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材公司办公室小李接到一个来自BJ的电话，说是国家药材公司工业处刘处长到GZ省踩点，返回途中路过衡阳，决定在衡阳停留数日，检查当地“中药饮片厂固定资产更新改造项目”进展情况，要求地方医药管理部门准备接待并配合工作。
处级干部在BJ那是多如牛毛，说不定上一趟公共趟厕所就会撞上几位，但是在衡阳这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地方那可就了不得，处级干部，那跟********，市长可是平起平坐的人物！何况是从中央部门来的，那不谛就是钦差大臣！HY市药材公司的向书记和单经理听到这个消息后，又惊又喜又惭愧又担心，惊的是，这个省里的领导都难得涉足的地方竟有二个BJ的领导要来了；喜的是，HY市“中药饮片厂固定资产更新改造项目”居然受到BJ的重视；惭愧的是，作为神农药厂的直接领导过去对这个只有几十万投资不起眼的小项目重视关心不够；担心的是，神农药厂那个具体负责改造方案的贺臻是个冒冒失失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他不好好按照上面定的盘子搞，竟然自以为是地搞了一个超出原定投资数倍的方案。虽然这个超标方案得到了省局计划处柳处长的首肯，但毕竟还没有成文上报BJ。如果让他来汇报，他按他那一套说出些云山雾海不着边际的话，就会造成不良影响，有心不让他汇报么，其他人对这个项目又确实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二人找来几个中层干部商量了一下，决定派储运科邱副科长邱家绅同志负责接待领导配合工作，贺臻参加汇报会，但只负责汇报项目方案，并要严厂长预先跟他打招呼，一，汇报时带二套方案，一套60万元规模的原方案，一套140万元规模的新方案，先试探领导的想法，搞清楚后再决定汇报哪一套方案；二，项目之外的话，不准乱讲；三，项目汇报完了马上走人，不要在宾馆停留。
其实，贺臻并非是市总公司领导所认为的那样一个冒失鬼，与他相熟的人也绝不会认为他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相反，他办事讲求实际，尊重规律，作风严谨，但是，在看准了机会的时候，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采取人们意料所不及的行动。
贺臻在领导心目中的印象，是在他接手神农药厂更新改造项目后的一些表面现像和巧和的误会造成的。原来，82年衡阳地市合并，市医药局仍改称医药公司，作为地区药材公司的一个下属单位，而地区药材公司则改称市药材公司，级别不变，仍为县团级，统管原地市所有医药医疗工商企业。原市局的龙局长龙瑞臣任市药材公司副职，由正科级升为副处级，并兼任医药公司党支部书记及经理。原市局一切事务由药材公司接手管理，这里当然包括神农药厂的更改项目。那时，贺臻正在大学读书，因此，市药材公司的领导除了龙副经理贺臻一个也不认识，而龙副经理又不管这摊子事。所以市局主要领导都不认识贺臻，更谈不上了解了。当贺臻胆大包天地把一个国家改造项目的投资规模从60万元提高到140万元时，吓坏了省公司的钟科长，但是却迷住了省局的柳处长。先天上午省公司储运科钟科长打电话指责衡阳药材公司擅自盲目扩大投资规模，然而，只隔了二十四小时，第二天上午又打电话对衡阳药材公司表示祝贺。这中间的巨大变化和变化的细节，衡阳药材公司的主要领导没有细思也没有细问，只考虑这个大大突破投资规模的项目方案虽然在省里通过了，但BJ能通过吗？你把BJ定的盘子推翻了，领导会对你产生什麽看法？毕竟，这个项目的投资是BJ拿大头呀！对BJ的态度，谁的心里都没有底。万一搞砸了，40万拿不到手事小，把衡阳公司在上级领导心目中的印象抹黑了那还得了？那以后不管是到了省里还是BJ，衡阳公司还能说得起话吗?40万并不是什麽大钱，衡阳神农药厂改不改造对衡阳药材公司也无足轻重，但决不能因此造成不良影响！
