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假期结束以后,邱石和萧肖在一起了。和萧肖在一起的时间减少了很多,她多半的时间都是和邱石在一起。这一年邱石高三,萧肖经常陪着他一起去复习功课。她融入了邱石的朋友圈子,和他们越来越近。中旬的时候,萧肖申请转班,也申请提前高考。当年学校的艺术生是可以提前一年参加高考的。
我对她的决定很惊讶,那天她提交申请的时候,陆浩鸣和章驰都劝她,她是下定决心的,谁的劝告都不听。我并没有阻止她的想法,我只是担心她是因为一时的冲动,而没有办法确定她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你真的想好了吗?”
“想好了。”
“是为你自己。。还是为邱石?”
“是为我自己。”
“你以后。。”
“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我从来都讨厌文化课。我喜欢音乐,更喜欢跳舞。这么多年,我从未间断过练习舞蹈。特别是芭蕾。我以后想做一名舞蹈演员。这是我的理想。”
“那为什么原来没有听你谈起过。”
“原来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勇气。直到我和邱石在一起,我的这种想法特别的强烈。我既能够走一条自己想走的路,又能够一直有邱石在身边,这不是一件非常棒的事情吗?”
“你家里人同意了吗?”
“我爸向来是不过问的,我妈我还没有时间告诉她。”
“你为什么不等等?”
“等什么?决定的事情,就不需要等。”
“邱石是什么意见?”
“我和他说了,他非常的不赞成。要走怎样的路,别人说的都不算,我要自己做主。”
“那你一定要考虑清楚了,不要让自己后悔。”
“放心吧。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她笑的非常的灿烂。
一个星期以后,萧肖就离开了班级。萧肖刚离开班级的那段时间,我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心里空空的,心情也很低落。虽然我们还是会经常见面,偶尔也会聚一聚,但总还是觉得自己是孤单的。那段时间,章驰经常在学校吃晚饭,他吃的并不多,我知道应该是特别的不和胃口。他主要是为了陪伴我,让我不要总是太过孤单了。周末的时候,他骑着自行车,载我去县城周边小镇的水库散心。我们坐在大坝上,望着水库。远处是碧蓝色,近处又泛起雪白的水花。在大坝的底部,水库的岸旁,一排垂柳随着微风,曼妙的摇曳着柳枝,像是绿色的瀑布。迎面吹来的风,湿润的,有些微微凉,还夹杂着一些腥味儿。毛茸茸的蒲公英,被风吹散了,一颗一颗的小种子,越飘越远。远处,是苍翠的青山,一块儿一块儿的界限分明的梯田。视野是开阔时,心情就爽朗了很多。
靠近大坝更近处,是深深的、叫不出名字的绿草,因为是夏天,所以绿色过于成熟,没有春天的鲜嫩。这其中夹杂着的,是紫色的、黄色的,我在农田中经常见到的,却又叫不出名字的野花。
“这里真不错。”
“小的时候,经常和爷爷来钓鱼。爷爷去世后,再也没来钓过鱼。”
章驰并不兴奋,他的表情有些落寞,是思念也是感伤。
“要不,我们下去走走?”我提议。
他的表情有些难为情,恐惧,慌乱,欲言又止。
“怎么了吗?”我问
“我。。我怕水。爷爷去世以后,我就怕水。真抱歉。。我。。”他不好意思的冲我笑笑。
“哦,没关系。其实,我觉得还是在这里看风景,比较美。”我冲着他笑,然后我看见他脸颊上的惭愧的红晕。
我们谈邱石也谈萧肖,谈他们小时候,也谈他们现在。对于萧肖和邱石的事故,我是只字未提。我们谈理想的大学,理想的城市,谈组建乐队,发表诗集。我们有很多不知天高地厚的梦想,我们要一起实现。我还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梦想,我要赚很多的钱,让母亲和金鑫过好的生活。章驰轻轻的牵起我的手,他的手很柔软,传递着温度。
“我,要像现在一样,永远的陪着你,能够一直照顾你。”他拉着我的手忽然变得有力,就像梦中父亲的手。爱情,像雨后的花苞,这一刻,在我心里,悄然绽放。
那年高考,萧肖如她所愿和邱石考入了同一所大学,是在X市的一所全国重点艺术高校。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所有的朋友为他们庆祝。有一些我熟悉的,也有很多我不熟悉的邱石的朋友。那天,他们肆无忌惮的喝酒。我,滴酒未沾。母亲最近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做些家务就会流很多的虚汗,下地干活,也是没有力气。金鑫说,母亲夜间总会出很多的汗,经常做噩梦。人也消瘦了很多。最近又感冒,总是咳嗽也不见好。我今天本不该来的,可是萧肖的毕业庆祝宴,作为最好的朋友,我是必须参加的。母亲也催促着我来,还一直说家里我放心。我想:现在天都黑下来了,怕是今天回不去,要在萧肖家过夜了。有些心烦意乱,一个人悄悄的离了席,来到外面透透气。
聚餐选的是一楼的包间,从后门出来,就有一片花坛,周围也摆了一些盆景。我坐在花坛上,天气有些凉,月亮也模糊的升起来,天色渐渐沉下来,接着漆黑一片,园内的灯便亮了。
“在这里?是因为屋子太闷了吗?”
