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蒋彬的涩涩之恋,始于初入大学校院时。相处了这么久,身上,衣服上,脑子里,每一天早晨的第一缕晨光亮起的时候,都残存着她的味道,离不开,舍不过,弃不得,相伴无虞。
可如今,她淡淡的一句话,却无异于青天霹雳,把他震在了当场。
这个风情浪漫的咖啡屋,灯光柔和,一对对的小情人各据一隅,低低私语,说着他们永远说不完的小情话,仿佛,这里就是他们的世界,这是他们的一切!
初被蒋彬带到这个地方时,倍感温馨。
更重要的是,蒋彬今天的打扮异于平日:淡青的无袖长裙,玉臂莹莹,一双翠绿的手镯与嫩柔的皓腕相得益彰,诱人的脖子上,戴了一串流光的珍珠项链,头发盘了一个很正式的他叫不上名来的发型,乌亮亮的,更衬得她俏眉俊眼,风华绰约。
陈翰林突然发现,自己的女朋友竟是如此的风情无限,高雅脱俗,惹人心动。
他有些陶醉了。
但现实把幻觉击成了泡影。蒋彬没有浪漫的心情,也非为喝咖啡而来,只是觉得,这种气氛有助于缓和一点紧张的情绪而已。
“我们分手吧。”蒋彬彬神情淡淡。
他错愕,眼光在她玉颊上转了两转,然后笑了起来:“嗬!今儿这什么日子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旷古玩笑,天降斯人!今日寡人龙意欠爽,爱妃就别再给霜打的茄子扑粉了,咱们不瞎掰成不成?爱妃还是哄朕开开心呗!”伸指去刮她俏丽的鼻尖。以前蒋彬如此玩笑,他都会怜爱地做这个动作。而这个时候,蒋彬也都会乖得像一只小猫,羞涩地低头一笑,满脸幸福的味道。
这次不同。
蒋彬侧头躲过了这一勾,依然面无波澜:“你看我像开玩笑,逗你玩吗?”
陈翰林窃笑,这丫头,还装得真像那么一回事儿似的。他一本正经道:“是,你没开玩笑,你没逗我。哦,亲爱的蒋小姐,你不要离开我好吗?你疼疼我,好吗?我离不开你的,你难道就忍心把翩翩情郎像流浪猫似的撂在那儿不管不顾了吗?难道你那一颗温柔善良的闪闪红心就瞬间变得硬逾钢铁了吗?……”
他还要叽吧,蒋彬截然打断:“行了,别说那些老掉牙的孩子话了。我有意中人了,我很爱他,他也很爱我,和你分手之后,就准备和他结婚了。瞧到外面那辆白色小卧了吗?那是他的车,他就里面,还在等我呢。对不起,我先走了。”一招手,叫过服务生,精致的小包里取钱付费,便起身离去。
陈翰林错愕时,她已走到了门口。他突然发觉,这事情像真的,赶紧起身追出,但跑到门口,突然僵住了。
那辆白色轿车里钻出一枚衣着挺脱的男子,在蒋彬额头轻轻一亲,又笑容灿烂地揽了她的腰,不知轻轻说了句什么。蒋彬笑逐颜开,双臂环了他的脖子,送上甜甜一吻。
陈翰林顿时五雷轰顶,像抽干脊髓,浑身再无半点力气。那男子既非暴发户式的猥琐男,也非白发苍苍的老不修,而是典型的高富帅,开着高级轿车,身高至少一七八,身材匀称,面目英俊,微微一笑都倾城——让人嫉妒。见到这样的男人,绝大多的男人会有嫉妒与自卑的双重心理。
他知道,已没有必要追出去,讨价还价、争风吃醋、理直气壮地质问,抑或赌咒盟誓,抑或……这些都不必,他太了解蒋彬了,如此的不露痕迹,又突如其来,已经表明,她已绝不回头。他们的爱情,彻底完了!工作都丢了,努力白费,爱情完了,梦想也完了!