当贺臻从严厂长那儿得知BJ来人考察检查项目进展情况的消息时，国家药材公司中药司工业处刘处长已经乘火车抵达衡阳。那天上午市公司向书记和单经理亲自带着邱家绅和办公室小李到车站迎接，并把BJ贵宾安顿在市里档次最高的雁城宾馆。刘处长对向单二人说，首先，我们约法三章，实行“三不一自”，一不惊动市府；二不接受馈赠礼品；三不搞接风告别仪式，一切食宿费用自理。第二，大家现在都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你们中午不要过来，我和王工自己吃饭，饭后午休。坐车很辛苦，不要打搅我们休息。第三，工作安排，这是重中之重，我们时间不多，必须抓紧。下午三点，准时在宾馆小会议室听取汇报。相关人员到会即可，其他人不要来。你们二位也不必来。
下午，贺臻和饮片厂严厂长在邱副科长的带领下，来到雁城宾馆小会议室。三点差一分，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二个人走进门来。邱副科长连忙站起，严厂长和贺臻跟着站起。贺臻看着那二人，猜想那个牛高马大肠肥脑满大腹便便的一定是刘处长，另一个矮矮瘦瘦带着书卷气的一定是王工程师。谁知听邱副科长一介绍，才知道自己恰恰搞反了。五人一一握手后，坐下来。王工操着一口地道的京腔说，这次下来，一是了解神农厂更新改造项目方案的立项进度，二是想了解中药厂的情况。你们应该知道，中药，包括饮片和中成药，都是国宝，在全世界特别是周边国家影响很大。怎样发扬光大？靠谁？靠国家支持，靠我们这些搞中药的人。对中药，国家非常重视，这次对全国44家饮片厂立项改造是抢救国宝振兴中药的非常举措。今年，国家开始城市的改革，其中一个重要措施是“拨改贷”，就是对国企的投资由过去的拨款方式改为贷款方式。拨款是无偿的，而贷款不仅要还，还要收利息。但是，国家这次对饮片厂的投资，仍然保留拨款性质。由此可见国家重视程度。国家这一条有了，再就是看你们基层了，希望你们不负重托，把事情做好。下面请刘处长讲话。刘处长说话带有浓厚的HN家乡口音，他说，这次是来听你们讲的。刚才王工讲的振兴中药，一靠国家，二靠基层就是我的意思。等你们讲完了，我还想请王工把其他厂的情况向你们通报一下，作为借鉴。下面，开始汇报吧，谁讲？贺臻还不习惯与上层人物打交道，其实也不是不习惯，他就是做不出也受不了下级见上级时的那种卑微的谦恭的肉麻的奉承，受不了也不愿接受上级见下级时的居高临下目中无人的态度。可是今天，眼前这二位来自BJ的人物，并无傲居于上的架子，反倒是言简意赅开门见山，尤其是那位小个子处长言辞举止儒雅而随和，让人觉得亲切和蔼。贺臻心中没了压力，毫无局促，于是尽情发挥，他没有照本宣科，甚至没有看那摆在茶几上的文件，更令人担心的是，他把事先邱家绅和他商量好试探性的开场白丢到了九霄云外，甚至，他根本就没有汇报60万投资规模方案的打算，他口若悬河，娓娓而谈，把自己要把祖国几千年的中药宝库与现代最先进的信息技术结合起来，使我们的国粹在世界上大放光采的想法细细道来。当然，他也很鬼，他一个字也没提到投资规模的事。他的汇报平直实在，但却贯穿着一股汹涌的激荡之情。三十分钟后，他结束了汇报。王工说：“贺工，请你把方案中电脑应用部分详细地讲一下。”贺臻第一次被人称为“贺工”，而且这个多少年来被他憧憬着盼望着的称呼出自来自BJ的王工之口，他几乎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股暖流，一股豪情在他心中旋转交融，他大胆地把自己的构想说了出来，话刚落音，王工紧接着说，好！