是邱石。我站起来,转过身。他站在我的身后,微醉的脸颊泛红,眼波温柔的冲着我笑。
“是有些热,出来透透气。”我有些不好意思,回想起照顾萧肖的那期间的事情,就又觉得有些尴尬。
他一只手拿出一根烟,娴熟的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你要抽烟吗?”我问他。
他看着我,眼神温润的包藏着忧伤。
“哦,我现在不抽,只是习惯了。”他笑笑,把烟送回烟盒里。他的笑还是那么温暖,带着微醺醺的酒意就显得更加的迷人。我很想逃走。
“我回去了,你正好在这里抽一支烟。出来太久了,担心他们都在找我了。”我转身,他叫住我:“等等。坐!”是命令的口吻。他靠在花坛上,迅速的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烟雾。
我鬼使神差的坐在了他的身边,怀着忐忑的心。
“我第一次见到你,是一个傍晚,在篮球场东侧的长椅上,一个人在擦眼泪,很难过,也很无助。我不知道为什么,很心疼你,想过去安慰你。结果,章驰那小子就出现了。”他弹了一下烟灰,不屑的笑。“那个时候,我开始对你有兴趣,就像对其他曾让我感兴趣的那些女生没什么两样儿。直到,有一次和萧肖碰面遇见了你,你冲我笑。笑的很干净,也藏了很多伤心的事。你忧伤、纯净,像我一样孤独。可又总让人觉得很温暖很勇敢。。其实。。我挺懦弱的,很早以前自己很喜欢萧肖,可我从不敢面对。后来。。”他大口吸了烟,长长的吐出去,他眯缝着眼睛:“遇见你,一切都发生了变化。那天,酒喝多了,我把萧肖当成了你。。”他低下头,嘴角那一抹浅笑消失了。
“别说了!”我慌了神,理智已控制不住情绪。
“你慌什么?”他突然露出邪恶的笑,眼神很犀利,像是一只野兽:“是觉得对不起萧肖,还是发现你自己心里真实的感情,让你无法面对?”
我像是脊背戳了一根芒刺,条件反射的扇了邱石一个耳光:“你可以对不起萧肖,我绝对不可以!”
他摸了一下脸,伸长胳膊,用力的搂着我的腰,把我的身体贴近他,我推不开他,又没法叫嚷。他的嘴唇离我越来越近,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我低着头,把脸埋进他的怀里。他在我的耳边,一字一顿的说:“总有一天,你会需要我!总有一天,我会得到你!”我从他的怀里挣脱,看见他浅浅的冰冷的笑,和一双发现了猎物的雄鹰的眼睛。我仓皇的逃离现场。
萧肖喝多了,哭的很伤心,不断的嚷着说她开心,后来就开始吐,很难受。
“她这样,要不咱们把她送回家吧,你今天晚上就辛苦一下,照顾她。”陆浩鸣说。
“还说好好招待天畅呢!现在醉的不醒人事!”章驰一半责怪又一半心疼。
萧肖听着说要把她送回家,吵着嚷着找邱石。邱石刚好回来,他走过来把萧肖搂在怀里,很轻,很温柔。萧肖的手搂着着邱石的脖子,娇羞的傻傻的冲着他笑,然后闭着眼睛趴在他的肩膀上。
“萧肖喝多了,我们想把她送回家,我来照顾她,等她酒醒了可能舒服一些。”我对邱石说。
“石头,我不想回家,你别走。”萧肖在他的肩膀上拼命的摇着脑袋。
“听话!”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像是极爱猫的人在抚摸一只还未断奶的小猫。“晚上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我接你去吃早餐,好不好?”
“我不想回家。”她的手搂的更紧,眼泪顺着眼角都落在了邱石的衣服上。
“算了!别让她回家了。我带她去奶奶家。”邱石说。
“可是。。”我话还没出口,章驰就攥了我的手,不让我说。
“你放心吧,不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亲自照顾她。”他的眼神有些空洞,我不能明白其中的含义,也解读不出其中的信息。邱石叫来了出租车,抱着萧肖离开后,我们这一行人也就散了。晓彤今天走的早,不然我就可以在她家过夜了,看来我只能找一家旅馆过夜了。
“咱们走吧。”章驰说。
“咱们?去哪?”
