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下,遍地肆虐的浪涛东冲西决,无时不刻收割着渺小的生命,长桑从未感到过如此的冰冷和恐惧,但他的心是火热的,看着迎面而来的族人那一张张惊恐的脸,他义无反顾的向毡帐冲了过去,企图从巨大的触手下夺回自己的心血。
胯下的乌锥彷佛能感应到伙伴的心情,它化作一缕白影,倔强的与时间做着赛跑。四蹄下渐渐湿润起来,波涛还未至但洪水却已经悄无声息的蔓延开来了,看着身下飞溅而出的水花,长桑更是焦急万分。
然而在他身后的呼律释比和日渥不比他更急,他们也蹙着眉调转了马头折了回来。
“长桑,你干嘛呢,快回来!——”
长桑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了跟随在他身后的两人,不免心头一暖,同时又担忧起来,大声吼道:“你们先走,我拿了笔记就来——”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去拿笔记,日渥不抹去脸上的雨水恨的牙直痒痒,他双腿一夹马腹,马蹄之下同样也溅出了水花。
看到逆着人流而行的三人三骑,逃亡途中的许多人纷纷回过头来看上一眼,但当发现脚下的洪流已经没到了自己脚踝,不由再次加快了步伐。
长桑此时的眼中只有数丈之外的毡帐,对不时传来的呼喊声充耳不闻。呼律释比在他身后十几丈的地方追得又急又恨又心惊,突然,乌锥的马蹄似乎被水下的什么东西给绊住了,它凄厉的嘶鸣了一声倒了下来,高速行进中的长桑猛的被甩离马背跌落到浑浊的水中。
呼律释比和日渥不的心顿时抽搐了一下,两人催马赶上几步,正准备上前时,只见长桑晃晃悠悠的从水中爬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乌锥,又回头看了一眼咫尺之外的毡帐,对着他们喊了一句:“帮我照顾乌锥。”然后猫着腰,踩着没过小腿肚的积水向毡帐跑去。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毡帐背后,呼律释比和日渥不无奈的赶紧上前,老人扶起了乌锥的马首,避免洪水冲入它的口鼻,而日渥不则跪在它的后蹄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水中摸索着。
长桑拉开门毡,里面漆黑一片,他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和穹顶上偶尔闪过的雷电亮光,深一脚浅一脚的摸了进去。毡房内不但进了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各种杂物也在水里浮沉,长桑磕磕碰碰的朝木桌原来的方向走去,又一道闪电在穹顶上方划过,他惊喜的发现笔记还在,它依然静静躺在桌面上,趁着这道亮光还没暗淡下去,他奋力地迈开脚步扑上前去将它一把抓在手中。
当他高举着两手,正打算转身离去时,眼角扫到了一柄油纸伞,于是他飞快的把油纸撕了下来,在笔记外面胡乱的包上两层,塞进了自己的怀中,直到这时心头的石块才落了下来。
帐外传来了乌锥的欢呼声和一老一少的催促声,长桑心想总算可以离开了,门毡被再次拉开,洪水已不知不觉的爬上了他的大腿,他艰难的绕过毡帐重新看到了正在焦急的等待着他的两人,一抹微笑从他的嘴角绽放开来。
他正想挥手示意,告诉他们自己没事,却发现对面的两人看着自己的身后,脸上突然变成了恐怖的模样。还没等他来得及回头去看上一眼,长桑突然感觉自己的视线模糊了起来,一头栽倒在水中。
“长桑——长桑——”
不远处,几人高的波涛犹如一张深不见底的巨型大嘴呼啸而来。
日渥不两眼瞪得浑圆,通红欲裂,呼律释比死命的拽住他的衣服向后退去。
长桑彷佛能听到他的呼喊,潜意识里拼命地想要挣扎,但他的食指只是轻微的在水中抖了一下后,彻底的失去了知觉。
“哗~”
排天巨浪朝着毡帐狠狠地拍下。
“长桑——”
日渥不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挣脱开呼律释比的手,跌跌撞撞的向长桑消失的方向跑去。
呼律释比在他身后大声吼道:“小心!”
汹涌的波涛夹带着无数杂物瞬间没过了两人的腰腹,几棵不知道从哪里带来的树木横亘在日渥不的面前,阻断了他的去路。他奋力推开树木,抬头寻找长桑的踪迹,雨水、洪水、泪水布满了他的脸庞。
……
“这里!快来帮忙!”
几丈开外,一名老人紧紧的抓着一根绳索,大声喊道。
呼律释比和日渥不闻声扭过头去,只见被绳缆的另一头套住的,不正是挂在一截树枝上的长桑么。
在洪水的牵扯下,老人明显拉的十分吃力,手中的缰绳一截一截的慢慢从他的手中滑开,日渥不来不及喜出望外,来不及抹去脸上的泪水,抬腿就向老人的方向扑了过去。
不省人事的长桑趴在浮浮沉沉的树枝上,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掉落下去。
日渥不终于抓住了绳索,一股巨大的牵扯力瞬间从掌心传来,他一个踉跄跌倒在水中,迅速起身后,死死的重新握紧绳索,把它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背过身、憋足了劲往高坡的方向走去。
呼律释比见状,返身从马背上又取来一根套马索,一边跑过来一边喊着:“坚持住!”然后挥舞起套马索,心里暗自祈求着天山山神。
他迎着风雨将绳套甩了出去,或许是山神在冥冥之中的护佑,绳套稳稳的扣住了其中一根粗壮的枝杈,呼律释比急忙将手中剩余的绳索牢牢系在乌锥的马鞍上,催促着它朝相反的方向跑。
大截的断枝逆着浊浪起伏不定的向他们缓缓靠近,洪水的余波已然漫过了他们的胸膛。日渥不和身旁的老人蹒跚的回到哈库身旁,同样将绳索系在它的马鞍上。随着乌锥和哈库的发力,三人总算把挂着长桑的断木拉到了身边,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谢谢扎西爷爷!”日渥不喜极而泣的说道。
原来千钧一发之间,从死神手里夺回长桑的老人竟然就是他在草原上传信时遇到的牧民扎西。
扎西回头看了一眼,盯着又一道澎湃着涌来的巨浪皱了皱眉,说道:“这里太危险了,赶紧走!”
几人合力将长桑抬上马背,各自紧紧抓住马辔往回走去。
就在这时,如漆如墨的洪水中隐隐有什么东西朝他们快速逼近,当几人心生警兆扭头看去时,只见一根巨大的木桩从浪尖窜了出来,重重地向扎西的后背砸去。
扎西眼前一黑瘫软下来,顷刻间就被洪流吞噬掉了。
“扎西——扎西爷爷——”
(PS:这是至今为止码的最累最煎熬的一个章节,脑子里无数关于末日景象的画面,都为了贴合剧情而反复修改,一改再改!!!真TM累!!!小伙伴们能告诉我,从你们的角度看下来最终的效果怎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