这个想法好。全国四十多家改造企业，仅此一家提出这样的构想，完全符合“近看十年，远看四十年”的精神。听了这麽多家的汇报，翻来覆去老一套，洗洗切切炒炒烘烘，耳朵要起茧了。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今天耳目一新那。好，希望你们扎扎实实地做好可行性论证，不要考虑钱的问题，不要让投资规模挡住了你们的眼光，尽快完善，尽快上报。刘处长说，今天，我很高兴。我们家乡的这个项目能够提出这样超前这样新颖的方案，颇感意外，我是喜出望外呀！全国同类企业都存在同样的问题，人才奇缺，素质低下。小贺，你是这个厂的职工吗？贺臻说，是。我在这个厂工作九年了。刘处长说，难得呀难得。好，很好，改造以后，这样的单位应当是很有前途的，希望你好好干。又一股暖流，冲击着贺臻。邱家绅趁机从贺臻前面茶几上的文件中把60万元投资规模的方案抽出来塞到自己的公文包里。转过脸对严厂长不出声地笑了一下，又靠近他的耳朵轻声说：有戏。
对面，王工也附在刘处长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刘处长笑着点头。王工对邱副科长说，刘处长对今天的汇报很满意。邱科长，你安排一下，今天晚饭，搞一个衡阳特色的便宴，庆祝一下，把你们向书记单经理都叫来。记住，不要你们破费，我们刘处长做东。刘处长笑着：对，我做东，我做东。贺臻这时已收拾好文件，准备离开。王工看见了问，贺工，你干什么？贺臻说，我的任务完成了，回家。王工说，什么话？一个男子汉，回家回家，你家你没呆够？你不能走，你留下。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衡阳你的任务什么时候才能算完成，这是规矩。贺臻说，哪里？不是……我……邱科长急忙过来打断他的话，不要说了，王工叫你留下，你就留下。说那么多干什么？
晚上的便宴，气氛融洽而热烈，主宾都很高兴。说是便宴，但内容上了档次。酒是五粮液和衡阳当地纯正的酃湖湖之酒，菜是衡阳特色菜加其他名菜：宝塔香肴，红烧甲鱼，卤味拼盘，白斩鸡，烤鸭，白水虾，天府锅巴汤，脆肚尖，大片牛肉等十二道大菜。刘处长微笑着，在席上说，衡阳菜有特色，包含了好几大名菜，真不知道有这样好！好是好，但是，下不为例哟！向书记单经理，你们说是不是？向单二人连说是是是，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刘处长微笑着，接着说，衡阳的更改方案更有特色，我们明天还要进一步与你们的贺工谈谈细节，我们走后，希望你们抓紧时间论证，进一步完善。衡阳人同声说是是是，进一步完善进一步完善。刘处长微笑着，又说，明天，谈完这个项目的细节后，请你们安排一下，去神农中药饮片厂现场看看，带上相机。我们总要保留一些现在的真实的客观资料，与将来更改完成后的情况进行比较嘛。不然，你更改的成绩在哪里，口说无凭嘛，对不对？还有，应该通知市里相关领导，引起他们的关注，因为项目投资结构中除了我们拿40万，还有20万自筹部分，你们应该在这方面动动脑筋，难道你们不想市里在这个自筹部分中承当一些吗？这个事情，应该要有两个积极性，中央的积极性与地方的积极性都很重要，缺一不可。现在，我们已经走下来了，是不是？你们地方怎么办？要不要积极起来？我们拿大头，你们拿小头，很划得来的。这样的事情你不积极，那你对什么事情才积极？同志们呐，现在的体制，是双重领导，你们要把两边的事情都抓好。多动动脑筋吧！衡阳人齐声说，对对对，多动动脑筋多动动脑筋，刘处长高瞻远瞩深谋远虑，英明英明。然后主宾双方频频举杯，尽欢而散。最后需要说明的是，这天晚宴的开销由神农药厂负责报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