他的思维理性得有些叫人匪夷所思,内心的冲动与愤怒竟然瞬间压下,只目光冷冷,盯着那二人,直到高级小卧消失在眼界。
陈翰林失魂落魄地回到咖啡馆,突然想给蒋彬个电话,礼貌地告个别,就算是最后的温存吧?但没有任何幻念,对方的手机已关。
他下意识望向玻璃窗外,空荡无人,只是仿佛,蒋彬被那个高富帅吻时的甜蜜的影子,依稀还在。只是仿佛,那时始,他的心就慢慢碎裂。
喝了一口苦咖啡,没有感觉出任何滋味。失恋的滋味,原来是这个样子。他呆呆地坐了一个下午,茫茫然,痴痴然,昏昏然,直到穿白衬衫的waitress来提醒他,才撒然惊觉,夜幕降临了。
整个城市璀璨起来,到处都是霓虹灯迷人的彩光,到处是消夏的人们来往嘻哈的身影。夜排挡到处都是,谈恋爱的情侣到处都是,只有他,陈翰林,一个人在灯火阑珊处,孤独而心伤。
茫茫人海中,他是一个流浪的孩子。
随即而来的,更是一把匕首插在了胸口!不知道怎么回到寓所,刚进门,就听见里面嘻嘻哈哈的笑声。
女孩的声音,怎么回事,难道是蒋彬来了吗?心情迫切地拉开房门,幻想惊喜就在眼前时,但沮丧立至。哪里是什么蒋彬,分明是老吕的新女友!叫梅什么来着?反正,老吕的女友换了一个又一个,记不住纯属情理之中的事。这一个几时分手,也很难说。
不过,屋内一下静了下来,两人看他时,眼光奇异,不知打什么哑谜。他无心理会,回房倒在榻上,朝着天花板发呆。
好半天,身边有动静,似乎老吕在探头探脑。
“林,你没事吧?”嗫嚅半天,老吕终于鼓足勇气,坐到了床边。
他哀伤地叹息一声,有气无力:“没事。你放心,我没事。”
“房东今天来过了,这个月的房租,又要交了……”
虽然及时住了口,但言外之意,已经了然。陈翰林急忙起身,打开钱夹时,才发现阮囊羞涩。恍然记起,工资卡还在蒋彬手里,如今人去楼空,去哪里找?他叹口气,淡淡道:“老吕,先垫上吧,我的钱不够了。你知道,我的卡一向是蒋彬保存着呢。我明天去向她拿,你看……”
“哼,哄三岁的小孩子呢!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蒋彬把你给甩了,是不是?人家傍上一个高富帅,手机换号了,人也离开公司了,也从合租房里搬走了,你到哪去找她去?我和她是一个公司的,这点破事还能瞒得了人?我还听说呀,你被公司解聘了,你到哪儿拿钱去呀?叫我们家滔滔给你垫上,你赖在这儿白吃白喝白住呀?你堂堂大男人,别没皮没脸没羞没臊好不好?要不,赶紧出去借点钱,要么,就把你的东西收拾好离开。我跟你说,我们可早想住一块儿了,你别尽做电灯泡!我们住在一起,多自在呀,想爱/爱就爱/爱,想亲/亲就亲亲,想脱/光/光就/脱/光/光,想洗/鸳/鸯/浴就/洗/鸳/鸯/浴,你在一旁算什么?看白戏吗?”
老吕的这个女友自私积年,口快如刀,八卦成性,倚在门口,双手抱胸,一脸尖酸地连珠说话。
“别说了,亲爱的,你别说了!”老吕满脸企求相,把女友挡了回去。那女友不依不饶,仍然口齿如箭:“你要是个男人啊,就有点骨气,别赖在这儿!”
陈翰林的脸色一怔,殊感无味。
老吕把女友推回自己房间,回身欲言又止,终于蹶起个屁股,无声出去了。
不刻,那女孩又倚在门口,两眼冷冷:“怎么,这个月的房租我们滔滔替你出,你也该满意了吧?难道你真忍心叫他下逐客令?”她的话越来越尖刻。
陈翰林心里一阵冰凉,知道待下去了,慨叹一声,神不守舍地收拾东西。他真不想和这女人吵,也懒得吵,心灰意冷之际,心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心情找闲?
他情绪低落,动作慢得出奇。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好啦好啦,你别收拾了,照你这样下去,我们今晚就别睡了!滔滔也真是,你这样的人,都能交成朋友,真是!你走吧,把你觉得贵重一点的东西拿上,其余的,我收拾好,你有空过来拿吧!你不会认为我希罕你什么东西吧?”那女孩进出几次,终于忍不住催他离开。她说这话,还带了玩味与取笑的味道。
“我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陈翰林神情淡淡,向房门走去。老吕怯怯地看他一眼,把脸一扭,躲进了卫生间。陈翰林懒得多搭理,径直出门,忽然听得里面一阵拥抱起来的欢呼,他的心更是沉到了无尽深渊。