺,拿银子支持他。她这个妻子可以说是做得毫无半点差错。婚后半年,朱老爷病逝,所有财产尽数归了她。守孝三年不曾有孕。婆婆满是怨言,丈夫也渐渐不来她房中,纳了几个妾侍。终归是如了她的愿,出了孝,就诊出了有孕。
怀孕四个月,李沐风去外地进货,她独自睡在房中,突然一个黑影窜进了她的房间,跳上了她的床。
外面顿时吵吵嚷嚷,火光一片,他居高临下,一巴掌打在她脸上:“贱人!”
这一刻在他那满是阴狠的脸上,她看到了算计。他这是……奸计得逞了。
她懂了,在被逐出宗祠,送进猪笼的时候,她都懂了。婆婆,小叔,小姑他们脸上的厌恶欣喜贪婪,她都看懂了。
“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我……我是……”冤枉的!
可是再也没人能听到她说话。被沉入河底后。李家又请来了道士,用一块镇元符石将她镇压住。她的肉体,她的魂魄永生永世都只能溃烂在河里。淤泥水草小鱼小虾都侵蚀着她的身体,还有她的孩子。
河底是无尽的黑暗阴冷,到底过了多久,她好害怕!她好怨呢!她好恨呢!
“阿月,不要在想了!”
黑暗的河底出现了一道光良,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是谁?是谁来救她了?
“阿月,你醒醒,我是清平啊!”
她看着突然出现的人,怒火中烧,扬起一掌拍向他。什么清平,这分明就是那狼心狗肺的李沐风!
而季清平也不躲,生生受了那一掌,然后念起了清心咒。
古印月的后颈又开始灼烫起来,神志开始涣散,辨不清真假。季清平见此,清心咒念得更快了。
古印月大喊一声:“啊——”那感觉就像是悟空被唐僧念紧箍咒!
古印月睁开眼时已经回到之前的河边了,浑身湿答答的,还缠着烦人的水草,腥臭味一阵阵地钻进鼻孔,搅得胃里一阵翻涌。
“怎么样还好吗?”季清平一脸关切地看着她,还一边将水草拨开。
古印月看着眼前的季清平,有想到刚才的幻境,不禁老脸一红,喃喃道,“没事儿。”
“呵呵,臭和尚,竟然坏我好事,这九世怨灵可是千载难逢,休要挡路!”
“执迷不悟,那我就替天行道收了你!”
“呵,替天行道?当年怎就没人为我替天行道?想当初我是朱家的独生女,带着万贯家财嫁入已是走下坡路的李家。在外,我出钱给我丈夫做生意;在内,我孝顺公婆打理内务。可是,李家这帮吃里扒外的家伙一天到晚算计着我的嫁妆。为夺嫁妆,更是不惜栽赃我,说我与家丁**,将我逐出宗祠,浸猪笼,还请了道士将我的魂魄镇压在这河里,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两百年,两百年了!若不是今年发大水,冲掉了镇压我的石碑,我不知要在这暗无天日的水底待多久!你竟要收了我?”朱秀慧狞笑着,“那我就连你一块吃了!”
朱秀慧的怨气瞬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只见她身上又开始掉那些“脂肪”似的东西,掉在水里又凝成一团,越聚越大,到后来足有一头大象的体积,向着季清平攻去。
“小心。”古印月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冲破嗓子眼儿了。可季清平却从容地抽出一根不知哪儿来的桃木枝,飞出一张符咒,将桃木枝向着“脂肪团”射去。桃木枝似箭一般,穿透符咒,穿过“脂肪团”,直指朱秀慧。
“咻”桃木枝正中朱秀慧的眉心。
“斩妖缚邪,度人万千!破!”
朱秀慧的身体出现了裂痕,一块一块开始分解开来,不同于“脂肪团”还会再生,那些分解以后就化作了血污。
“啊!——臭和尚!”朱秀慧将手覆在肚子上,哀嚎着,“儿啊,一定要为为娘的报仇!啊!”随着朱秀慧的一声凄厉叫声,四周的怨气更浓了。
季清平握住古印月的手一脸严肃地说:“小心,正主来了!”
古印月为之一怔:什么?那刚才的是什么?
来不及思索,就听到一阵尖利的哭声:“呜呜呜!——”
古印月心头大恸,这是——
“这是鬼胎子,怨气比刚才的水鬼要强上几倍!”
什么?本以为朱秀慧就够厉害的了,却没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竟比她还厉害。
“这水中的镇元符石就是用来镇压他的。”季清平虽是说的平静,但是也能看出他的不安,“现在他脱离母体,继承了母亲的怨气,只怕是更难对付!”
