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笑了一笑,不言语。
也许是因为惺惺相惜,也许是因为他为自己受了箭伤,夏雪的心中对他竟有着莫名的依赖。
“你不是杀手,只身救我,不怕自己以此丧命?”
“陷于这深深宫廷,我并不快乐,若能让姑娘获得自由,让这宫中少了一只囚/鸟,做了我想做的事,死又何妨?”
一时之间,夏雪竟然无法应对他。
世间竟然还有如此痴诚的男子,心意纯贞,未有尘俗的沾染,就连救她,也简单纯粹得没有理由。
可是他能救自己一人出来,谁又能救宫中那许多枉死的犯人?想到此,夏雪黯然伤怀,垂头叹气。
男子见她神色有些戚戚,言语中不由得有些关切,“姑娘,你怎么了?”
“我想到了掖庭狱中的那些犯人,虽然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进了牢狱,可他们也是人,一把火就让他们化为了灰烬,魂飞魄散,我……”夏雪泪光潸然,在朦胧月光中闪着点点晶莹之光。
“白驹过隙,人世倥偬,各有命罢了。见多了生死,明白生命无常,姑娘也许就会敞开心怀,不再如此感慨。”
“听你的这番言语,似乎你已经见惯了生死?”
月光清冷,男子的眸子有些忧伤,陷入了沉沉的往事中。
男子徐徐道:“我是东渡而来的亡国之人,没有了故土,也一一失去了自己的家人。十二年前,我是多伦多海域西岸上一个夭悄国上的渔民,祖祖辈辈以打渔为生,自给自足,安详快乐。突然有一天,夭悄国开始慢慢地沉陷,我和我的家人亲戚、村庄里的邻居,以及夭悄国里的无数臣民都不得不逃离岛国。
我们哄抢着登上那艘只有王公贵戚才有资格乘坐的大船,很多人被踩死,被挤死……渔村里的老人都没有登上船,却将我们青壮的少年推到了船上。我们乘着大船渐渐地远离岛国,眼睁睁地看着无数乡亲和老人被滔天的海水吞噬。
船上人太多,大船渐渐倾斜,为了保住各自性命,船上的人开始了彼此相残,无数人就在那一场争斗中死去,还有更多的人因为拥挤掉入了海中,他们也很快被汪洋吞噬,我的族人,就是在那一场争斗中死去。
船身终于平衡了,我们从不奢想船最终会送我们到达一个富饶的国土,哪怕只是一个贫瘠的小岛,我们也会生存下来,可是事情并不是我们想的那么容易,大船在海上飘了很久很久,有一天,突然断裂沉陷,那些满怀期望的人,我的父母随着大船永远地消失在海洋里。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浸入水中,一直到看不到他们,只有我和弟弟抓住了一大块木板,随着海水漂荡。
那个时候,我想,也许我们都活不下去了,大海给了我们吃的食物,让我们用打来的鱼换取了衣服和钱币,现在,终于到了大海将这一切都收回去的时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们醒过来后,发现我和弟弟躺在一间昏暗小屋中,小屋被铁索锁上,我们的双脚也已经被锁上,可我们身边有水,有发霉的馒头,我们终于活了下来。
后来,才知道我们流亡到了猗国,这个国度漫山遍野都产竹子,用竹子制作各种各样的物品来和邻国交易,每天天不亮,我与弟弟就和其它苦工一起上山砍竹,弟弟体弱,被一条青蛇咬后,不治而亡。我身无一物,只能用一张破旧的草席将弟弟埋葬。
我的国家,我的族人,我的家人,到最后就只剩下了我自己。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从我身边走开,尸骸无寻。”
男子的眼眸如星,他说得那么淡然平静,就好像那些往事已经离他很远很远,远得仿佛是手中握住的一把轻尘,远得只剩下一声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