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头湾的鱼市位置在海石村的南边约十里。和其他渔家的少年一样,薛遮起的很早。海石村的村民在村长薛志海家的大门口集合后,赶着骡车前往十里外的鱼市。
鲸头湾鱼市的鱼主要由大凉鱼行,西象鱼行,和旌月鱼行三家进行收购,三家鱼行的背后都是势力强大的商会。鲲海捕捞的鱼通过大大小小的鱼市流到鱼行的手中,鱼行背后的商会再将这些鱼经商道转运南方,大部分鱼都能高价售卖给南方的贵族,有些甚至能卖出天价。
在海石村的车队之前,已经有三个渔村的车队在鱼市售鱼。
薛遮和薛目在鱼市边找了个茶棚坐下来,逗弄着薛目家的小狼狗。
茶棚里的客人有些少,除他们俩以外,只有在邻桌还坐了两人——一个像薛宗那样的虬髯大汉,另一个看着颇有些仙风道骨的老头儿。
“小娃子,你们可是海石村人?”那个大汉开口道。
薛遮有些不悦地转过头,他反感别人一口一个“小娃子”的叫自己。出于礼貌,薛遮还是点点头回应了一下。两人细细的向薛遮打听当地风物,你一句我一句扯了小半个时辰。
老头和虬髯大汉是关内人。老头姓韩名寸,自称是来自“长灵宗”的“仙人”,还给薛遮、薛穆变了一个小小的“戏法”——在掌中化水为冰。大汉郭晟则是个屠户,他腰上的那把黑铁菜刀是祖传的。郭晟反复拍着胸脯,“小娃子,你放森,俺们不似坏人!”……但薛遮看着这奇葩的二人组,总觉得有点像江湖骗子。
一个时辰后,薛宗和薛志海也来到了茶棚。
韩寸和郭晟这才起身说明来意:两人爱好游历,途经鲸头湾,希望能让海石村的渔民带着他俩一起出海打渔,美其名曰体验“渔家生活”。薛志海起先犹豫着没答应,韩寸客气的往他手里塞了些散碎银子,这才勉强着点头应承。
三天后趁着海况较好,薛志海安排船队出海打渔。
韩寸和郭晟被安排到薛宗的渔船上——上次的风浪里其他的渔船都有些破损,薛宗的渔船相对好些。一些小破损在渔人的眼里没什么,但让客人上那几条船,薛志海总觉得有些不体面。
上船前,薛宗担忧的问:“老人家,你晕船吗?”
“晕船?……贫道游历山川这么多年,大江大河什么船没坐过,岂会晕船?”老人自信的捋着长胡子。
出海小片刻,薛遮从船舱里提着满满一桶秽物走出来。
“吐了?”郭晟看着海面说。
“嗯。”薛遮点头,将桶里的东西倒进海里。
“没事,他自己吐会就好,那老东西的命长着呢。”郭晟笑得一脸和气。
薛遮没有回话,提着桶又跳进船舱里。
“呦,这娃子身法倒是灵巧。”郭晟眼睛一亮。
船舱里,韩寸跪在地板上,双手死死的扣住木桶把手。即使跪伏在地上,韩寸的身子还是随着船舱的晃荡左右摇摆,上船前那副仙风道骨的样子早就晃的没影了。
“老爷子,您没事吧,要不我还是让宗叔返航吧。”薛遮苦笑着说。
“我没……哇……没事,咳咳……唔……,没事没事。你忘了,爷爷我……哇……可是……神仙。”韩寸的整张脸都是蜡黄的,用尽生命似的在回答薛遮。
薛遮不忍看着狼狈的韩寸继续同木桶做斗争——然后薛遮转过头看向别处。
等到韩寸稍有些好转,薛遮扶他躺到床上。原本船上是没有床的,这张床在出海前被薛宗偷偷放进船舱——老渔夫的先见之明。
薛遮在韩寸床边放了一个干净的木桶,然后提着原来那个走出船舱。
船舱外,薛宗和船上的其他村民动作麻利的下网、放绳、转舵——长期的合作使他们彼此之间已经不需要言语,每个人都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船队正前方,有龙鲨出没!”——前面的渔船打出信号。
“大家伙,注意碰撞!”——前方的渔船又打出信号。
龙鲨是鲲海中对渔船威胁较大的鱼类之一。在老辈的渔夫口中,薛遮听说过有的成年龙鲨能将渔船撞成两截。一旦渔民掉进海里,对龙鲨而言已是盘中餐。鲲海的龙鲨有时集体出没,有时单个出没。集体出没的龙鲨一般体型较小,力量较弱,渔民捕到的龙鲨也多是集体出没的幼年龙鲨——比如上次出海薛宗捕获的那条。而单个出没的龙鲨最为危险,这样的龙鲨多为体型硕大的成年龙鲨,不管是自身的力量还是海中游动时的冲击力,都会对渔船造成威胁,而且极难捕获。
船上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薛宗不断向两边的渔船挥舞信号旗,其他人匆匆将刚放下的挂网收回船上。郭晟也从船上渔民口中得知了龙鲨的消息。
“砰”薛遮听到最前方渔船的弩床声传来,看信号旗便知没打中。
“船家,船家。”在甲板上的郭晟大声呼喊薛宗。
“什么事?”薛宗回应道。
“船家,你和前边的渔船说一声,让他们让出一条道,俺们开上去。”郭晟兴奋的向薛宗做手势,生怕薛宗没听清。
“啥?……”薛宗有些摸不着头脑,“前面那条成年龙鲨很危险,船队有船队的阵型,贸然散开队形会出事!”