“那怎么办?你……”会有危险吗?
“不用担心,看刚才水鬼的样子一直不曾离开水面,镇元符石一定还在水里。”说着季清平脱下身上青色的僧袍,盖在古印月的头上,不让她把脑袋露出来,然后咬开手指,用血在地上画了圈,将古印月圈在里面。“好好在圈里待着,不要出这个圈,任何人叫你你都不要答应他!知道吗?”
“好!”古印月拉住他的手腕道,“你会有危险吗?”
季清平松开她的手,将她重新拢在僧袍下,“不会。记住我的话,谁叫你都不要应,我也不例外。”
“嗯。我知道了,你一定要小心!”
“嗯!”古印月看着他转身跳进了河里,不见身影。四周静悄悄的,只剩下了自己。古印月闭上眼睛,拢紧僧袍,不去想不去看。
“阿月,阿月,快醒醒,你这孩子,都和你说了爸爸妈妈晚上的飞机,现在要把你送到奶奶那里。”古妈妈一边给古印月收拾东西,一边催促着,“快点起床啊!”
古印月看着眼前的古妈妈,不敢置信,她都快忘了她的样子。
“怎么了,阿月?舍不得妈妈?”古妈妈上前亲了一下她的脸蛋,“妈妈一定早点回来。起床吧!”
古印月摸着脸上被亲过的地方,温温热热的触感,一如从前。穿戴好,走向餐厅,他果然笑着走过来把自己抱起放到椅子上。
“爸爸的小月月,早上好啊!”
他还是印象中的样子,微胖,爱笑,叫我小月月。
坐在去乡下的车上,一路的风景果然是十几年前的模样。
阿月、小月月,爸爸妈妈走了!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古印月差点脱口而出:别去,去了你们就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不能说!他们不是真的,都不是!
“阿月,这药又有什么效用?”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和尚。
“月公主,请为天下百姓着想!”
“小月,你是妖,但妖有好坏,你要做个好妖!”
“月施主,谋财害命是不对的!”
“月儿,我已经不是三皇子了,你走吧!”
“月将军,你该做个平凡的女子!”
“月姑娘,终是贫僧对不住你!”
“革命会染上鲜血,贫僧只是要一片净土。”
“月老师,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应该是无所畏惧的!所以一定要坚持下去!”
眼前出现了很多画面,可是他们却都是一个人,而且都是——季清平!古印月睁开眼,就见季清平正从河里爬上岸,向她走来。
他浑身湿透,除去了僧袍的他,里面只有一件短袖,湿答答的黏在身上,显出他清瘦却不乏有力的躯干。
他向她伸出手:“走吧,阿月,结束了!”
古印月看着他的手犹豫着,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她不敢确定。
“呵呵,放心吧,已经结束了,走吧,我们回去了!”
眼前的“季清平”很像,可是他也不是真的,因为——他右边脖子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古印月等了很久,都没有愈合!
古印月无视眼前的“季清平”,低下头,将右手握紧。
“季清平”眼见被识破,就不断攻击季清平所画的结界,“砰砰”直响。古印月趁着“季清平”攻击结界,摊开右手,直砸“季清平”的面门而去!
“啊!”随着一道金光,眼前的“季清平”瞬间化为乌有,重重浓雾散去。
“哗啦!”一个身影爬上岸,那模样简直和刚才一毛一样,只不过他没朝自己走来,而是对着苏云河将一把带光的匕首掷进了河里。顿时,河水一片翻腾,河水竟比河堤还高出两米,河水的颜色也变成了血红色!
“哇啊啊——”如有孩童的啼哭。
河水渐渐凝结,变出一个个血红的婴孩,向着季清平扑去!
古印月紧张得心都拧巴成一团了,却只见季清平抛出一串佛珠,瞬间放大了数倍,像一张网,尽数将这些血婴网罗。
“收!”
血婴不见了,佛珠也变回了原来的大小,河水也变回了原来的样貌,静静地流淌着。
季清平向着古印月走来,他的脸色在着月色的衬托下,惨白的吓人,若不是他能够突破圆圈,靠着自己坐下,古印月真要怀疑他不是真的了。
虽说是夏季,但半夜的风着实有点凉,想要把身上的僧袍脱下还给他。他却闷闷出声:“别动,让我靠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古印月也不敢乱动了,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过了约有半个小时,季清平终于缓过劲儿了,虽然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比刚才好了不只一点点,跟喝了十全大补汤似的。
“走吧,天快亮了。”
古印月囧,她也想走啊!可是,“我腿麻了!”
两人相视一笑。
在晨曦中,两人坐着卖菜老农的电动三轮车回了古奶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