“我家呀!我刚刚给我妈说了,她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跟我回去吧。”
“不了,这不太好。太麻烦阿姨了。我还是。。”
“有什么可麻烦的呢?我妈应该也算是你的老师了吧?我又不是别人。”他拉着我的手:“你要是一定要住旅店,才危险呢!我也只能陪着你了!”
“还是不要。还是去你家吧。”他坏笑着抱着我的腰,在我的额头上盖了温柔的唇印。
我们叫了辆出租车,向章驰家开去。那天章驰爸爸不在家,只有章驰妈妈在。我在客房的第二间住,旁边挨着的就是章家的保姆。我的床是全新的粉红色的被褥,屋子的窗帘是双层掩映着的,洗漱的用品,章妈妈准备好放在了梳妆台,还有一套全新的睡衣和浴袍。章妈妈让保姆调过浴室的洗澡水以后,就叫我去洗漱。那种泡在浴池中的感觉很享受,可我的心里一直在担心萧肖,我不确定邱石会不会好好的照顾她,也怕醉酒以后发生些什么。我一想到邱石今天晚上对我说的那些话,总觉的心里对萧肖很抱歉,又替萧肖不值得。摸到腿上的疤痕,那么触目惊心的长长的一条,我就又想起了我的继父和他最后死了以后的样子。又开始担心妈妈的身体,就草草的洗漱完毕,准备上床睡觉。
我从洗漱室出来,章妈妈就来到我的房间,叮嘱我早些睡觉,她像对待女儿一样的对待我。我很感激她,有些时候我会疑惑,为什么没有任何缘故的,她会如此的偏爱我,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喜欢我吗?我想不明白,也找不到理由,或许母亲是知道的,或许真的就没有什么理由,是我想的太多。我上床以前,章驰一直都没有出现。我想:可能他喝了些酒,太累了,睡着了吧。
我准备关灯睡觉的时候,房间的电话响了。
“喂。”
“是我。”是章驰。“你还没睡吧。”
“还没有,正准备睡呢。你也没睡吗?”
“还没,我妈说不要我跟着你,免得你觉得不方便,所以我就一直在房间玩电脑了。”
“。。”
“还习惯吧?”
“都很好。”
“你睡觉是不是也是要认床的?”
“我没有这样的习惯。”
“那就好,听很多女生说她们睡觉都是认床的,所以我还担心你会失眠。”
“我还好,从小就没有那么娇气。”
“说明咱适应能力好。”
“还行。”
“你是不是还担心萧肖呢?”
“嗯。。”
“我刚刚打过电话了,邱石接的。他在车上把萧肖哄睡了,然后把她送回家了。”
“家里有人照顾她吗?”
“是萧肖奶奶家,你放心吧。”
“哦,那就好。”
“那。。就好好睡吧。也有些晚了。”
“嗯,你也是。”
“晚安,做个好梦。”
“晚安。”
那晚,我睡的很安稳,梦见我和妈妈、爸爸住在明亮宽敞的大房子里,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妈妈在厨房里做午饭。还有章驰,他坐在我旁边,教我弹一段钢琴的和旋。窗外,能够看见大海,蓝天白云,阳光透过轻薄的窗帘,照在我的脸上,有些刺眼。章驰微笑着站起身,想要拉起窗帘遮住一半的阳光,整个人都消失在光线里。接着,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我被关在破旧黑暗的草房里,我的手脚被捆住,嘴也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只硕大的老鼠呲着牙,爬上我的脸。。我在惊恐与痛苦中醒来,全身湿漉漉的,都是汗水。
吃过早餐,章妈妈要出去,我也急着要回去了。章妈妈要我留下来多玩些天。我说了家里的情况,她也就不十分的留我,只是叮嘱章驰要把我送去客车站。章驰打车送我去车站,看着我上车。说是有机会也要来家里拜访,我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很热情。我不愿意他看到我家里的样子。如果他看到了,他也会和我一样,真的觉得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母亲的感冒好了,人也没有那么虚弱了。家里的很多事我都不许母亲动手。舅舅家买了两只乌鸡,送来一只煮好的,说是给母亲补身子的。我和金鑫在家的那段日子,母亲的身体好了很多。暑假过后,金鑫就要去镇上上初中了,他成绩不是特别的好,老师说是一块儿学体育的料。我跟母亲商量,我征求他自己的意见,要他准备开始练体育,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考大学。他并没有什么兴趣,也没有表现的很排斥。总是说:“听你们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在心里慢慢的接纳了我的弟弟,不管他是谁的儿子,终究是我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