“船家莫慌,你就和前边的渔船说一声,俺们开过去,俺帮你们打掉那条龙鲨。”郭晟似乎成竹在胸。然而这两人中,那个信誓旦旦“不晕船”的韩寸现在还在床上躺的人事不省,薛宗对郭晟实在不放心。
郭晟再三恳求,薛宗无奈只好打出信号。
前面的渔船反应却很快,马上就为薛宗的船让开航道。
“行,老子赌了!”薛宗娴熟的操控渔船从船队尖穿插而上。
“船家,再上去点。”
“再上去就脱离船队了。”
“有俺在,船家莫慌。”
“行,你大爷的……。”薛宗紧咬着牙关,小心翼翼的转舵,目光时刻盯着前方海中时隐时现的龙鲨。
薛遮站在郭晟身旁,最后一遍擦拭手中锋利的鱼叉。
“小娃子,给俺一根。”郭晟指着薛遮手中的鱼叉说道。
薛遮将鱼叉递给郭晟,在郭晟粗糙的大手接过鱼叉的刹那,薛遮忽然感到有些心悸,一种对危险的本能感应,催促着他离郭晟远一点。
“小娃子,你和俺说一下,龙鲨的要害在哪?”
“要害有两处,一出是脑袋,不过那里的头骨很硬,鱼叉插不进去的。另一处在左鳍后面,那里是心脏。”薛遮强压着心头涌起的不安。
郭晟看向薛遮的目光越来越赞赏,“这娃子不错,我在体内运气,居然被他感觉到了。”
“娃子,是不是不太舒服,回船舱去吧,不过你要是留在这,俺给你看点好看的。”郭晟笑道。
“没事,我就在这儿。”薛遮摇摇头。
渔船离龙鲨越来越近。一条孤零零的渔船竟敢脱离船队直追自己,龙鲨像是感觉到了侮辱,掉头向渔船游来。
双方接近后,龙鲨开始正对着渔船猛冲,整条渔船上的人这才察觉到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只是,让他们感到危险的并不是眼前的龙鲨——
几乎是下意识的,船上的人都望向郭晟。
在郭晟身边的薛遮看的最清楚。就在刚才,郭晟的皮肤上突然就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红光,然后像是江河决堤,大把璀璨的红光在郭晟的皮肤上涌现出来,淡红色的光芒顷刻间汇聚成一个猩红的光球,把郭晟笼罩其中。就连郭晟手中的鱼叉,也被猩红的光带所盘绕。
“破!”随着郭晟的一声低喝,鱼叉脱手而出。
后方渔船上的人只看到一道红光从薛宗的渔船上窜出,射向海中的龙鲨。
然而龙鲨敏锐的感应到船上潜藏的危险,在郭晟鱼叉出手的瞬间忽地一个下潜,避开了心脏要害。郭晟的鱼叉仅是命中了龙鲨的后背。猩红的鱼叉宛若毒蛇吐信般疾速地轻点龙鲨表皮。就在薛遮以为鱼叉将被龙鲨的硬实的表皮弹飞时,鱼叉却猛地炸裂开来,在龙鲨的后背上撕出巨大的豁口,腾起一片血雾。所有人都看呆了,仿佛连空气都静滞下来。
“他奶奶个腿儿,射偏了……你皮厚是吧?”郭晟一脚蹬碎甲板,像一个炮弹砸向鲜红一篇的海面。
“纳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