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念青蹙着眉,“九冬子怎么现在就来了?按照我的布置,他现在应该在月洲搜索才对!”
陆离强自镇定,“应该是你的布置被人识破了,但是他们暂时还没找到你的具体位置,否则他们不会这么客气,早冲破山门来抓你了!”
陆离话音刚落,只见落老以迅雷之势窜进房内,他连连拍着大腿,“坏了坏了!暴露了!陆小友,我们该怎么办?”
陆离心思急转。要是在此之前,陆离眼睁睁看着冯念青回去也不会有心理负担,但此刻他听了那些事,怎么可能把冯念青推入火坑?
他开口问道:“落老,我们不能让他们找到冯念青!落山门内有没有密室暗室?”
“哪有那种东西?老夫建的是宗门,不是贼窝!”落不凡抓耳挠腮,“倒有一个在地下的菜窖,或能藏身!”
陆离连连摇头,“他们如果真的要搜,菜窖哪里藏得住人?”
冯念青在旁说道:“不用瞎忙了,他们是想来借落山门内的灵气,画一道‘搜魂符’找我。”
所谓的“搜魂符”,是一道大符,它足有十丈长、两丈宽。它不是画在符纸上,而是画在灵气充沛之地、借天地灵气催发的一道符篆。
冯念青接着说道:“我的身体上,被种下一道‘定魂术’,他们可以利用搜魂符来确认我的位置。催发搜魂符的灵气浓度,至少要在五十以上,我之所以跑到中央谷地,一是为了找主子,二就是看准了此处的天地灵气不足以催发搜魂符。”
真武界中,灵气浓度低于五十地方有很多,冯念青先前所说的“月州”,也是低灵气之地,只是没有中央谷地这么低。
陆离点了点头,“但你没有想到,落山门中的灵气浓度竟然如此之高。”
冯念青露出苦笑,“正是如此。”
落不凡在旁说道:“哎呀,别人都找上门来了,你们还有闲心聊天!现在该怎么办?”
冯念青说道:“无妨。落老前辈,你只管接待他们,要是他们要求在你落山门内画符,也不用推辞,我有避过搜魂符的手段。”
落不凡看冯念青胸有成竹,连忙答应一声,朝着山门走去。
陆离看向冯念青,“你有什么办法?”
冯念青神秘一笑,她带着陆离来到她练功的房间。
陆离皱着眉头,顶着浓厚的血腥味走了进去,冯念青却极为享受地深吸几口气,她指着房内八个方位贴着的八张符篆,开口说道:“主子你瞧,这八张符名叫‘绝尘符’,它们连接在一起,便形成了一片独立天地,外界的事物不能窥探此间,此间亦和外界隔绝。”
陆离微微一愣,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屋子里满是鲜血,可不甚严密的门窗却不曾泄露半点血腥味的奥秘。
他看着符篆上的笔画,点头说道:“你的符篆术很高明。”
“主子的记忆力是不是不太好?你忘记我刚刚说的话了么?”冯念青把手掌按在胸口上,露出了小小的笑容,“我这样的道具,有资格学符篆术么?冯传正从不让我接触符篆,这几张符,是我偷出来的。”
陆离看着她的笑容,觉得房内的空气更让人窒息。他微微一笑,“那你还有别的绝尘符么?这屋子这么腥气,怎么住得下?”
“什么腥气?明明是甜美。”冯念青笑道,“既然是偷的,哪里能偷到那么多?在九冬子放弃之前,我就在这儿住下了。”
“那怎么行。”
陆离走到绝尘符前,用心揣摩其中的笔式纹路。这一揣摩,足足揣摩了六个时辰,绝尘符中变化万千,陆离并不能一下掌握其中精髓。
一开始,冯念青还唤了他几声,但陆离全神贯注,丝毫没有听见,她只好在一旁等到亥时之后,练起砺血大法。
这一练,不知过了多久,冯念青完成功课后,偷偷开窗看向窗外,天色已然漆黑。
在这期间,半尺道已经说明缘由,并得到了落不凡的应允,可以在落山门内描绘搜魂符。
九冬子非但带来了礼物,并且再三保证,绝不打扰贵派弟子的修炼,事后更会奉上大量好处,再加上半尺道也不是画着玩,他们是要找掌门人的女儿,落不凡实在不好推辞。
当然,落不凡也不是缺心眼的人。
他没有把半尺道一行人安置在落山门南边的弟子厢房,而是让他们住在北边的客房,以此减少偶然撞见的概率。
冯念青又叫了一声“主子”,仍然没有得到陆离的回答。
她低叹一声,用手绢抹去床上血迹,正要坐下,陆离突然一拍手掌,欣喜说道:“原来如此!这道波浪看起来是‘峰回路转’,其实是‘神行百变’!怪不得我想不通!”
冯念青一愣,“主子在说什么?峰回路转、神行百变?这不是符篆常用的词么?”
陆离难抑喜悦,他不顾冯念青的疑惑,突然拉起冯念青的手,一路走向自己的房间。
他走到桌边,摊开一张黄纸,用毛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冯念青看着看着,突然目瞪口呆——陆离在画符篆!
而且是“绝尘符”!
陆离状态极佳、笔走龙蛇,半个时辰画了八张符,他将符篆递到冯念青手里,笑着说道:“冯姑娘好好看看,这像不像绝尘符?”
何止像,根本就是!
冯念青惊讶的合不拢嘴,她一双媚眼里满是不解,直直地看着陆离,“你怎么会画符?你是半尺道的弟子?”
“哪有那回事?”陆离说道,“自己研究出来的,市面上有那么多符篆不说,你们半尺道不还发行了《符篆初解》这书么?”
冯念青更是惊讶,“你……就凭那本笼统性的书,自己悟到了符篆?”
“符篆很了不起么?”陆离挑眉说道,“你要是想学,你爹不肯教你,我陆离来教你!保证教得是分毫不差!”
冯念青没来由地一愣,她突然露出微笑,“陆公子,那我们可一言为定了!”
“好说好说,要是不嫌天色已晚,现在开始都行!”
“那你现在便教我吧!”
陆离也不扭捏,他直接说道:“符篆的基本,是六十种符文的画法。符篆术中认为,‘易数无穷,与天地之数为始终,天地三十六、六数二十四,合而成六十’。换成平白的语言,这就是在说,六十是极数,到了六十之后,就又是一个新的循环,所以符篆有六十种符文。”
陆离教得细致,冯念青更是听得认真。
这个受命运玩弄的女子,童年时最大的愿望便是和她的亲哥哥亲弟弟一起,坐在学案边上听冯传正讲解符篆。
但是,她非但不被允许坐在课堂上,甚至连接近也不许。
冯念青不会忘记,她的兄弟嘲弄她不配学习符篆的画面,她也不会忘记她偷偷靠近学堂、妄图偷听被发现后的那一顿毒打,还有随后暗无天日的监禁惩罚。
陆离坐在冯念青边上,在一张白纸上演示“一之符”的画法。他画一遍,冯念青便画一遍。
两人就这么一直画到了“十之符”。
陆离说道:“十之符之后,就比较简单了,十一符、二一符,都要用到‘一之符’,所以啊,一至十符需得好好记着。学会了开始的十个,就等于……”
一点点泪花在白纸上绽放,陆离刚刚画下的符文在泪水中化开。
陆离微微一愣,他转头一看,冯念青已泣不成声。
亮如豆的油灯光芒中,她的唇瓣颤动不休、她的眼中一片迷离,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
陆离低低叹息,他心中生出无限柔情,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揽住了冯念青的腰肢。
冯念青顺势倒在他的怀中,恸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